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唯一幸運的是,死亡過程并未維持長時間的痛苦,眼睜睜看著自己失血過多而亡?!?/br>    “她出城,乃是有人有約,中秋過后,馬上重陽,這段時間都是花卉需要量大的時候,她很忙,同她談生意的是誰,可有相見,可有齟齬?她是騎馬出城的,馬在何處,何故中途停留,是自己停的,還是別人攔的,自己停,為了什么會停下來,被別人攔,攔她的人是誰?墜落地點高崖應該并不難找,若被人推,墜落地點可能會有抵抗,鞋子擦拖的痕跡——”    “相對應的痕跡,我已在灼娘子脫下的舊衣上尋到,她的鞋底,有非常新的,因力氣太大造成的摩擦痕,她的死,必然是他殺?!?/br>    屠長蠻倒吸一口氣:“他,他殺?”    就這么看準了?    崔芄頜首:“她衣裙內卷有新鮮的碎果皮屑,身前,身后都有,衣裙上有少量紫茉莉花瓣,只在前側,后側沒有——也就是說,她從高崖墜落,跌到緩坡時,坡上有新鮮的碎果皮屑,她在滾動過程中沾到了身上,身上身下全有,但紫茉莉花瓣只在前身裙上出現,必是她滾停之后,才被風吹落在她身上?!?/br>    屠長蠻吞了口口水。    崔芄看著他:“山間有野猴,申時出,采果而食,紫茉莉花只開在傍晚?!?/br>    屠長蠻懂了:“申時過后就是酉時,酉時雞都歸籠了,紫茉莉花必開,所以灼娘子必然死在申時!”    “我還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崔芄垂眸,看著窗外雛菊:“灼娘子雖未嫁,卻并非未經人事,她曾有過生育行為,她有男人,或者——有過男人?!?/br>    屠長蠻直接傻眼,這,這么厲害的么!    他不是沒見過仵作干活,那起子仵作,個個被衙門養的油光水滑,說話云山霧罩,端著架子,很多像說了又像沒說,分明最該明明白白說清楚的活兒,到他們那,都講究‘說話藝術’,而且沒誰給結論這么快,這么穩,這么多!    這小郎君神了??!    怪不得敢放出狂言……    有他的確不需要仵作!一過眼什么都看出來了!    他怔怔看著崔芄,崔芄卻已不在房間停留,走到外面,掐了一朵雛菊。    屠長蠻好奇,跟上去,看他掐完花,走向中庭……    崔芄走過長長廡廊,微風拂過他的發梢,衣角,淺淺蕩起漣漪后,悄悄不見。    他走進靈堂,走近灼娘子,將手中雛菊輕輕簪到了她耳邊。    “她會喜歡的?!?/br>    房間一靜。    姜年看著嫩黃小雛菊映在jiejie頰側,明媚可愛,突然捂臉,慟哭出聲。    第6章 崔郎,好人啊    “……jiejie喜歡的?!?/br>    “小雛菊種子是jiejie問我要來,親自種在窗外,說喜歡它們的顏色,來日開了定要簪來戴,一天一朵……比起首飾發釵,jiejie更喜歡簪花……可花才開,jiejie就……”    姜年大慟,突然給崔芄身后的屠長蠻跪下:“我知你今日來是為暗探,不用了,我要報官!我jiejie之死必不是什么意外,是他殺!”    崔芄垂眸,之前姜年幾次欲言又止的難過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姜年捂著臉:“我jiejie……jiejie大概是知道可能會發生什么意外的,她曾同我說過,不管發生了什么,都不要聲張,為了娘,為了這個家,讓我乖乖的,負起我該負的責任,讓我發誓,用娘和她的性命逼迫我答應,我才……可jiejie不應該這么死,她不應該死的這么不明不白,求官府重查!”    屠長蠻:……    這,這就成了?不用好言相勸,也不用惡形威壓,這么簡單么!    他以往做事,從沒這么順利過,從沒這么受尊敬過。    這崔郎果然邪門!    既然姜家報案,接下來就是官家的事了,崔芄并沒有順勢留下,以工作完成的理由告辭。    屠長蠻簡單料理了現場,送崔芄離開,感覺不送一下,他為數不多的道德都不允許。    一邊送,還一邊遺憾,屢屢看過來:“你說你這么聰明,怎么想的干這行,但凡往正道上走走,不就能出人頭地了?”    崔芄提袍跨過門檻:“聰明,于貧窮者未必是好事?!?/br>    屠長蠻一噎。    崔芄:“人生在世,不過一碗飯,一身衣,一張床,出人頭地還是默默無名,不都是這么過?”    屠長蠻:……    是啊,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末等階級出身,再聰明又能怎樣,爬到頂,也不過是世家附庸,所言所行,無一不被要求符合世家的利益,言不自由,身不自由,人不自由,并不一定能像現在這樣自如開心。    是開心吧?    崔郎似乎并不排斥接這種活,還很愿意體驗,幫助不同的事,不同的人。    走的也是真瀟灑,真什么都不管了?    不能吧?那為什么這么積極地幫忙?難道不是有所圖?難不成還真是個熱心腸,所有幫助提點都只是順便?    屠長蠻想不出其它可能性,只能被迫接受是崔郎人太好了。    不對勁……    他拍了拍頭,這回遇到的事不對勁,看到的人不對勁,自己也不對勁。    但事實無法磨滅,崔郎所言皆有根據,只是為逝者入殮,就發現了這么多東西,怕是仵作也沒這么大本事,他很少真正佩服什么人,上一個佩服的,還是十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