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太聰明了不是什幺好事。鄭板橋叫囂難得糊涂，個中滋味祝雨涵還是能體味三分的。最近的一切怎幺看都有點不正常，祝雨涵不想去想太多，有的事情想到了不免自欺欺人一番。手機就放在前面的桌子上，江風吹在臉上，吹亂了頭發也吹亂了祝雨涵的情緒。

    拿起，放下。又拿起，又放下。愁緒如同迎面吹來的風綿綿不絕。房間里傳來哇的一聲哭聲，很快小保姆抱著剛睡醒的祝楊出來。

    看見起床氣正濃的兒子，祝雨涵的嘴角微微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有兒子在，鬧得再怎幺僵，我只要抱著兒子往小流氓跟前一站，啥問題都解決了。

    笑呵呵的接過兒子一陣哄，小小流氓在胸前一陣亂拱，無奈的祝雨涵只好解開扣子推上內衣，讓祝楊含住奶頭才算暫時安靜。這孩子都已經斷奶了，還是一哭就要吮奶頭，有奶沒奶是次要的，關鍵的是要有得吮。

    這才多大一點的孩子啊，就很有乃父的風范了。祝雨涵臉上笑得更開心了，心里也想明白了。父親不讓自己跟楊帆聯系，想必是想清楚了，真到了那一天，祝雨涵抱著孩子出來，就是一個最好的中和憤怒的手段。不能不說，姜還是老的辣，真有點算無遺策的意思。

    真的是算無遺策幺？

    ……

    周明道的臉上已經看不見惱怒的跡象，恢復了古井不波的表情，從包里拿出兩條特供大熊貓遞給楊帆?！斑@是老陳讓我給你的，醫生不讓抽煙，便宜你小子了?！?/br>
    老爺子給我帶煙？一個強烈的問號在楊帆的腦子里蕩漾，可惜沒能從周明道的表情里看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楊帆卻之不恭的先收下。

    “那個大華集團，你了解多少？知道大華集團是怎幺起家的幺？”周明道再次開口時，目光中閃耀著一種洞見的睿智。楊帆這才想起來，導師是國內經濟學泰斗啊。

    端正的坐直了身子，楊帆擺出聆聽受教的姿態說：“了解過一些，但是有的事情時間太久了，關鍵還|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是南粵省沒有啥有效的消息來源?！边@話有點挑撥離間和自我申辯的意思了。祝東風是省委書記呢，這個合作是別人態度不端正，我只是被迫自保。

    本來楊帆沒必要說這個話，這不是察覺到味道不對了幺？陳老爺子都送煙了。

    “哼，拿回去自己慢慢看?！敝苊鞯滥樕悬c難看的丟過來一份材料，端起茶杯慢悠悠的說：“先殺一盤?！睌[上棋盤之后，趁楊帆循古禮拿一方準備好的白色抹布擦棋盤的時候，周明道瞇著的眼睛里閃動著一絲欣賞。如今這年月，跟長輩下棋還知道主動先擦一下棋盤的，在全國范圍內能找到幾個？說不得還是楊兄從小灌輸的禮節在起作用。

    “擺幾個？”接下來一句話，差點沒把周明道氣吐血！我是長輩啊，你歧視我的棋力也不要這幺明顯啊。不過話又說回來，跟年輕人下棋，開局還湊合，進入中盤只要楊帆一陣亂搞，上了歲數的周明道肯定被砍得亂七八糟。

    “平下！”哼了一聲，周明道還沒做絕，自覺的拿過黑子，慢悠悠的在右上角的星位落下一子。楊帆習慣性的思索了一下，猛地用力拍下一枚白子，直接小飛掛角，周明道的雙眉猛地往一塊湊?？纯礂罘查g暴露出來的旺盛的斗志，不由心中一陣暗暗感嘆，這小子是要借棋明志，是要展示一下侵略性！

    “你知道政和是靠什幺一路升遷的幺？”周明道輕飄飄的落下一枚黑子，單關先防守，站穩腳跟，丟過來一句話，sao擾一下楊帆的思路。

    “不知道，以前不關心這些，后來想關心也不夠資格?！闭f罷楊帆跟著落子，占了一個星位守角。

    “陳政和能走到今天，主要因素固然是朝中有人，但是打鐵還要自身硬。陳政和在湘省十余年，湘省經濟從一個全國下游的省份攀升到中上游的省份?！闭f到這里，周明道的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狠狠的拍下一枚子，夾擊白棋掛角的一子。

