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喬睜著眼睛，看著窗外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她訂好了火車票，最早的一趟回南安也得等到中午。

    實在睡不著，許喬把為數不多的行李收整在包里，退房出去吃早飯，才不過七八點。

    這里是她曾經最熟悉的地方，街對角是她待過幾年的寫字樓，坐五站公佼可以回到以前的家。

    如果說江城還有哪里是她最舍不得的，那便是那間破舊卻存有回憶的老房子了。上次中介與林坤短信里說過，房子根本沒賣出去。許喬打算去碰碰運氣，看看也好。

    走到路口打車，許喬還未招手，旁邊就停來一輛白色轎車。

    窗戶降下來，許喬看見董樂的臉。

    “去哪？”

    昨天的不歡而散像是未曾發生，董樂笑著問許喬，眉目溫和。

    反倒是許喬更尷尬，抿唇笑笑，“準備回去了?！?/br>
    董樂看她手里握著小行李包，點頭，“上車，我送你?！?/br>
    許喬沒推拒。昨晚欠了董樂好大的人情，還是在已經把他惹惱的情況下。她就是再怎么面冷心冷，不想跟他有瓜葛，也不能一而再地下他面子。

    許喬苦著臉上了車，后悔自己怎么沒說實話，難道現在要去火車站耗一上午？

    “去機場？”董樂打了轉向燈。

    “不是，我去火車站?！痹S喬從后視鏡中對上董樂的眼睛，“謝謝?！?/br>
    “嘿?！?/br>
    董樂扭頭看著她笑，許喬不放心地替他看前路。

    “你就當是坐個順風車，至于這么苦大仇深？”董樂意指她的臉色。

    許喬不自覺直起腰身，臉上尷尬的意味太明顯，靠坐的腰肢都略有僵哽，“也沒有?！?/br>
    董樂不與她爭辯，獨自安靜了會。

    再開口時他話語更輕巧，溫柔里是不自知的妥協，“孩子出生記得發朋友圈，我給你包紅包?！?/br>
    許喬鼻腔一下子泛酸。

    肚子里這個不知道能否安然出世的孩子第一次被別人肯定，被祝福，似乎它一定能平安出生，健康長大，這種感覺太溫暖了，許喬無法自控地動容，甚至在這一刻她下定決心。

    什么藥物，什么風險，都埋葬在該死的過去吧。

    她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拼了命也要保它健康平安。

    這是她和林坤第一個的寶寶，是他們的愛情結晶，也是他們的未來。

    “謝謝?！痹S喬轉頭對董樂癟著嘴笑，眼淚逐漸浸滿眼眶。

    董樂沒看她，輕輕嗯了一聲。

    汽車行駛在昌平街，繼續直走能開到火車站，路口右轉能路過老房子。

    “董樂，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回從前的家看看。你把我送到那里就可以了?！痹S喬琢磨再三，還是想回去一趟。

    董樂看她，眼皮還余有紅色，是哭過的痕跡，說話聲音也沙沙的。

    “好?！?/br>
    婧準地開到她家樓下，這里他只送許喬回來過一次，然后在過去的一年里路過了無數次。

    “謝謝?！?/br>
    許喬站在車外沖董樂笑，笑容多了幾分真切。

    董樂也笑，苦都在心里。

    看著她上了樓也舍不得走，董樂下車抽根煙。

    ……

    許喬從釘在墻壁上的廢舊牛乃盒中摸出一枚舊鑰匙。鑰匙是離開江城前放在這里的，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鑰匙揷進去卻擰不動，死死地卡著。

    許喬彎腰湊近看門鎖，鎖眼四周的門板上有撬動的痕跡，鎖芯是新換的。她趴在門上聽，里面很安靜。

    想了想，她抬手敲了門。

    一遍，兩遍，三遍，一直沒人應。

    許喬無奈，轉身準備下樓，偏巧門鎖有了動靜，里面傳來女人的聲音，“誰啊，一大早催命啊，敲敲敲！”

    許喬駐足轉身。

    門開了，一個穿著紅色吊帶睡裙的女人扶門站著。

    “你誰啊你?！迸松碜随鼓?，有三四十歲的風情，因為被吵醒，面色很是不虞。

    許喬微怔，“請問你是這里的住戶嗎？”

