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居種田養娃日常 第3節
大嫂那邊等不得了。 他幾乎是撒丫子奔過去的,不等陳老太太問話,跪下就是一叩頭:“阿奶,我大嫂要不好了,您家有沒有吃的,能給我幾口,我先帶回去給我大嫂灌進去?!?/br> 想到出來前探到大嫂已經弱到幾乎讓人感覺不出來的鼻息,沈安眼淚啪啪直往下落。 大哥沒了,家也分了,他很清楚自己和meimei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大嫂,如果連大嫂也沒了,沈安根本不敢想以后只有自己和meimei住在山里會是什么光景。 他對三叔三嬸會接他們回家里并不敢抱指望,頂多是像這些時日一樣,隔一兩天給一兩口吊命的飯,但冬天怎么過?山里有沒有野獸?病了又怎么辦? 大嫂在,他和meimei至少就還能存有兩分膽氣,大嫂一沒,后邊的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 陳婆子一聽沈安的話,心里就是一個咯噔,忙問道:“是餓的?” 沈安點頭,又搖頭:“是餓的,好像也生了病,大嫂說躺躺就好,今天白天睡過去就一直沒醒,我和小寧怎么喊也喊不醒她了?!?/br> 陳婆子是逃過荒的,她看過人是怎么活活餓死或是渴死的。 一聽這話就猜是餓得狠了。 也是,那桑氏本就是逃難過來的,路上身體底子估計就折騰壞了。 “你等等我,我跟你進山一趟?!标惼抛右膊欢嘣?,轉身就回屋去拿吃的。 陳老漢在里邊把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全,這會兒也走了出來:“我送你們過去?!?/br> 見自家老婆子往屋里去,想了想又提了一句:“拿點兒麥芽糖?!?/br> 陳婆子點頭,真要是餓的,鹽和糖化水灌下去能管用些,她轉頭問沈安:“你們家里鹽是有的吧?” 沈安連忙點頭:“有的?!?/br> “那行?!?/br> 陳婆子進了屋,打開米缸量了一升米,想到長孫從前見天兒跟在沈烈身后跑,這一轉眼兩個人就都回不來了,陳婆子眼窩一酸,一咬牙又多量了一升,然后把米缸蓋好,這才開柜子取了兩塊平時自家也不舍得吃的麥芽糖,匆匆出屋。 陳老漢拿了根打草用的竹條給老婆子,自己捏了根棍子,合上院門,三人快步往山里去。 陳婆子邊走邊問沈安家里的情況,越聽心里越是替小兄妹倆犯愁,沈烈沒了,桑氏不頂事,這三個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過下去。 …… 山上的草屋里,沈寧正一勺一勺喂自家大嫂喝熱水。 桑蘿一邊喝著,一邊也在心里犯愁,愁的卻不是往后的日子怎么過,而是這一時半會兒的她該怎么弄吃的來。 自家住的這個山頭附近不用指望,除非她去吃樹葉……嗯,附近山里確實有樹葉是能做成食物的,但她搜刮原身記憶,一時根本想不起是在哪里曾見過。 兩小只的三叔三嬸那邊也不用指望,別說這大半夜不一定借得到糧,就算是給,照李氏從前的作派,也就是給兩口吊命的量。 她需要盡快積攢到氣力,能出門找食物,不然別說是她,這兩個孩子再這么有一頓沒一頓的扛一陣,只怕身體也要毀了。 要再有一次餓得都走不了道,尤其是如果三個人都餓成那樣……桑蘿覺得自己未必有這回的運氣了,能穿越,能有個良善的小丫頭半夜就著月色去山邊給她找野果續命,有個小家伙進村去借糧救她。 桑蘿想到這里垂了眼,這一瞬不敢對上沈寧的視線。 因為小兄妹倆想救的人已經沒了,她只是得了潑天的運氣,占了原身身子繼續活下去的人。 她剛垂了眼,草屋外傳來急急的腳步聲,人未到聲先至:“阿寧,我借到糧了!” 門被推開,瘦得柴桿兒一樣的小男孩炮彈一樣沖了進來。 