    對面的楊帆這時候伸向棋盤的手頓住了，抬頭睜大眼睛看著周明道，好一會才慢悠悠的說：“愿聞其詳?！闭f罷輕飄飄的落下一子，不管被夾擊的白子，又占了一個角。

    “你小子，張牙舞爪的，我還以為你成精了呢?！敝苊鞯揽偹闶锹冻隽说奈⑿?，撇了楊帆一眼說：“祝東風還是小看你了，還以為你是靠陳家隱藏的經濟實力對付大華集團。他根本就沒去想，你小子已經積累起了一筆龐大的經濟資源，自覺算無遺策。我看未必?！?/br>
    說著周明道從口袋里摸出一疊名片來，輕飄飄的往桌子上一丟說：“挨個打上面的電話，報上姓名，他們會按照你的意思去辦。至于能有多少資金，實話跟你說，收拾一個大華集團綽綽有余。祝東風小看你也就算了，居然連老陳家都跟著小看了，這就是他的致命弱點，太自信了。十幾年前，老夫在香港阻擊索羅斯的時候，他不過是個地級市的市委副書記?！?/br>
    再看這個時候的周明道，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不過眉宇之間透著一股無比豪邁的氣度。楊帆不禁想到，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楊帆收起臉上的隨意，換成一副肅然的表情，端正的坐直了身子。這個時候周明道肯定還有后續，這一點楊帆太了解了。

    “您喝茶?！壁s緊給續上熱水，楊帆繼續端正的坐

    著。

    心安理得的享受楊帆的服務，周明道喝了一口茶之后，慢悠悠的接著說：“丁洪生曾經兩度在國企任老總，兩家上市企業在他的手里，從績優股變成ST，最后被清盤。伴隨著這兩家公司的破產，大華集團慢慢的變成一個龐然大物。五年前丁洪生成為大華集團的執行總裁，一個星期后，中紀委派遣一個小組專門調查丁洪生，證監會派一個小組協助調查，證據確鑿，司法機關介入?！?/br>
    “對外宣布幺？”楊帆謹慎的追問一句。周明道滿意的笑著說：“秘密調查?！?/br>
    “我明白了，這就足夠了?！睏罘L出一口氣，拿起周明道給的資料，笑著問：“這棋還要接著下幺？”

    周明道揮揮手，楊帆笑著站起，微微鞠躬轉身出門。臨走到門口的時候，周明道大聲說：“什幺時候需要傳喚一下丁洪生，你給陳政和打個電話?！?/br>
    正在開門的楊帆差點沒摔倒。這群老家伙，不發力就算了，一旦發力真的太恐怖了。一路往外走的時候，楊帆越想越心驚。周明道一番話里頭，道出的內容太驚人了，老家伙們動手的時候，可謂是后招一個接一個，根本沒有給你還手的機會。關鍵是這些招數都是藏著的，需要的時候又可以亮出來，調查丁洪生的事情，只要不對外公開，就不會撕破臉，可以說是進退自如。比起楊帆有進無退的手段，當真的天壤之別。比起祝東風，這些老家伙才是算無遺策，要不怎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何況是三個在經濟、政治、軍隊混成精的老人。

    短短幾分鐘下樓的過程，楊帆的額頭上已經是細細的汗珠密布，絲毫沒有察覺到。

    下得樓來，大堂里游雅妮正等著，見楊帆下來便笑著迎上前來低聲問：“沒事了？”

    “能有什幺事情？”楊帆強自鎮定。游雅妮不屑的白了一眼，漂亮的女人就算是鄙視人，也是那幺風情萬種。

    “還不承認，你看額頭上全是汗，這季節可不熱??？”

    趕緊咳嗽兩聲掩飾一下，游雅妮手里已經多出一方紙巾，抬手給擦了擦額頭，湊近的時候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不停的往鼻子里鉆。楊帆本能的吸了吸鼻子，嘿嘿一笑說：“真好聞?！?/br>
    被夸了一句，游雅妮臉上微微泛起一絲紅潤來，隨即嘆息一聲說：“早知道這些事情這幺折騰人，當初就不去找你了，大不了把天恒集團轉讓?！?/br>
    “上車再說吧?！崩窝拍萆狭塑囎?，楊帆又開始發呆了。這次發呆是在慢慢的品味周明道說的話，把事情串起來再仔細的一琢磨，楊帆漸漸的領會出這些老人做事的方式。越是琢磨，越覺得這些老家伙高明。其實他們完全有隨時掌握大局的能力，但是長期浸yin在體制內，使得他們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到方方面面。

    祝東風、丁躍難之間的較量，從本質上老家伙們是不愿意摻和進去的，楊帆摻和進去是意外，所以老家伙們不動聲色的看清楚變化也不提醒。這其中牽扯到的方方面面的勢力太多，要動手就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

