我起身，就著朦朧的月色想去長生殿瞧瞧錦書，行至半路忽然聽見有人說話。

    “你與師兄相識了幾萬年，你的心意昭然若揭，他可曾有半點回應過你？如今師兄已經與她在一起，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呢?！?/br>
    “是啊，我與他相識七萬年，我陪了他七萬年，也愛了他七萬年。我以為只要我對他好，總有一天能入他心間?？L，你說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為何這幾萬年的時光， 都比不上一個只相識了五百年的小小花仙?！?/br>
    這聲音......好耳熟，是歧姜？歧姜和葵風在一起？我循著聲音找去，見歧姜背對著葵風小聲啜泣。我斂了氣息站在墻角處。

    “為何你的眼里只有師兄？你愛了師兄幾萬年，我亦愛了你幾萬年。你不知這幾萬年，每每見你掌中淚痕，我便心痛不已?，F在師兄已經與夕照在一起，你為何不能放棄他呢?！笨L上前擁住歧姜。

    “不！我不要放棄！絕不！都是她，都是那小小花仙，是她搶走了錦書，一定是她迷惑了錦書，錦書才會如此糊涂。要不然錦書怎會看不見我的好?！逼缃舌ㄆ優榇罂?。

    “歧姜，別哭了，我真的會心痛?！笨L替歧姜拭去眼角的淚痕。

    “你別說了！這幾萬年我的心里只有錦書。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闭f完歧姜隱了身形走了。

    葵風望著歧姜離去的方向，輕聲道“我愛你，從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這幾萬年，我看著你為他做糕點，為他制衣衫，為他之喜而喜，為他之憂而憂?？粗銥榱藧鬯拔⒌焦亲永?，看著你因為他不愛你而暗自垂淚。你可知我有多恨他，有時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走不進你心間?！笨L側過臉，我看到他臉上劃過一滴晶瑩的淚。

    原來葵風喜歡歧姜，先前只知道歧姜喜歡錦書。畢竟偷聽墻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悄悄轉身回到去長生殿的路上。

    長生殿半掩著殿門，殿內的燭光悠悠的灑在院中，昆布垂手立在門口。

    “仙上，這么晚了，你怎么過來了?！?/br>
    “我睡不著，來瞧瞧錦書在干嘛。你今日怎地當值到這么晚，平日里不是早早就下值了么?！?/br>
    “今日半夏不在，我替她當值?！?/br>
    “如此，還勞煩昆布仙侍幫我端壺茶來，本仙要與錦書神君對弈一番?！?/br>
    “好嘞，官里邊請?！边@昆布，什么時候學的凡人小二那一套。

    “不知錦書神君今夜可得空，陪本仙下盤棋如何啊?！?/br>
    “巧了，本神剛好有空，先下正缺一小仙陪我下棋?！卞\書抬起頭，嘴角挑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將手中的筆擱到一邊，起身繞過書案來到我面前。

    原來這廝以前下棋都是讓著我，今日沒幾下便將我打得落花流水，果然是個狡詐的上神。

    “我剛才來時無意中撞見了歧姜與葵風在花園中說話?！?/br>
    “哦？”

    “歧姜知道你與我在一起之后很是傷心?！?/br>
    “我并非不知曉她的心意，只是我本無意于她，七萬年前我便與她說的透徹。我知道葵風喜歡她，我對她冷淡，就是想讓她有朝一日能看到葵風的好，可她太固執了?！?/br>
    第二日錦書去覲見神帝述職，我剛好無事，用過早膳就先回不周山了。

    回到不周山我沒有回草屋，而是直接去了浮生河邊，天色尚早便隨手捻了根魚竿坐在木屋前釣起魚來。約么二三個時辰后，有一尾通紅的鯉魚游到我跟前，在水里靜靜地對著我，不時劃一下鰭，再偶爾擺一下尾。他的鰭和尾真美，修長赤紅，仿佛漂在水中的綢，又好像燃在水中的火。我望著他，他亦在水中望著我。

    “韶光，別鬧。裝了兩萬年的鯉魚，還沒裝夠嗎?！?/br>
    韶光化出人形，來到我身旁“夕照?！鄙毓廨p聲喚我的名字，卻什么都沒說。

    我們在河邊坐了半晌，卻是兩人無言，韶光的手慢慢覆蓋上我的手，我感覺到從他指尖傳來的微涼。

    最終還是我先開口“韶光，我已與錦書在一處?！蔽页榛厥?。

    “昨晚我都看到了。夕照對他可是真心？與他在一處可覺心中歡喜？”韶光轉頭問我。

    “是?！?/br>
    “只要夕照心中歡喜便好，夕照歡喜我便歡喜。畢竟我......我們是兩萬年的朋友了，我們還能如從前一樣嗎?！鄙毓馔用?，聲音微微顫抖。

    “當然咯?！?/br>
    “如此......便好。夕照，以后無論遇到什么，都別忘了，我一直在?！鄙毓馔倚α?。

    說話間，錦書遣了小獸來知會我他已回到明光臺，我向韶光告別，喚出云彩準備回去。

    韶光站在，木屋前，笑著向我擺手。

    韶光看著我漸漸遠去的身影，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衫。夕照，你可知初見那天，你說要將我捉去養，我心中多歡喜。你可知，你說我這尾紅鯉魚好看，我便化作紅鯉魚兩萬年。你可知，五百年前凡間燈會，我放荷花燈時許了什么愿。你說你想要些修為，我便找母親討來蟠桃贈予你。夕照，我真的愛你。罷了罷了，我既愛你，便不會強迫你，你歡喜，我便歡喜。這一世不遇你，這一生無歡喜。

    回到明光臺，錦書手中執一柄玉笛，正站在庭中看那滿樹繁英，白衣翩翩，花落肩頭，滿頭烏絲只以一玉簪松松挽在腦后。

    “哎呀呀，我這好看的神君，你如此打扮可真真讓本仙魂牽夢縈啊。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蔽覍W著凡間的浪蕩公子的樣子調戲錦書。

    “小夕?！卞\書轉過身，露出好看的笑，向我走來，將我擁入懷中。

    “小夕還記得御風術嗎？”錦書問我。

    “當然記得，我的神君今日可是要教我了？”

    “小夕可想學？”錦書發絲落在我的臉上，癢癢的。

    “當然，不如今天就教我吧，以后回不周山快些?！蔽依\書進了殿，昆布已將晚膳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