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話.滄海月明(下)
伊周遭此聲震醒,立刻回過神來,直往產房奔去。 產房里但見定子半倚半坐在榻上,一大片烈艷刺眼的鮮紅大筆刻畫在坐榻上,再配上定子那好似鮮血皆已流失的的慘白丶格外怵目驚心。 「定子!」伊周猛然擠入人群,直接跪倒在榻前緊緊擁著奄奄一息的定子,希望能握住最後一絲生機,哪怕只有一點點…… 「怎麼回事……定子為何會變成這副德性……」伊周見到定子的模樣,神情瞬間呆滯。這真的是meimei定子嗎……為什麼……會是以這麼凄慘的樣貌……為什麼……讓她承受這樣大的痛苦…… 他無法接受事實的問,包括產婆在內,一片一片的寧靜宛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刮下全場眾人心頭之rou。 「娘娘胎衣不下…恐…」產婆手里抱著不停啼哭的新生兒,自己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已然宣布定子的歸宿。 定子唇色蒼白如紙,她勉強的張開眼睛, 虛弱是她的力氣,她喘息的道:「我要筆墨?!?/br> 「妳們快拿來筆!」伊周猛然地回頭大吼,淚水瞬間自眼眶泛濫出來。 清少納言屬於紙墨隨身攜帶的一型,她趕緊將二物呈上?;屎笕〉眉埞P,以抖動厲害無法定下的素手吃力的寫下打算贈給天皇的和歌: 曾結山海誓,若未辜君澤,愿聞百年後,汝淚何殊色? (若還記得曾與我相愛,那麼當你想起已不在人世的我時,淚珠會是什麼顏色呢?我好想知道。) 煢煢孤寂去,與君生別離,我心無限悲,匆匆遠方馳。 (我身即將孤寂遠行,從此與君別。我心無限悲哀不舍,匆匆往遠方。) 寫好,便令人將這幾歌綁在帳上… 定子凝覩著一邊替自己完成遺愿一邊默然抽噎的千代,她微微央求:「千代…妳能不能…笑一個…」她希望,在人間的最後一刻,記住的是大家的笑顏 千代聽後頜了頜,她相當困難的強迫自己嘴角上揚至最理想的四十五度角,在強顏歡笑的過程,可謂心如刀割,彷佛千百只利刃直插入心。很快的,此笑便鋪滿行行的淚痕。 看見千代努力的笑顏,定子輕柔如羽的說:「千代,能擁有妳這位朋友很幸?!?/br> 「嗯…我也是……」千代趴在定子的身軀,哽咽的說道,她多麼希望只要經由這樣一抱,便能挽留住定子。一憶起這將近十年的情誼就要畫下句點,不禁不舍的淚崩,淚水全歸流到定子身上。 臨前,定子再望著哥哥,他的雙眼早已飽含淚水。她深知自己的大限,快要不行了??蓞s又不希望見到哥哥是以這般模樣送著自己,但,她找不到任何方法讓哥哥停止哭泣。 或許,這是最後的辦法,定子淺淺一笑和伊周說:「兄長,不要哭,我會心疼…」她輕輕的拂拭伊周的臉頰,伊周緊緊握住定子欲冰冷的手,她越是為自己著想,懊惱與傷悲反倒全幻化成眼淚,不聽使喚的越越不可收拾…… 真的不行了…… 定子知道她無法再繼續安慰伊周,只能拚著最後一口氣力,「兄長,您要幸福,要好好保重。修子丶敦康和小公主…就交給您了……」話漸不聞聲漸悄,定子好想再多說一點,再多看哥哥一眼,再多陪伴孩子們一些,但她真的得離開了…… 話一落,定子閉上黯淡的雙眸,心,脫離軀殼。飛向遙不可及的遠方。 「定子jiejie,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求求妳,千代愿意折壽給妳,醒來好不好……」千代無力的說著,她只能任憑定子的體溫一點一滴的流逝。 「阿妹丶阿妹!都是作哥哥的沒出息,才令妳受了這麼多苦,我真得好抱歉好抱歉…我不是稱職的好哥哥……」無論伊周任何哭喊,定子是真得再也睜不開眼了,她那琉璃珠般的眼眸已成了回憶。她至始至終還是何等的善良,而自己是多麼殘忍的結束她的生命。 「哥哥好愛妳??!」伊周抱著坐定的定子慟哭不已,哭得聲嘶力竭。淚珠一滴一滴的淌入絲,致使瀏海服貼黏於淚容之上。盡管這一切早已預知,他事前已然告誡自己必得狠下心腸,悲傷自責與懦弱的淚水仍止不盡的奔流。 我還真是沒用啊…得讓meimei作如此大的犧牲…… 早知道……也要讓我用不必飽受痛苦的方式……送妳最後一程…… 大夥兒憶起皇后的恩德與那美麗的身影無不抱頭痛哭。 修子與敦康大概還不曉得為什麼眾人要圍繞著母親哭泣,定子分明只是睡下了呀!修子牽著敦康的手,爬上定子膝上,搖晃著她愈漸慘白的雙臂,童言童語的道:「母君,您約好了要唱歌給阿弟聽??!為什麼大家都在哭??!母君……?!?/br> 他們殊不知定子已永遠沉睡,再也不會開口唱歌,只會永遠永遠的維持這番年輕貌美的面孔。在他們的記憶里,定子永遠只有二十來歲。 室町邸里哭聲震天,震落一條宮屋瓦上的白雪。藏人將定子臨終前寫下的和歌交與天皇,那烏爪般的字跡,刻畫的是哀婉凄美,她埋藏心底最無私最真...jinjishUWU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