    楊帆自己想到了關鍵處，奮起反擊的時候，老家伙們才算是師出有名。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留下了足夠的余地。比如說丁洪生的問題，周明道最后那句，“需要了打招呼?！边@是一種力量的展示，同時也是一個強烈無比的暗示，暗示楊帆能不撕破臉就不要撕破臉。很多東西，做可以，但是不能擺在明面上。

    想明白了這些，楊帆臉上終于有了笑容。老家伙們的手段說明白了很簡單，手里有足夠的籌碼，自然進退自如。到時候，祝東風和丁躍難都不得不坐下來好好跟楊帆這個后生晚輩交流和溝通意見?？傊?，嗯，都是為了工作嘛。

    這種含而不露的手段，才是堂堂正正的王道之師！比起老家伙們的手段，楊帆雖然顯得剛烈了一點，實際上還是略顯火候不足。周明道讓楊帆背，其中那句“太盛難守也”，不是簡單的會背就行的。

    回到游雅妮的別墅，楊帆先去好好的洗了個熱水澡，刮了刮胡子，再出來整個人有種煥然一新的味道。不單單是外表，整個精氣神都完全不一樣了，又一次的蛻變。不僅僅是楊帆自身能感覺得到，患得患失的表情不見了，臉上的自信從容，游雅妮和秋雨燕眼睛都看直了。

    “都坐下，開會！”楊帆呵呵一笑，很有一點風雨中閑庭信步的味道。

    ……

    直接從南京飛海濱市，楊帆終究還是市委書記，而不是一個商人。走的時候是一番心態，回來的時候又是另外一番心態。步履穩健的走出機場時，楊帆有種脫胎換骨的心情，勝券在握的感覺真是很好。

    前來接機的只有司機小廖一個人，楊帆可不想大張旗鼓的。不過市委一號車出現在大院內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很多人都不自覺的出來瞄上一眼，確定楊書記回來后，都忙了起來。

    上樓的時候，首先迎上來的是吳地金，恭敬的握著楊帆的手說：“楊書記，您不在的時候，我們做事都沒有主心骨啊，都盼著您回來呢?！?/br>
    楊帆笑著往辦公室里走，淡淡的說：“怎幺，我不在的時候有什幺大事情？”

    吳地金連忙解釋說：“省委組織部阮部長明天就下來，私下里已經跟我通氣，正式任命柳葉同志擔任常務副市長。另外朱佳同志的任命省委可能有點指示?！眳堑亟疬@個話說得很清楚了，朱佳

    的市委常委估計是爭取到了。

    別看是排名最后的一位市委常委，爭取下來就意味著擠進副廳的行列，而且還是市委領導核心成員。

    可以想見，李孝義出力不少是情理之中，關鍵問題還是江上云受到了擠壓。吳地金這番話，自然有主動討好的意思。

    吳地金剛離開，柳葉就出現了，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朱佳。這兩個女人都進了市委常委的話，海濱市的常委班子里面就有三個女性，這也算是比較罕見的。

    已經知道自己能提拔是因為楊帆臨時加的名字，柳葉對楊帆的恭敬自然不消去說，握手剛坐下，柳葉也不忌諱朱佳在場，笑著說：“楊書記，今后的工作您有什幺指示？”

    楊帆笑而不語，倒是把目光轉向朱佳。得了楊帆的提醒，提前拼命活動的朱佳，自然知道沒有楊帆的默許，這個市委常委就算去爭也希望不大，現在還沒有正式確定，就是因為趙越在省委常委會上說了，“這個事情還是要尊重海濱市委的意見?！?/br>
    趙越這個人情賣得很有水平，根本就不需要通知楊帆，自然有人會搶著向楊帆通報。

    “柳市長說的，正是我想說的?！敝旒盐⑿χ辶艘痪湓?。楊帆聽了心中一陣快意，都是聰明人??！

    “當前的主要工作，市政府方面還是要圍繞著爭取成功申報計劃單列市的工作來展開，柳市長今后是穎元同志的助手，我一貫都是很尊重穎元同志的?！笨雌饋頃r在談工作，實際上一瓢冷水先給柳葉降溫，言下之意“柳葉同志，要擺正位置啊?！?/br>
    柳葉臉上笑得更燦爛了，不過原本有一點隨意的目光，瞬間變得鄭重起來，連帶著朱佳的神色都微微的變化了一下，不過依舊是笑語嫣然的樣子。

    “我一定努力配合好穎元同志的工作?！绷~這個話說得一臉肅然。楊帆聽了倒是沒什幺表示，朱佳心里有點鄙夷的偷看了正值春風得意的柳葉一眼，心說，沒有楊書記給你潑點冷水，搞不好你還想仗著楊書記支持騎到曹穎元的頭上吧？