到底是年輕媳婦住的屋子,又是三更半夜的,陳老漢沒進去,只在外邊站著,陳婆子跟著沈安進了屋。 只一眼,陳婆子又在心里罵沈老三造孽了。 這能叫房子?乞丐住破廟也就這樣吧? 除了一張條凳和床板子搭的床,墻邊立著的幾樣農具,這屋里是什么家當也沒有。 灶臺是石塊壘的,一個缺了口的破瓦罐和三副碗筷還是放在幾個小的不知道哪里搬來的一塊比小號水盆略大的石頭上,這才擺脫了放在地上的命運。 而沈安口中快要不行了的桑蘿,確實也沒好到哪里去,人在地上靠墻坐著,喝水都靠阿寧喂了。 陳婆子自然不覺得是那桑蘿大半夜的好好的床不呆,會坐到地上來,她是經歷過大旱逃荒的,看情形就能猜出個大致。 也不耽擱,把米袋子一放,看了看瓦罐里還剩不丁點的熱水,麻利的扔了一塊麥芽糖進去,把剩下的一塊放在空碗里,又在碗邊看到一個蓋著的小罐,打開看了看,小孩巴掌大的罐子,現在只剩了個罐底的鹽。 捏了一點放進瓦罐的水里化開,招呼沈寧過來,把瓦罐里的鹽糖水倒進沈寧捧著的碗里:“去喂給你嫂子喝了?!?/br> 第4章 瓦罐里還有大半沒化開的麥芽糖,陳婆子想加水再煮煮,才發現這屋里壓根就沒有水了。 陳婆子:“……” 沈安極有眼色,端著最后一個干凈的碗就往外奔:“我去打點山泉來?!?/br> 陳婆子也只來得及高聲叫了一句:“叫你陳阿爺一起!” 桑蘿飲下一口救命的糖鹽水,快速翻著原身的記憶,還真翻到了這位老太太。 是沈家隔壁的一個老太太,原身與她并不多熟,但剛分家那會兒,有一回原身在附近幾座山里撿柴找野菜,正好碰上老太太侍弄他們家在山里開出來的菜地,老太太當時就問她要不要種點菜,看原身點頭,就送了好幾把菜秧。 桑蘿這會兒見沈安搬來的救星是陳老太太,看到陳老太太放在石頭上的布袋,也猜到這所謂的借到糧了,是從陳老太太那邊借到的。 沈寧捧著水過來喂她時,桑蘿先與陳老太太道了聲謝。 陳婆子卻沒領她這情,只淡淡道:“我不是為你,是為這兩孩子,這些年稅越來越重,大家都艱難,也沒有余力幫你們什么,你還是得自己立起來才行?!?/br> 不怪陳婆子語氣冷,她是真覺得這桑蘿太沒用,當初沈家剛分家,她在地里碰到桑蘿,特意分了不少自己育好的菜秧給她。 她是萬萬沒想到這桑蘿根本就不會種菜。 沒種過你倒是問啊,也沒問過一句,就道一聲謝拿著菜秧子自己回去想當然的種了。 陳婆子現在聽到桑蘿道謝就想耷嘴,會就會,不會就不會,嘴長了是用來說話問事的,光會道謝管什么用。 所以桑蘿在陳婆子這里只留下了個不頂用,且光會禮貌,懂不懂的也不會問的印象。 現在再看這屋子,估計除了那個石頭搭的灶臺和一塊能放碗的大一點的石頭,當初分家搬進來是什么樣現在就還是什么樣,三個多月,半樣家當都沒能添上。 因而在陳婆子看來,這桑氏是真不會過日子,甚至于老太太心下覺得,這桑氏沒來沈家倒好,她來了反倒拖累了沈安和沈寧這兩孩子。 至少沒有桑蘿的話,沈三那兩口子絕不敢就這么把沈安和沈寧分了出來。 現在家也分了,桑蘿要是沒了,可憐的就是沈安和沈寧這兩個小的。 陳婆子言語間自然就談不上多軟和。 桑蘿不明就里,但世道這樣艱難,陳家老兩口與她們非親非故的,還肯拿出糧食來幫襯,桑蘿心里是極感恩的,因而對老太太的語氣并不介懷,淺淺笑著:“您說的是,等這回好了我一定振作起來,至少不讓小安和阿寧餓著?!?/br> 陳婆子:“……” 這大話說得,他們都不敢說能讓家里的孩子不餓著,就桑蘿現在這家徒四壁,沒田沒糧,倒怎么讓兩孩子不餓著啊,真有那本事至于把存糧吃完差點餓死在家里嗎? 只是陳婆子和桑蘿甚至和沈家長房這兩孩子無親無故,頂天算是個同村,一時心軟管的閑事,也犯不著多說什么,點了點頭。 正好沈安端著一碗水進來了,陳婆子轉身就去架瓦罐燒水,把罐子底剩下的半塊麥芽糖也化了,又加了點鹽,這才算完事。 