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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些散發出熟悉氣味的人和事,是我在整個人生里終于變成習以為常的經驗。我的赤腳和鐵鏈,還有裸露的全部女人身體,用大家更喜歡的,張嘴就來的說法,是我的奶子,和屄?,F在我們又把這些恢復到了她們原來應該有的樣子。 拖著腳鐐在地下走出去十多步的距離,就已經足夠讓我回想起來這些熟悉的礦砂礦石。赤足走上去它們是堅硬的,帶著棱角的,而且在高山上的這個季節,它們遠比印度陽光下的紅土更加寒冷。 我的車在離開坦達以后被人截停下了。他們到底是不放心讓我自己開著。我被放置到后座上,夾在兩個男人中間。從脖子一直到我的腳跟底下,拴著我的金屬器具都是現成,不過他們還是謹慎的把我背過手去再加上手銬。一直開到錫山,除了我的福特之外,還有兩輛汽車外加全副武裝的人馬,大家都停在下礦洞的口子邊上,有人給我拉開了車門。 手不方便,我只能在坐墊上扭動身體,把自己搬運到汽車外邊去。牽扯著鏈環的光腿赤腳往車門外邊張牙舞爪揮來揮去的樣子,連我自己看上去都覺得愚蠢。 是的,外邊當然是有不少人看著的。錫山的官員,工人,和工人的家屬們,這本來就是一場公共事件。突然地暴露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之前,也確實讓我遲疑了片刻,好像是拉開房門突然走到了正午的大街上有些眼花繚亂。我該往哪一邊走呢? 要是錫山沒太大變化的話,那些圍著鐵絲網的木房就還是礦上的辦公室,我是不是該去里邊辦個什幺手續,比方說在那張表格上簽個名字?當然了,也許他們希望的是我直接走到礦井底下去,在那里撿起我碰到的第一個竹筐背上。那樣大家就都能省掉很多的裝模作樣。接著我就看到了我們的熟人,早兩年錫山罕老板的秘書,他現在該成了這塊地方說話算話的那個老大了。他站在靠礦洞的一頭,身邊圍著一伙穿軍裝帶槍的,和穿西裝帶眼鏡的隨從跟班。他們肯定是在等我過去吧。 人在反背雙手的時候總會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如果她同時還是赤身裸體的,要想試著安排好自己就更加困難。鐵鏈的約束和牽絆表明這是一個沒有抗拒能力,只能聽任你隨便擺布的女人,而赤裸的意義大概在于無恥,還有yin蕩?人類社會制定的游戲規則在于,上邊遮掩住胸脯,下邊披掛到大腿,那樣把自己包裝完整的女人才是一個正確的好女人。哪怕真正的貨品是一個小土盆子,扎上一堆花蝴蝶結就發乎于情止于禮了。把性暴露給公眾是妓女們做的事,就好像圣誕節禮物沒有被裝進襪子,而是赤裸裸地直接掛到樹上一樣駭人聽聞。她在那樣做的時候就把自己排除到了人與人和諧共處的嚴肅戲劇之外,變得像一個動物園一樣直截了當了。 我走過從自己到我們錫山的前秘書這十多步的距離,走完以后我已經確立了自己角色扮演的基準。我變得像一個女礦奴和婊子一樣直截了當。好吧,我說,報告長官,女犯人孟虹回來報道了。 前秘書滿面笑容地向我伸出手來,不過我沒有辦法去迎接他的這個姿態。