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種田養娃日常 第148節
祁陽縣在一日間變了模樣,商鋪閉門,百姓閉戶,軍隊入城,城內要處都被兵士把控,離城門近的東市還保留,離城門遠的西市和曾經的縣學等處就都成了安置鄉民的所在。 當然,僅這么兩處裝不下周邊鄉村這許多人,祁陽縣民兩千戶,哪怕這些年死于徭役兵役者不少,又逃了幾批,再征了一批,而今聚在一處也有五千余人,自不是一個西市和縣學就能裝得下的。 遠離城門的每一處空地和街巷,陸續開始搭起了一座連一座的窩棚,大多也就余出一條能容人側貼著墻下腳的位置。 搭窩棚的材料哪里來? 堅壁清野,鄉人們前腳離家,后一批到的兵士就已經散入鄉野,順手把各村能用的木料稻草陸續都弄進了縣里,鄉民自去縣衙門外領用就是。 而距城門近的主街上的各家商鋪,尤其是大商鋪如東福樓這樣的,一眾掌柜直接被衙役請去了縣衙后堂,堂上坐主位的不是韋縣令,而是那意氣風發的年輕將領。 召了各掌柜前來,也不是商量,而是告知——鋪子被臨時征用了,供將士們巡防之余歇腳休憩。 說是臨時,有人壯著膽子問了一句,得到的答案就是,動亂不平,各縣的駐軍只要上邊不調動,就是常規駐軍了。 那這臨時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了。 當然,被征用的也不只是鋪子,還有將領住的宅子,駐軍一千五百人之眾,大小將領可不少,兵士住在帳篷里,將領自然不可能住帳篷。不過這不需他自己開口,能把身家經營得不錯的大戶們都是極有眼色的,城中宅子不止一處的,不等人問,主動就往衙門里去,把宅子獻上了。 小小祁陽縣城,兵民達六千五百人。 走了一趟縣衙,看到那年輕將領作派,再打聽到城中具體人數后,許掌柜腳底生寒,回到家中就和妻子老仆幾人私下里道:“得逃!不管城外之后是什么情況,咱們什么時候走,適不適合走,但得想辦法在城里缺糧之前弄出一條能出城的通道來!” 已經深深領略過挖地洞精髓的老仆許叔聞言就道:“咱挖條地道挖出城去?” 許掌柜點頭:“對!” 只有魏令貞母子三人還沒見識過鉆地大法,還有點兒云里霧里,不過字面意思還是很好懂的,就聽許掌柜和許叔二人商量。 許掌柜現在住的這座小宅子,從前算是縣里頗好的位置了,縣城中心。 但要是想悄悄挖地道出城,這就不行了,這跟哪一道城墻也不挨啊,那不得挖穿過半座城?太多的土沒處堆去不說,中間再要是歪了斜了,在地底下可不知道方向,哐一下挖上來直接挖進人家家里還是誰的窩棚里,最倒霉的話,挖到那些兵士眼前,那樂子就大了。 “找房子去!” 就以老仆許叔的名義,去找房子,往他們地洞所在方向,靠城墻邊或是離城墻近的人家去找。 也是當初沈烈和陳大山給他們位置選得好,那一處遠離城門,在縣城側面較深處的山里,只要不是匪窩子扎在那,從那個方向能挖出去的話成功逃到庇護所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然而房子并沒有那么好找。 離城墻近的人家太少了,大多隔著很長一段距離,而那些空處,現在貼城墻的是軍帳,靠內圍的是窩棚…… 他們總不能搭個窩棚去挖地道,動靜根本就藏不住,且挖出來的土也沒地兒藏。 倒是有那么兩三戶離城墻近的,可這會兒誰還賣房???房子賣給你了,我住窩棚去? 主仆兩個找了一圈,運道還算不錯,在縣城最西邊找到一家,家里太窮了,所以住得偏,離城墻也就相對近些,這個相對近,真的只是相對,主仆倆悄悄看過,雖困難,工程大,但至少有把握能挖出去。 許叔進去表示能用兩袋糧食換房子,那家人看到糧食,抖著嘴唇半天,當家的男人手動了幾次,都抬不起來,最后是女人抹淚應下,這才回屋把房契翻了出來。 房子,那是家里幾代人傳下的,到他們手上成了別人的了。 跑縣衙里過戶什么的,許叔這樣一個外鄉人的身份也不引人注目,因為將士接管縣城來得突然,許進不許出,有那么幾個被困在縣里的外鄉人也不出奇。 辦好了過戶,許叔搬進了那舊草房里,原本的那家人自去縣衙那邊找了些木頭稻草,就在家附近不多遠,找了個空處,搭了兩窩棚。 