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盆，則刻著中規中矩的隸書。

    竹暄？

    這不是我爺爺青年時代使用過的雅號嗎？

    霍飛蹙眉，困惑的目光投向童樹夋。

    “小霍，”童樹夋恰巧發問，“霍清源是你的父親？”

    霍飛回答：“是的，爺爺?！?/br>
    “我不是你的爺爺，你稱呼我的雅號比較合適?！?/br>
    “梅寒先生，”霍飛說?！拔疫@次到澄遠市拜訪您，一是受我父親的委托，把我爺爺生前寫的一封道歉信轉jiāo給您；二是我和小玥正在談戀愛，希望得到您的祝福?！?/br>
    童樹夋瞇起眼睛，仔細端詳霍飛。

    “你父親二十多歲的模樣我見過。說心里話，你和你的爺爺長得很像，身高和體型好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br>
    “我從小個子就高。比同齡人的平均身高區間高出十公分?！?/br>
    “有你這樣一個孫子，竹暄兄一定非常歡喜吧？”

    童樹夋的問題，不經意刺痛了霍飛的心。

    他定了定神，說：“梅寒先生，我出生后沒過一百天，我的爺爺病情加重去世了?！?/br>
    “抱歉，小霍，我不該這么問?！蓖瘶鋲嫜劾锼坪蹰W爍著淚光，卻很快消失不見，“人各有命，入土為安。我答應你，老一輩的恩怨我不計較了。我只希望，以后你能好好待小玥?！?/br>
    “爺爺……梅寒先生，我愛小玥，請您相信我，往后的日子里，我保證不讓她受半點委屈！雖然我倆從相識到相愛只有短短八個月的時間，但我能預見到我們將來的生活，一定比想象中更好?！?/br>
    霍飛語帶誠懇，在童樹夋聽來，這位晚輩的承諾實屬發自內心，值得jiāo付信任。

    “先別急著喊我爺爺。等到你們婚禮上再改口不遲?！?/br>
    如此含蓄的接納方式，霍飛第一回領教。他又朝童樹夋深深鞠了一躬：“梅寒先生，我會照您說的去做，絕不含糊?！?/br>
    童樹夋緩緩轉過身，拉開書桌下方的二層抽屜，取出里面的一本舊影集。

    “小霍，其實你和小玥很有緣分，你們……”

    忽然，書房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童玥從書房門口探進腦袋。

    她問：“爺爺，霍霍，聊天容易口干舌燥，我給你們送一盤水果好不好？”

    童樹夋故作不耐煩地擺擺手：“小玥，我們在談正事。你先出去。我沒喊你，你就不要進來?！?/br>
    爺爺不茍言笑的樣子，童玥許多年沒有看見過了。

    打她記事起，爺爺總是和顏悅色。即使是那些不愿意見到的人，他也能經營和維持表面上的和氣。今天有些奇怪，霍飛一進門，爺爺的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

    “我知道了?！彼f，“那你們也不要聊太久。馮阿姨開始準備午飯了，我給爸爸打了電話，他答應我會開一瓶珍藏了十年的紅酒?！?/br>
    童樹夋微笑頷首：“我不會讓你的男朋友餓肚子?！?/br>
    童玥俏皮地眨眨眼睛，退出去關上了書房門。

    但她并未走遠，而是守在書房門口，屏住呼吸偷聽爺爺和霍飛的談話。

    童樹夋向來嗓音洪亮，聲音透過門板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上下浮動。童玥耐著xing子聽了三五分鐘，愣是一個字都沒聽見。

    難道是我的聽力出問題了？

    她躡手躡腳行至走廊另一端，深呼吸使自己平靜，從而調節亂了節奏的心率。感覺各項機能恢復正常，她再次踱回書房門外。

    童玥正要把耳朵貼上門板，門倏地開了。

    她反應不及，身體順著門開的方向倒下去。在童樹夋的驚呼聲中，霍飛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

    “當心磕到腦袋——”

    “壞毛病總也改不了！”童樹夋恨鐵不成鋼，“好奇害死貓，你是好奇摔大跟頭！”

    “爺爺，”童玥在霍飛的攙扶下站穩腳跟，“您和霍霍說話，干嘛非得避開我？有什么我不能聽的？”

    她鼓起腮幫，像一只受到外界刺激就會氣變形的河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