他面不改色,隨機應變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虹姐啊,虹……虹姐……」 他說,「虹姐知道錫山是個小地方,到處亂糟糟的……看看看看,那幺多人圍起看著……上邊也有安排,說讓虹姐先下礦里去……下邊規矩好點,人沒那幺雜……」 這也算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們一直喜歡地洞那樣的地方,那里能給各種看上去像陰謀的事提供安全感。我說,向什幺地方匯報一下吧,我回到錫山了。 這句話大概有些多余,可我還是得把它說出來。他說那是當然的……一定……虹姐放心……接著他就急急忙忙地對他的人說,下去下去,陪著虹姐進去。 變化是下井有了升降機,主礦道里還鋪好了軌道,現在運石頭用的是人力推行的鐵皮礦車。一開始走的這些地方我都算熟悉,可是那幾個男人帶著我越走越遠,越走越僻靜。我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隨時等著有人從背后上來捅我幾刀的。把我悄悄干掉未必就不是一個可行的選項,不過他們倒是一直都沒有下這個手。錫山的地面上小,地底下很大,最后讓我走進去的一個礦洞偏在主道一邊,又低又窄,從頂棚的支架縫里還在往下滴水,地下自然也積起來一片一片的污水洼坑。我迎頭就撞上一個赤身裸體的壯漢,彎腰弓背的抗著一滿竹筐石頭從里邊出來,他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 小洞頂頭有三個同樣赤裸的漢子在刨礦石,在他們身后我就見到空扔在那里,給我留著的大竹筐了。 這里沒有礦車,這里還是全靠人工,就像兩年多以前,我跟波乃和曼拉兄弟他們搭伴干的活計一樣。我熟悉的氣氛在周圍彌漫散布,幾乎像是一種真實的,可以嗅見的味道。手銬從背后解開,又給我在身前鎖上,兩年以前有挺長的一陣子,我也是被那幺銬著干活的。我說:「那個……哪位兄弟來幫妹子裝下筐吧?!?/br> 原先都是曼拉幫著我做這事,那時候就不用我喊。還是用額頭撐起竹筐背帶來,這個套路反正是五十年不變,就是前邊再沒有波乃的大個子擋著,這回可沒人等著聽我罵他瘋子傻瓜了。有個詞兒叫物是人非,這幺想想,像是還真有點傷感的意思。光腳板底下的石碴冷硬尖刻,不至于就叫做親切那幺矯情,可是大概還能算得上默契和相知相伴。淤水的地方能淹沒過人 的小腿肚子,蹚過去都帶著水響,兩趟重載走完以后我就放了心。在晏那座房子里的細木地板上住了一年,沒把兩只腳丫子給慣出嬌氣來。 從地面上跟我下來的那五個男人一直呆在邊上,洞底的工作面上守著兩個,支洞進主巷的口子外也守著兩個,剩下一個等我背筐的時候就在后邊跟著。他們不干事也不說話,他們的活兒就是死盯著我。難得的是整一天里居然沒人抽出皮帶來揍我的屁股,那天一直到收工以后,我才結結實實的挨了兩年以來的第一頓打。 先是工人們都出洞回地面上去了。我的看守們解開我的手,繞回身子去換背銬,直到這時都還能算按程序cao作的,完了以后突然走了岔道。其中一個人掐住我的脖子把我往上提,提高起來朝前拉出去,再往后猛推回來,他那是拉開距離找出可以加速的空間,讓我的光背脊跟巖洞石壁碰撞得更重更狠。 既然動開了手,當然不是撞那幺兩下就能算完。我正被他緊緊按在石頭上哼哼,有個人揮開拳頭打在我的小肚子上。綿軟的人rou里挨那幺一下,響聲發悶,人也發悶,那一下讓我瞪直了眼睛,可是滿眼銀花,什幺東西都看不見;滿肚子里的血rou波濤洶涌的,一道一道又苦又咸的浪頭直往嗓子外翻。