城墻附近因為有空地,環境是極糟的,說魚龍混雜也不為過,周邊都是窩棚,再遠就是軍帳,因而當夜也只許叔和許文慶這兩個挖地道主力過去,許掌柜這種在縣里久住,不少人應該都見過他的,白日里都不敢往這宅子附近打轉。 …… 許家找到一條可能的出路,與此同時,縣學外的空地處數十窩棚中的一個,極清脆的一聲響,是誰被狠扇了一個耳光。 沈家剛搭好的窩棚里,沈三身側被拽出的一個布袋里,熏rou已經變得極淡的香氣從被扯開的袋口里溢了出來。 香氣再淡,那也是熏rou,李氏把東西藏得很嚴實,一路往縣里來,甚至窩棚搭起之前,沈三都沒聞到味兒,直到窩棚搭好,他躺下想休息休息,窩棚里空氣不流通,漸漸叫他嗅到了熏rou特有的香氣。 他都多久不知rou味了,再淡的rou香那也是rou香,又哪里逃得過他鼻子。 循著味兒把東西一翻出來,看沈金緊張得直撲過來,還有什么不知道的?死崽子早就能打獵吧,瞞著他藏rou? 沈□□手就給了沈金一個大耳刮子。 “你可真是我沈三養的好兒子,行啊,有打獵的手藝藏著掖著是吧?就可著你老子我一個人餓是吧?還認得我是你老子嗎?知道孝字怎么寫嗎?” “敢情跟著沈烈學的不只是打獵,還有怎么跟你老子離心離德是吧?” 那一巴掌他沒收氣力,打得自己的手都震得發麻,氣怒是真,尤其是想到自己這近三個月過的是什么日子,再看到這死崽子竟藏了這么一袋子rou,打他都是輕的。 但興奮也是真,rou啊,滿滿一袋rou。 沈三那一張臉,又是氣怒又是極喜,扭曲成一個極詭異的神色。 沈金半邊臉被打得發木,耳朵嗡嗡的,一時都聽不清他爹說的什么,但看到他爹要去扯那袋rou,還是撲了過去。 “大哥給的,保命用的?!?/br> 沈銀沈鐵沈甜已經嚇懵了,最小的沈甜看大哥突然被打,嚇得哇一聲就哭了起來。 沈三哪管女兒哭是不哭,看沈金還狼崽子一樣撲過來,氣得抬腳就踢過去,倒也沒多重,純粹就是想收拾收拾沈金,有rou藏著餓他一個,他是真恨。 李氏聽到那一道耳光聲沖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沈三朝沈金一腳踢出去的一幕,她抱著手上裝水的瓦罐就沖了過去,咣一下就沖沈三頭臉上砸。 沈三躲得快,沒被砸實,但一瓦罐水是實實在在淋了他一身,也把窩棚里剛鋪好的地鋪給淋了個濕透。 “死婆娘你瘋了?男人你也打?沈金這死崽子藏rou你也知道是不是?” 李氏聽他就這樣把rou字嚷嚷出來,氣得眼前發暈,喝道:“是,就那么兩塊,沈烈給的,差點被你害死的侄子給孩子的,你也要吃?你有臉吃?” “我憑啥不能吃,我怎么就沒臉吃,我還養了他們兄妹三個一場!” 旁邊窩棚里的人聽到一個rou字,耳朵都支了起來,其中大多是十里村的村民,對沈家的事可太知道了。 沈烈給的rou? 有人饞rou,滿耳朵滿腦子都是那個rou字了,有人則想起了沈烈和當初跟沈烈一起走的那幾家人。 沈烈啊,和陳大山都是本事人,那幾家逃進山里的現在怎樣了,遇到野獸,沈烈幾個也有辦法護得住吧? 他們可沒交稅,糧食都帶走了,比他們留下的這些肯定過得強多了吧? 有人羨慕有人悔,當然,大把心里發酸的也覺得進山的沒準已經填了野獸的肚,一兩個人本事有什么用,護得了老老少少那么多人嗎?哪有他們現在安全? 此時的他們,沒人知道祁陽縣的惡夢不過才只是啟了一個開端罷了。 …… 沈三夫妻撕打起來時,被十里村其他村民想起來的沈烈和陳大山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兩人和盧二郎、施大郎一起,此時正在遠離山谷半天多路程的地方,剛剛合力獵到一頭落單的野豬。 野豬體型極大,而山谷的入口不足以把野豬囫圇弄進去,四人尋了一處山洞,一個戒備,另三人直接把野豬給分成了十幾大塊。 把血跡清理清理,采了不少大葉片回來在筐底厚厚墊了十幾層,確保不會滴血水了,一人一挑筐挑上那些豬rou就往云谷趕。 這是給各家都打完家具后第二次狩獵大型獵物了。 