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也輕緩：“都jiāo給你處理，莊子和發財坊，你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有汪先生他們，也不必多擔心。京城里的鋪子，替我jiāo給我三哥，只當是報答……傅家對我的養育之恩?！?/br>
    明明是很尋常的語氣，殷紅豆卻不自覺地哭了，她沒哭出聲，只是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掉。

    傅慎時繼續道：“你也已經看過我了，足夠了。明天御醫會過來，你一道出去?！?/br>
    殷紅豆搖了搖頭，道：“明天我不走?！?/br>
    傅慎時哽咽了，他凝視著窗戶上的人影，她側著頭，一顆圓腦袋，不是雙丫髻，就隨便捆在腦后而已，長卷的睫毛一下一下地眨著，鼻尖略圓，唇微嘟，尖尖的下巴。

    他忍不住抬手去輕撫，壓著聲音道：“你別犯傻?！?/br>
    殷紅豆終于控制好了情緒，低著頭，用很平和的語氣道：“我不是為了你，我是要從你身上取痘漿，給我自己接痘，接了痘，我就再也不會得天花了。若這個法子成了，莊子上的人也可以用。疫病已經bào發了，難得逃過去，只有接痘才能活命?！?/br>
    傅慎時一笑，道：“你別哄我了……從前你的花言巧語我不是不知道，不過是放縱你，這次我不會信你?！?/br>
    殷紅豆抿了抿唇，細聲道：“沒有哄你，說的是真的，得過天花的人，若是活了下來，不會再得，這你總該知道吧？接痘同理，接了痘，死不了，卻不會再得?！?/br>
    傅慎時臉上笑色淡了，道：“死不了？”

    殷紅豆糾正了一下：“也不是完全死不了，但極有可能不會死。得天花也分個輕重，輕的就不會死?！?/br>
    傅慎時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縹緲凄涼：“得天花不死的人，幾乎未曾聞得。即便不死……你可知道活下來是什么樣的……怪物?！?/br>
    天花不單是長在身上，是會長滿全身，包括臉上，得了天花，渾身發yǎng，巨yǎng無比，即便能活下來，也會留一身的疤痕。能活下來的人，也沒有個人樣，丑陋如鬼。

    傅慎時失了雙腿而已，這七年來，就遭受了那么多不公，這回即便是逃過了疾病的厄運，隨后要經歷的東西，恐怕會叫他生不如死。

    他大抵，更情愿病死。

    天道不公。

    殷紅豆眼淚流得更兇了，她抬手抹了抹眼淚，道：“明天御醫會來，御醫會告訴你，我沒有騙你?！?/br>
    傅慎時到底沒有信她，只道：“明天老老實實地走，我如今這樣，你若執意要留下來，你將來若無事……你可知道會是什么下場？”

    殷紅豆道：“哎，不跟你說這個了。我就是要走，我這個身份也走不成，最后還不是會被揪回來?！?/br>
    傅慎時的手壓在窗戶上，他道：“我jiāo代過我三哥了，讓他放你歸良。手足一場，他應下了就不會反悔，這次你大可放心的走?！?/br>
    說完，傅慎時打開桌上的木盒子，隔著干凈沒用過的帕子，拿起里面折成一指寬的賣身契，通過窗戶縫塞了出去，他道：“既你來了，這個你自己拿著?！?/br>
    殷紅豆抬眼，半截紙從窗戶縫里透出來，她伸手去拉，只拉出來大半截，就拉不動了，還有一小截，被傅慎時緊緊地捏住。

    這是他與她，最初的羈絆，也是最后的。

    放了她自由，傅慎時與殷紅豆，就再無牽扯，自此以后，她想走就走，想嫁就嫁。

    殷紅豆捏著大半截賣身契，用了點力，也沒有太用力，這樣拉扯著，就能感受到他的力道。

    賣身契如一條紅繩系著兩人，此刻卻要斷了。

    傅慎時指頭輕顫，他要死了，才發現……竟然最是舍不下她，他的夙愿，不過是放她離開，祈求她能平平安安而已。

    他語氣略有些調侃，道：“紅豆，你若早些以死相bi，我指不定已經放了你……”他又用低啞的聲音，道：“那天是我做的不對，我惱了才會說氣話，我從前對你說的話都是真的，我沒想過違反諾言。你不要恨我了，好不好?！?/br>
    殷紅豆淚眼朦朧，沒心思在這個時候還特意去計較這個，她咬著唇，不漏出一點聲音，肩膀卻在輕輕地顫抖。

    傅慎時又撫上她娟秀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