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們都沒看見何大腦袋剛扒出來時的樣子，這是你們一生的遺憾吶?！瘪R寡婦坐在人堆里開講了她那東寨村的第一奇聞。

    “你都不害怕嗎？我們可沒你那么大膽?！?/br>
    “怕啥嘞，難道你們連看到一只燒雞都要怕嗎?！?/br>
    “瞅瞅你說得多輕巧，一只燒雞?！闭f完大伙哈哈大笑。

    “可不是，那天我一直盯到把何大腦袋扒出來。幾個大膽的小子撣去他身上那層黑黑的棉花碳灰，露出來的皮膚油汁汁的整個完好無損。小強想把他爸抬出來，你們猜怎么著？這一剛摸到一只胳膊，胳膊就給扽下來了，像扽下一只燒雞腿，香噴噴的。當時我想，要是能吃上一口嘗嘗味道該多好?！?/br>
    “別說了你，不但恐怖還惡心?！币粋€婦女說完捂住嘴跑一邊吐去了。

    “好，我不說了。你們說那翟老頭吃了啥壯膽藥，敢火燒村長?！?/br>
    “哎呦，這話可不能亂說，至少在沒調查清楚前，你這多舌的嘴可得管住嘍?！?/br>
    “我這哪是亂說，是人動動腦子想想都會想出來的。翟老頭是啥人？打個針都怕疼，敢開著車去撞死自己？處理事故的交警都說他是喝了農藥的，天可憐見的。欣慰的是棉花這孩子那天突然會說話了?！?/br>
    “是嘞，我也聽說了。你說奇怪不奇怪，棉花啞了都十多年了，咋可能會說話了呢?！?/br>
    “這是好人有好報?！?/br>
    “我現在話可說了啊，明天一早咱們買點東西去縣醫院看棉花，誰不去我上誰家罵去?！?/br>
    “瞅你說嘞，就你寡婦有愛心？我們有男人疼的女人更有愛心?！闭f完一幫娘們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早縣醫院里的樓梯上樓道里響起了東寨村女人們的聲音。李傍晚正在給棉花喂飯，聽到馬寡婦的聲想，這多舌的娘們怎么上醫院來了。開門扒頭一看，呵！馬寡婦扭著屁股走在前頭，后面跟著一幫女人，各個病房的門也都打開了，個個伸長個脖子往外看。

    “傍晚出來了?！币粋€女人看到了李傍晚。

    “嫂子你們咋都來了?！?/br>
    “我們咋都來了？出這么大的事我們做為東寨村的當家人都不能看看棉花meimei了?！?/br>
    “能！能！”

    “棉花meimei咋樣了？”

    “好多了，只是還不肯吃飯?！?/br>
    “不吃飯哪中，事已經出了，活著的人還得好好活著不是?！闭f著進得屋來。

    棉花見這么多鄉親過來，有氣無力地叫了聲“嫂子”，要掙扎著坐起。

    “別起，別起，光你這一句嫂子我們都受用多了。多好個閨女，又會說話了?！?/br>
    正這時司機小張也來了，左手提了一個水果籃，右手捧著一大束康乃馨。

    “這帥哥是誰呀？”馬寡婦眼珠子瞅得都要掉出來了。

    “我是貨車司機張來，jiejie們好?！崩畎韯傄榻B，張來就自我說了。

    一幫老娘們聽張來叫她們jiejie個個都捂嘴笑了。馬寡婦想還jiejie呢，我們都能當你媽了。不過張來的這聲jiejie，還是把馬寡婦的腿叫軟了，拿出了少女的腔調說:“傍晚，這是咋回事??？”

    “你怎么又來了？”

    “我今天給縣里的批發站拉了點貨，順便來看看meimei?！?/br>
    這一聲“meimei”讓李傍晚聽著很不舒服，這“meimei”倆字也只有自己和棉棉天天掛嘴邊，沒想這大了又來個搶meimei的，便說:“你還有事嗎？”

    “沒有?！?/br>
    “沒有就走吧，一會批發站那卸完貨再把你的車開跑嘍?！?/br>
    “那我走了哥?！?/br>
    “走吧走吧?！崩畎硗髷[了手說。

    “傍晚，他啥意思？該不是看上咱們的棉花meimei了吧？”

    “肯定是嘞，棉花長那么好看，是男的都喜歡，趁著這機會追唄?！?/br>
    “條件也不錯，這么年輕就開大貨車到處跑買賣了?！?/br>
    “棉花心里想的還是棉棉哥，晚上做夢都喊了好些次?！?/br>
    “你說棉棉這孩子上哪去了，咋這些天了都沒個信呢，家里就只有一個mama，你說他怎樣想的？”

    “怎么想的？接受不了唄。那么一個愛好完美的人，寫的小說都是純潔的，當然愛情也要純潔的了?！?/br>
    “噓！你們小聲點，棉花聽見嘍?！?/br>
    “對了傍晚，我看棉花的肚子小了，孩子保住了嗎？”

    “沒有。大夫說大人昏迷的時間太長，孩子有可能會嚴重缺氧，建議手術做掉?！?/br>
    “不影響以后吧？”

    “不影響。楊岸香找她爸爸托了關系，找了國內最好的婦科大夫來做的手術，很成功?！?/br>
    “這多好，還是一個大閨女。要不一個閨女家帶一個孩子，會毀掉一生的?！?/br>
    “晚哥哥，張來走了嗎？”

    “走了走了，怎么了？”

    “以后不要讓他再來了，他又沒有錯，就沒有什么對不起的?！?/br>
    “哎，再來我跟他說?！?/br>
    “嫂子們呢？讓她們進屋來啊?！?/br>
    “不了meimei，我們人多都進去屋里頭盛不了。再說也呆不住，地里還有活嘞。meimei好好養著，家里有我們這幫老娘們嘞，苦不著你mama，放心養病就是?！?/br>
    “是嘞是嘞，我們一人輪一天飯也要輪個把月嘞?！?/br>
    棉花聽了流下了眼淚。

    “翟老頭啥時候埋呀？這死人講究入土為安，也不能總在太平間放著吧?！弊叩结t院的大庭馬寡婦問李傍晚。

    “棉花不讓埋，須等她好后，她要為父親打幡?！?/br>
    “也是哈，這翟老頭就一個閨女，死了沒人打幡也不中?！?/br>
    “我跟棉花說過這個幡我來打，棉花死活不肯，她也一直認為父親的死是她造成的，我想這個陰影會伴隨她一生?！?/br>
    “傻閨女，咋能愿自己?！?/br>
    “何大腦袋埋了嗎？”

    “沒有?！?/br>
    “咋還不埋？”

    “我也問過小強，他的意思好像是要和翟老頭同一天埋?！?/br>
    “想比排場？”

    “是嘞唄?！?/br>
    “也不怕放臭嘍?！?/br>
    “臭啥臭，都燒熟了，多放點鹽腌著就是了?！?/br>
    “愚昧的思想，頑固的傳統，覺著還是什么光彩的事呢?！?/br>
    “是啊，這就傳得十里八鄉都知道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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