    朱佳這個心態就有點酸溜溜的意思了，紅眼病犯了。按說這個常務副市長的位置，沒朱佳啥事情。不過都是女人嘛，別人混得比自己好，心理多少有點不平衡。關鍵還是朱佳看柳葉的桃花眼亂飛，心里很是不屑?！笆∈∧愕拿难郯?，大媽！”朱佳心里如是想。

    也不怪朱佳心里不屑柳葉，說什幺配合好穎元同志的工作，按照級別和職位，柳葉口中好歹要這幺說：“一定支持曹市長的工作！”這才是既表示了對市委的權威的肯定，又表示了對自身定位的界定?！胺f元同志”，當面你叫一個試試？

    事實上柳葉心里還真的沒敢去惦記曹穎元的位置，不過人都是有上進心的，常務副市長在呂玉芳的手里，讓楊帆切掉了建委這一塊，剩下的口子柳葉當然擔心，權力這個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至于媚眼吧？這個東西有點習慣成自然的意思，柳葉還真不是故意的。

    楊帆倒是看出柳葉的心思的。當初提柳葉的名字，目的不過就是避免出現第二個呂玉芳，同時也好樹立一下市委書記在人事問題上的威力。必要的時候，柳葉這個常務副市長也有點在市政府扎釘子的意思。

    當然了，楊帆現在的眼界已經不在一個海濱市范圍內，至少目前，著眼點的重心不在海濱市。曹穎元已經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對手了，心態上已經有點居高臨下的味道。

    “當前海濱市的工作任務很重啊，現階段市委不打算進行分工上的調整了，過幾天開會我想強調一下，發揚我黨艱苦奮斗的精神，優秀的傳統不能丟啊。大家都辛苦一點，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睏罘笫忠粨]，暗示了一下計劃單列市的成功在即。

    這句話出來，朱佳的心里越發激動了，心想真的能拿下計劃單列市，我不就是正廳了幺？想到這個，還沒正式上任的朱佳，心頭又開始發熱了。巧的是這個時候叢麗麗進來了，滿臉微笑春風滿面的。

    “楊書記回來了?！?/br>
    叢麗麗連門都沒敲。這個細節因為激動，叢麗麗忽略了。其他兩個女的倒是很敏銳的注意到了，不約而同的拿眼睛看看楊帆的反應。

    楊帆不以為忤，臉上依舊是笑瞇瞇的樣子，徹底讓兩個女人心里涼了一下，連帶著看叢麗麗的目光都帶著一點敬意。

    “叢麗麗同志來得正好，下午開個常委會，總結最近的工作，研究下一步的計劃，柳葉同志和朱佳同志列席會議?！睏罘琅f紋絲不動的坐著，柳葉和朱佳卻是坐不住了，連忙都站起來，臉上都帶著敬畏的笑容。

    “我這就去通知?！?/br>
    ……

    下午的常委會開得很順利。柳葉和朱佳雖然只是列席會議，但是已經昭示了一切。放眼一干市委常委，曹穎元早就偃旗息鼓了，其他人自然成不了氣候。會議上楊帆就是海濱市的圓心，其他人都圍著楊帆轉。即便有宋大成這樣的，心里有不滿的，也只能深深的埋在心里?？战迪聛淼恼ㄎ瘯泟|波，雖然有宋大成這個盟友，照樣翻不起什幺大浪來。眼下的海濱市，江上云一系的人馬，要想有所作為，除非省委領導班子至上而下的動手調整，否則楊帆在海濱市一天，他們兩人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大成同志最近在搞什幺？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紀委的工作力度遠遠不夠啊。不能光做表面工作，要讓全市人民

    看見市委高舉廉政大旗的決心。還有東波同志，下來也有段時間了吧？情況也熟悉得差不多了，不要搞得整天無所事事的樣子?！?/br>
    會議上楊帆點名批評這兩位常委，搞得這兩位江上云的人臉紅脖子粗的低著腦袋。估計也是看清楚了，辯解的話也是多余，人家這就是在雞蛋里面挑骨頭呢！這兩位處境都差不多，紀委那邊宋大成被兩個副書記給架空了，劉東波更慘，公檢法三家，沒有一個賣政法委書記的帳的，你讓人家工作怎幺開展？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還不能自我辯護，不然就是不善于團結同志，就是不和諧。權力，真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開完會議，宋大成和劉東波是最快離開的兩位，楊帆前腳剛走，這兩人就逃了出去。兩人的狼狽大家都看得見，心里感到一陣陰冷的同時，對楊帆的敬畏又增加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