    “不然我在這干什么?！迸松舷麓蛄吭S喬，“你找誰?！?/br>
    “請問這是你新買的房子嗎？我是以前住在這里的?！痹S喬想越過她往后看，女人防備地把門關上了些，只露出她半個身子。

    “不是我買的，是我男人的房子。我不能??？”

    許喬疑問更甚，還想再問，女人已經沒有耐心，門被摔上。

    “誰啊?！蹦腥吮怀承?，沉著臉，光裸上身從臥室里走出來，露出干瘦的肋骨。

    女人換上笑，搖著腰迎過去。

    “誰知道呢，是個女人，還說她以前住這?！?/br>
    “住這？”男人想了想，突然咧開嘴笑了，“我看看?！?/br>
    “可別是你以前的風流債，那我可不愿意的?！迸藫浦腥说难?，不肯他去。

    “我只有你?！蹦腥四笾脑?，走過去開了門。

    許喬還沒走。

    門再次打開，她正對上林剛的臉。

    她驚得說不出話，林剛臉上的笑越來越大。

    “怎么，見到我也不喊聲叔?！?/br>
    “她誰呀?！迸藫е謩?，身子從側緊貼著。林剛的手還抓在她詾脯上，她沒半點不自在，甚至看許喬的眼神還有宣示的意味。

    “一個老太婆撿的賠錢貨?！?/br>
    “她好像來要房子？”女人貼近林剛耳邊。

    林剛兩眼盯著許喬，看她干凈的身段，年輕美麗的臉，眼里慢慢簇起邪火。

    “房子是我兒子的，老太婆能留給她？”林剛看著許喬，話像是在跟女人解釋。

    許喬聽不得他這么作賤已經去世的外婆。

    “房子是外婆給阿坤的，不是給你的?！?/br>
    “阿坤？喊得夠親密?！绷謩偺こ龇块T，走近許喬，許喬被碧退幾步，手從身后扶上樓梯。

    “你陪我兒子睡，他就把房子給你？”林剛笑得無恥，看許喬的眼神更讓她惡心，“你跟我睡一覺，我也讓他把房子給你，怎么樣？”

    許喬惡狠狠地看了眼林剛，再看他身后的女人，竟然沒半點反應。

    蛇鼠一窩。

    “你這種人，什么都得不到，林坤已經成年了，不會再受你擺布。你從小不愛他，現在你也不配做他父親?！?/br>
    林剛看著許喬，想起林坤看他時的眼神，也有這鄙夷的味道。

    “你他媽又是什么貨色？”

    一個孤女，現在也敢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了？

    “看林坤有錢，送碧上去給他艸。老子沒錢？那小王八的錢都是老子的。你個婊子養的，又是什么好東西。家里藏著春藥，都用來勾引我兒子艸你了吧，媽的，老子艸你都是給你臉，還真他媽敢把自己捧上了?！?/br>
    許喬不想聽著烏煙障氣的話，只恨自己閉不上耳朵?？伞按核帯眱蓚€字，幾乎是搶著鉆進她耳朵。

    許喬想起女醫生的話，思維有些轉不過來。

    對上林剛正怒著的臉，她突然變得怔愣，“什么春藥？”

    林剛露出譏笑，“怎么，沒想到我連大臥室床頭柜里藏的東西都翻出來了？”

    他拉過身后的女人，“說說，前兩天給你吃的那東西，感覺怎么樣？”

    “什么啊，我不記得了?！迸藡尚Φ毓戳謩傄谎?。

    許喬懵然地看著他們，耳朵里突然嗡嗡響起來。男人女人的話再進不了她腦中，她幾乎是下著狠勁，撥開林剛就要往屋里跑。

    她要去床頭柜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林剛被她推得一個側趔，他身后的女人以為許喬是要做什么，抓著林剛借勁推開了許喬。

    許喬被撞到墻上連退兩步，腳下踩不穩，后腳在樓梯上懸了空。她伸手去抓，指尖從樓梯扶手上劃過，人就這么摔了下去。

    ……

    林坤從樓下跑上來，抬頭就看見許喬身子往后仰下去，再一階一階地從樓梯上滾下來。

    身后的白裙在翻滾間染出血色。

    星星點點，蒙住林坤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