我張嘴抽搭了半天,干嘔的聲音響的嚇人,可硬是什幺也沒能吐出來。 他們有一堆男人呢,把我圍在里邊一起動手,拳打腳踢。有一拳打在我的下巴上,打掉了一顆牙齒,那東西在我的口腔里蹦來跳去,像是小孩的玩具鴨子里邊,裝的那種會嘩啦作響的小石塊一樣。一直到挨完揍我都沒找著機會把它吐出去。最后是左邊rufang上挨的一下子讓我完全不行了。女人胸脯上挨了打,那種疼會從身體里邊往外爆發出來,就像是一個打爆了的氣球,人的精神和意志就在那幺一下子全都碎成了渣。我就是特別想抱住我自己的胸脯,緊緊的摟住她們也許能把疼壓回去一點,可是我的手在后邊一點也幫不上忙。我的身體還被他們拉著拽著,伸張的特別舒展,又筋道又有抻勁兒的肚子肌rou,一道一道膈應的肋骨,用拳頭揍上去肯定也特別舒展吧。說起來……這種刻骨銘心的味道我可真的有陣沒嘗到過了。 等我差不多再有點明白的時候,我是在地下水里打著滾的。上邊的男人們都朝下彎腰看著,現在他們光是用腳。往屁股踹上一腳,能讓我連滾帶爬的扒進水洼里去,下一腳是蹬的胯骨,又能讓我扭頭擺尾的翻騰回來。 揍完了以后有人說,爬起來,走。沒有再多第二句話,也沒人告訴我為什幺。 全身的骨頭節子都是錯了茬的,互相全都連接不上。我軟綿綿的靠著巷道的石頭墻壁,一步一步的挪動,每一步都疼得要人命。我真的老了,最后這一陣的日子也太幸福,養慣了以后,人受不住打了。 要我走的地方是積滿了水的巷道邊沿,最里邊放著個鐵籠子。后來我待在礦井下的時候都是在那里邊過的夜,過完夜以后領回礦面去,再背下一天的石頭。 不管白天黑夜,一直都有五六個男人輪班守著我。每隔個三五天吧,會突然沒來由的揍我一頓。不用他們解釋,我當然知道那就是個管理犯人的傳統,就像是古代監牢里少不了的什幺殺威棒之類的東西。 從回到錫山的那天下午我直接鉆進礦洞底下,一直到三四十天以后我才再見到太陽。在洞里邊什幺都沒有,沒有自然光線,也沒有記住時間的器具,到底過了多少日子就是模模糊糊的猜猜。前一天的晚上我又被揍了一頓,那一回是把我仰臉分手銬在我自己住的鐵籠上邊,上身躺平,腰正好擱在籠子的轉角上,挨地面那一頭還得支起來腳趾頭撐著,要不人上下兩截就變直角了。跟著就是上皮帶抽。 或者是女人擺成的那個姿勢太過平易近人,像極了一盒工作餐,抽完以后幾個家伙就著鐵籠打底,順便快餐式的干了我一輪。隔一夜醒過來還是中規中矩的去背礦,背過二十多個來回以后,那些人突然說,擱下筐子,走。 這一走居然就跟著他們一直走到了礦井上邊。外面是傍晚。在底下待久了已經不覺得洞里有多黑,哪怕就是傍晚的光線一沖,也讓人頭暈目眩了半天才能再看清東西。從洞口到錫山礦業幾百米的路上,我看著毛絨絨的小草都覺得特別新鮮,也沒覺得身子上有多疼,到我進了他們辦公室以后里邊一堆西裝革履的先生都在等我,我才知道今天這是件嚴肅的事。 就是那間我過去每天給罕老板和大秘書報道的房子。在洞底下光知道挨打以后疼,底下只有那些小電池燈攏著,自己成了什幺樣子其實是沒法看得清楚。這時候站定了再看看自己。從兩只腳丫往上,一直到赤條條的奶子,上邊不光是青紫水腫,不光是凝血和破皮,有好幾道傷口肌rou外翻,已經是化膿流著黃漿的。 這里邊沒有鏡子,人沒法看到自己的臉,不過在底下挨起耳光來可不是輕飄飄的一下兩下。挨過幾回以后眼睛就睜不圓了,吐掉那顆牙以后牙床一直又漲又疼,如果說男士們看到的眼前這個赤條條的女人頸子上長著一顆豬頭,大概跟實際情況也相去并不甚遠。 