看沈寧把桑蘿照顧得挺好,一勺一勺給喂鹽糖水,桑蘿喝了鹽糖水后也漸漸緩過來了,陳婆子也就不再久呆。 “從家里給你們帶了兩升米,鹽糖水喝了以后,差不多就煮點粥下肚,養幾天應該就能緩過來了?!?/br> 是的,只能養,通俗一點叫熬,鄉下人家進不起醫館看不起郎中。 桑蘿點頭:“多謝阿奶,這糧食和糖我以后還您?!?/br> 陳婆子裝這兩升的糧食時雖然也有有借無還的心理準備,但這會兒聽桑蘿說以后會還,她也沒大方到說什么不用還的話,把布袋里的糧倒進了沈安翻出來的原來放糧的空袋子里,點點頭:“成,那我們就先回去了?!?/br> 她老伴還等在屋外呢。 沈安都不需要桑蘿交待,連忙去送兩人,在門口被老太太趕了回來:“我們挺大個人,不用你小孩子家家的送,回頭不放心還得再送你回來,回去吧,把門關好?!?/br> 等草屋的門關上,兩老的走了幾步,陳老漢正走著,被自家老婆子按了按手臂。 他轉頭看過去,就見自家老婆子豎了個食指在嘴邊,示意他噤聲。 第5章 幾十年的老夫妻了,陳老漢很快明白自家老婆子的意圖,也挺配合,靜靜站定了豎著耳朵靜聽。 沒有等太久,聽到里邊桑蘿低低的聲音,讓沈安和沈寧也喝些糖水,陳婆子滿是溝壑的臉上這才有點笑模樣,示意老伴悄聲離開。 桑蘿可不知道自己還被老太太暗中觀察了一回,她是自覺體力在漸漸恢復,已經擺脫了猝死的危機,自然就注意到兩個瘦得跟小竹竿子差不多的孩子。 想想自己這條小命也算得上是這兩個小家伙幫著給拉住的,心中感激和溫軟自不必說。 沈安和沈寧這回是真被嚇著了,一開始桑蘿讓喝那糖鹽水的時候還猛搖頭,死活也不肯沾自家嫂子的“活命糧”,等桑蘿笑著說她真的好多了,再過一會兒就能煮點粥吃,確定以及肯定不會再病餓而死了,把碗湊到沈寧嘴邊,小丫頭才咕嘟咽了口口水,看看嫂子又看看自己二哥,試探著抿了一小口。 甜且微咸,本來是個很怪的味兒,但沈寧平時除了山邊能得那么三兩個樹莓烏飯之類的小野果,哪里沾得著甜味,就沾那么一下唇,都美得不行,眉眼都彎了起來。 她只那么抿一小口,就把碗遞到沈安嘴邊:“二哥,可甜了,你也喝?!?/br> 沈安自打聽說大哥沒了以后,就小大人一樣事事撐在meimei前頭,可當這么半碗糖水遞到他嘴邊的時候,還是現了原形。 到底還是個孩子,怎么可能拒絕得了送到嘴邊的糖水。 最后那一點糖水桑蘿沒再吃,小兄妹倆你一口我一口分了個干凈。 沈安是哥哥,每次都只抿一點,大多是讓給沈寧喝,等最后一口給他的時候,小家伙也不裝小大人了,喝得一滴不剩后,很自然的把碗底都舔了一遍,那煮過糖水的瓦罐更是被他又加了一遍水,搖搖晃晃涮過一回,再把那涮罐子的水煮了一回才算完。 桑蘿不覺得磕磣,人都能活活餓死的年月,這是多正常的事情。 她上輩子是個孤兒,大學畢業才工作一年就因病進了醫院,一通檢查后才知自己命不久長了。 如果她生在富貴之家,能花個幾百萬砸進醫院里治療和維持,桑蘿或許可以多熬幾年。 但她沒有幾百萬可以砸,花不起這份錢,索性也就不受那罪了,埋在被窩里哭了兩天,想了三天后,就把辭呈一遞,拿自己從大學起兼職打工、擺攤以及大學畢業后工作一年的積蓄,在網上做足了功課,又實地走了好幾處,最后找了自己喜歡的一處大山,買了間早就荒了的破屋,一邊改造,一邊在山里定居了下來。 過起了從前向往,也只敢向往的生活。 桑蘿在山里一住五年,大多數時候都只有她一個人,鄰居也有,但離得略遠,且大多是些留守老人,年輕人和孩子都因工作和上學往城里去了。 所以桑蘿能接觸到孩子的機會還真的不多。 這會兒看著兩個小豆丁兄妹友愛,相互照顧,只覺得溫馨。 住在山里沒什么不好的,相比上輩子在病痛中度過的人生中最后那幾年,現在的她至少身體略調養一段時間后應該還算康健,還有兩個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