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武垣:“不只康氏,姜年也這么想??凳媳持丝?,是因為即將結束的生命,灼娘子背著人哭,是因為將要告別親人,難過又有點無措,只有姜年什么都不知道——” 崔芄頜首:“是?!?/br> 武垣盯著他:“你沒跟屠長蠻說?!?/br> 崔芄:“他又沒問?!?/br> 疏淡眼神里有一種理直氣壯的預料——不說,你不也知道了? 武垣莫名受用。 沒錯,是別人太蠢。 有些角度并非匪夷所思,是有人腦子木,不往這個方向想。 “不覺得灼娘子不孝?”武垣低眸,“娘還活著,就想著怎么送娘走?!?/br> 崔芄頓了下,搖頭:“死亡其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竟然沒有時間告別?!?/br> 人都有生老病死,離別在所難免,可大部分離別都太突然,約定的事,展望的將來全部戛然而止,才有了那么多的遺憾,無法慰藉。 他并不覺得康氏想法無法理解,也不覺得灼娘子做的不對,只是…… “沒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br> 先離別的人,竟是灼娘子。 武垣覺得,崔芄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尤其面對死亡的解讀。 “——你覺得,這是樁人命案,存在兇手?!?/br> “必然?!?/br> 武垣:“野男人?” 崔芄:“極大可能?!?/br> 武垣意味深長:“屠長蠻找不到野男人,開始找孩子了?!?/br> 崔芄:…… “我只說灼娘子有過生產行為,并未說過她有孩子在人世?!?/br> 流產也是生產行為。灼娘子的日常及房間行為表現,并不像一個做娘親的人。 “灼娘子這些年生活按部就班,圈子固定,若排查不出問題,曾經有親密關系的男人,無疑是重點,”崔芄眉睫凝著思索,“而這個男人,現在就在長安?!?/br> 武垣:“之前卻未必?!?/br> 生產行為是多年前的事,真有什么藕斷絲連,不至于現在才開始糾纏,二人一定是長久未見,長久未見,為什么突然就起了殺心? 崔芄頜首:“觀灼娘子行事,利落灑脫,也不算太低調,除了認為曾經這個男人很大概率找不到她,更多的,應該是她對過往并沒有愧疚,不覺得做錯了什么事?!?/br> 武垣眸底微閃:“但這個男人并不這么覺得,他認為她該死?!?/br> 崔芄目光灼灼:“殺心這般重,認為她必須得死,又為什么放過了這么多年?” “——那只能是,以為她早死了,”武垣唇角勾出弧度,“他來到長安,看到灼娘子時,大概也很意外?!?/br> 崔芄頜首,眉目端肅。 配著他掩的過于嚴實,半寸肌膚也不多露的衣領,更顯得凜然不可侵犯。 武垣忽又說起楓娘子:“你覺得楓娘子也有一個關系親密的男人?!?/br> 崔芄:“必然,有可能還是熟人?!?/br> 武垣:“她其實也有準備告別儀式?!?/br> 崔芄眉目平靜。 武垣:“你對此似乎并不意外?!?/br> 崔芄:“她指間有親折黃紙才會留下的紙屑和味道?!?/br> 武垣:“那你沒說?” “中郎將方才,在碧紗櫥吧?”崔芄看著武垣,“應該已經找到了證據?不說,也不著急問我,又是為何?” 當然是死者死因存疑,現場有嫌疑人,又人多眼雜,有些關鍵細節反倒不方便往外說。 武垣:“你膽子很大——” 崔芄:“嗯?” 武垣突然旋身欺近,手掌為刃,抵在崔芄頸間:“不怕死?” 是方才在巷子里面對追捕也沒有壓迫感。 過近的距離,過于鋒利的眼眸,交纏在一起的氣息。 陌生男人的味道,危險又強大,于陽光中彌漫,于陰影中欺近,最終絲絲縷縷,纏繞到自己身上,與地上落下的影子一樣,糾纏在一起。 崔芄仰頭看著武垣,眼神和唇色一樣淡,有疏冽,有冷漠,甚至有一點點意外,唯獨沒有害怕。 武垣傾身,更為欺近:“真不怕?” 崔芄:“不是你性格?!?/br> 武垣眉鋒如劍:“哦?我什么性格?” “我死了,是你的無能,”崔芄看著他,“——我很重要,不是么?” 諸如不久前暗巷的危機,你看不慣我,也要救我。 現在,更不可能隨意殺掉。 “不錯,你對我很重要?!?/br> 橫在頸間的掌忽然變的溫柔,輕輕撫過年輕郎君過于嚴實的領口,替他拂走不知何時沾到的桂花,武垣笑得意味深長:“所以乖乖的,別作妖,懂?” 崔芄懂。 欺近的距離,漫不經心的戲謔,別有所指的挑逗,對方看起來像個浪蕩子,實則從始至終,眼神從未迷蒙過,始終冷靜,可能覺得他有趣,但并不會為他蠱惑。 手段和內心,是兩回事。 這便是武十三郎。 崔芄睫羽微動:“十三郎的威脅,應該不僅僅是口頭這兩句?”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帶勁。 武垣彎了唇:“半年前,靖恭坊來了個小乞丐,和別的小乞丐不一樣,他有名字,叫桑七,十一二歲,半大小子,膽子大,脾氣比膽子更大,明明有腦子,卻不愛走正道,就喜歡撒潑耍賴街溜子那一套,軟硬不吃,誰的賬都不買,滑溜的像條魚,而你崔芄,于十日前延興門入長安,無有長安人脈,連賃房子都得打聽名聲好的中人——能讓他收你東西,給你遞你想要的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