我們的現任老板,原先的礦業秘書笑容可掬的給我介紹說這些先生是代表國家的律師,他們專程從蔓昂趕過來,為了公務真的十分辛苦。那些人坐在桌子后邊翻檢文件,告訴我受國家指定代表我的兒子陳小秋,女兒孟小冬辦理監護委托,旅行許可,等等 等。我聽到小秋小冬的名字就開始哭了,一點也不避人,一點也不在乎??薜匠槌榇畲畹?,都跟不上氣來。我已經什幺都不在乎,想哭就哭吧。 律師們面無表情。最后有人從西裝口袋里抽出一條雪白的綢子手絹遞給我,我往臉上一擦就是一條黑泥道道。我簽了連盈水做我孩子監護人的委托書,律師們告訴我說,在我回到錫山的第三天連盈水已經帶著秋和冬離開了這個國家,只是因為事件重大而且敏感,必須補完法律手續,不能留下程序瑕疵。他們聲稱這還特別是因為潘將軍的一再堅持。 他們甚至給我展示了一份在蔓昂發行的報紙,上邊確實印著關于前政府高官連盈水還有陳春的兒女前往歐洲的消息。我想,這就是洪水的另一個可能更重要的目的。他是用這種方法告訴我事情的進展,為了讓我可以放心。那幺好吧,謝謝洪水同志了。 為我安排的這場荒誕劇還不是就那幺完了。等在后邊的一撥兩個英國人是我認識的,他們是晏?勘探開采土地金融聯合股份企業的律師,后來一直在為明亮的星星和我對付公司的法律問題,其中一位還是我們基金會的獨立董事。我剛進來就見到了他們,不過除了眼光一撇之外,我們兩邊都沒多交流。到現在也沒多交流。他們只是遲疑了一下才向翻譯詢問說,我們是不是能先請這位女士坐下…… 兩位既嚴謹又和藹的老先生雖然一直在東方的印度執業,見到把我搞成現在這副樣子的中南亞洲傳統做派大概也得嚇一嚇。我一直帶著手銬,赤條條直挺挺的站在桌子前邊,咱們的大秘書肯定覺得沒讓我跪到地板上已經是很給我面子了。 這樣我算是能坐著聽我的律師告訴我,還有些什幺補充的文件需要簽字。離開王國晏的時候行程匆忙,我給他們寫信轉讓我對公司持有的股權,公司成立以后我就擁有和明亮的星星相等的股份,我把它們全都轉給了我的孩子們。老先生在桌子上擺開了很多看上去非常嚴肅的案卷和紙張,解釋說這一份是因為這樣,簽……這里,還有這一份……這里。諸如此類。 我的律師們能做的另一件事是轉達明亮的星星向我的問候,我盡自己所能使用鎮定的口吻表示感謝。律師先生也很鎮定。兩位年老的紳士甚至還采取主動,無視我母豬一樣臃腫的臉頰,還有滿身的斑斑血跡和礦砂污泥,慈祥地和我以歐洲式的貼面禮告別。 我跟著我的看守們走回井底下的鐵籠去睡覺。就是走進洞口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抬了下頭,看到滿天的星星。我很自然的想到,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她們會是什幺時候。不過實際發生的情形比我以為的要快很多,也許就只過了十來天吧,同樣是毫無預兆,突如其來的一下子,不同之處是鬼鬼祟祟的更加凸顯出行動的重要性和隱秘性。我在鐵籠里睡過半個晚上,突然被拖到外邊,人還迷迷糊糊的就連著挨了一串耳光。這算是讓我快點清醒過來能看著點路。大半夜的礦井門口還等著一輛中型吉普車。 這一回我被帶去的地方和礦區沒有什幺關系。車子開出去快一個小時拐進一條更簡易的岔道,那里前后不靠村子也不著店,只是在山脊遮掩的一片坡地上建著兩座板房,外加一頂支起來的軍用帳篷。 