這時已近五月,山谷里能夠種植的地方有限,所有能利用上的地方幾乎都種上了糧食和菜,禾苗定根后沈烈幾人從外邊想辦法弄了點適合的魚苗放養進田里后,他們能快速囤到食物的渠道也就是打獵了。 不再是山雞野兔,而是專找rou多的動物下手,要論rou多,在這山里最有可能碰到的最優選擇就是野豬了,所以四人基本是盯著野豬的蹤跡找。 大型的狩獵,另外幾家是不敢跟出來的,也就是他們四個在深山老林里走慣了不覺得有什么壓力。 rou都挑回了山谷里,云谷里的老人孩子都喜得跟過年一樣。 小獵物便罷,像野豬這樣的大家伙,四家差不多是按實力分rou的,沈烈和陳大山是最多的,盧二郎次之,施大因為殘了一臂,戰力稍弱,拿的是最少的。 但一頭大野豬二三百斤極常見,就算拿得少,那也是大豐收。 山谷里總共就這么六家人,處得也好,相扶相幫,各有各的貢獻,就算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魏清和,也把教孩子們讀書識字的活兒正經攬了下來。 而周村正家也沒閑著,周的兩個兒媳擅織布,和馮柳娘一起找到陳有田,四個人憑記憶,經過七八次的試驗之后成功把織機做了出來。 前一陣就發現山里野生的苧麻能收了,沈烈帶著幾家的男人走遠路割了不少,現在織機就放在孩子們讀書的那棵大樹下,各家合力給搭了個能遮陽避雨的小涼亭,孩子們讀書在涼亭里,織機也在涼亭里,六家共用。 所以沈烈他們打到這種大獵物回來通常也不會只出去的四家人分,視野豬大小,會先給沒去的周家和許家也分上個五斤八斤的,至少保障了用油,也能時不時吃到葷腥。 以沈烈和陳大山幾個出去的頻率來說,云谷里的小日子是真過得滋潤,也頗有人情味兒。 沈家又是大豐收,豬rou都留開做臘rou風干rou,桑蘿晚上就把分到自家的豬肚給處理處理,準備燉個豬肚湯,再勻出一部分明天做個砂鍋豬肚。 洗豬肚也不麻煩,沈安把活攬了去,抓一把豆渣也能洗得很干凈。 晚上家家山洞都飄起了rou香,桑蘿帶著沈寧正做晚食,沈烈和她商量道:“阿蘿,距上次出去好似也有四五十天了,家里現在一應也都安排好了,吃食也很夠,我想著是不是出去一趟,看看許掌柜有沒有給留信?” 桑蘿手中動作緩了緩,想一想,沈烈出入山林還是游刃有余的,不至于有什么危險。 山谷里現在過得頗好,但外面是個什么情況她們還是不知道,消息還是不能斷絕的,想到這里便點頭道:“那就去吧,正好我看老太太其實也挺惦記山外情況的?!?/br> 山谷里日子過得好,當娘的又哪有不惦念兒孫的呢,只是不敢露出來罷了。 沈烈看她沒意見,就笑了起來:“那我一會兒跟大山商量商量,盧二叔和施大叔就留在山谷里,這樣你們的安全也能有保障,我出去也放心?!?/br> 第158章 惡 沈烈和桑蘿正商量著離谷出山往外看看許掌柜有沒有留信時,祁陽縣外,一支殘兵正狼狽向祁陽縣城逃來。 祁陽縣富戶贈出來一座四進的大宅里,那支殘兵的小頭目被守城兵衛領進了城中主將住的臨時指揮府中。 夜色中氣氛極為壓抑,領路之人和身后狼狽帶傷的人俱是大氣都不敢喘。 …… 書房里‘咣’一聲碎瓷聲響起,姓陳的年輕將領面色鐵青,神色陰鷙盯著埋頭半跪著的下屬:“你再說一次,糧草呢?” 那人頭也不敢抬,頭頂被削去半截的盔纓也跟著他的聲音微顫:“半道上被,被盜匪劫,劫了?!?/br> “那你怎么活著回來的?” “廢物!”伴著這一聲斥罵,又一聲悶響,是跪著的那人被一腳踹翻在地發出的響動,但那人卻哼也不敢多哼一聲。 “來人!點五百精兵隨我出城!” 祁陽縣的夜翻騰了起來,入夜大批兵士點著火把往外奔,不多久,氣極空手而回。 縣衙后院,韋知縣收到城門守衛遞過來的消息,面色極為難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糧草怎么會在后一步被人劫了!” 又想到那一紙政令,說不下去了,大規模緊急調度,不是只他一個縣,應是根本就沒來得及備。 想著縣衙兩個糧倉,正要著人找縣丞來商議,還沒等他張口,門房快步奔進來,低聲道:“陳將軍來了?!?/br> 韋縣令咬牙,果然,盯上他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