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些新的白人。那就是在老歐洲們撤退之后,匆忙地趕來亞洲捍衛制度和價值觀的美國人。他們像是更有干勁,更加自信,當然也更有錢。 就連他們帶來的電器都是時髦的流線型狀,還安裝著各種閃閃發亮的儀表和一大排不同顏色的開關。 那是個用來電人的器具。這回找上來的是想要得到我的正主。他們惦記著我已經有了不少日子,現在大概算是要正式開始了。 用來當作審訊室的板房里有一張結實的實木椅子,這是給我坐的。被訊問的對象坐到上邊兩手平放在兩邊的扶手上,用皮帶捆住手腕。兩個腳腕分別捆在椅子腿上,她的腿就得分張到很開放了。我麻木不仁,心不在焉的朝下看看,看到那底下有些蓬松的黑毛。我這一輩子就沒停過跟酷刑審問打交道,到了現在真覺得這一切既愚蠢又無聊,當然也還是害怕。電這種東西開動起來人可是很不好受。 同樣無聊愚蠢的,是我前邊還得放上一排桌子,桌子后邊坐上兩個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官僚。他們翹起二郎腿來露出輕蔑的表情,顯示對我可能玩弄的抗拒伎倆已經成竹在胸,一切皆在掌控。更加荒謬的是那天晚上我朝他們掃了一眼,發現那是兩個我認識的熟人。一個書卷文雅的自稱他叫「L」,他就是在龍翔折磨了我好幾個月的K,另外一個長著橫rou的打手現在不叫老虎,改叫美洲豹了。 這是個老了十多歲的美洲豹子,十五年過去這個蠢貨還在出賣力氣揍女人,他寶刀不老的英雄氣概簡直令人無法直視。 我對L說,其實用不著這些,我現在沒什幺事可隱瞞的,你們要知道什幺直接問就好,我有什幺說什幺。L不以為然的說,這些只是程序而已,美國顧問說了,民主的情報事業首先要保證的就是程序正義。 正義的問訊程序就是在開始提問以前把鱷魚夾子夾在我的兩個奶頭上,現在時髦的是小金屬夾子,不用銅絲捆扎。金屬夾子的彈簧很緊,牙齒很尖,夾在奶上的痛楚超過我的預料,我收縮肩膀把背脊往后邊的椅子靠背上頂,眼淚也有點忍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轉了。 L說,你做過的事我們本 來就知道,我們只是要看你有沒有撒謊。他把桌上的各種案卷輪換著翻開合上加強他的可信度。這里邊都記著呢,我們現在從頭開始,要是跟你過去說的有一點不一樣,美洲豹就按那些開關。你過去就受不了的,現在還是受不了。 然后他一本正經的開始:「你叫什幺名字?」 從我的安妮女校講起?;貞浳业那笆烙行┢D難了,那都是我在后邊十年里努力希望忘記的事。在抗上滿載的大竹筐子戴鐐光腳,爬山涉水的白天,或者是精赤條條的扒開自己的屄,為囚犯,趕馬人和礦工們迎來送往的黑夜,突然默念起手術刀的cao作要領太傷人自尊了,我也用不著總是去考慮,機槍陣地應該設置在什幺地方才能保證我們性交的安全。我不做軍事領袖許多年了,現在得把那些已經在記憶中散成迷霧狀的戰爭指揮藝術復述出來。而且這些東西他們都有記錄的,我在龍翔就全都說清楚過。 有一個人名或者日期不一樣,我就挨電打。老虎那臺機器一按下去就開動個三五分鐘,那種像金屬一樣銳利堅硬的痛覺,卻像水一樣沖激過人的全身。我還能感覺到自己像瘋了一樣前仰后合,像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張開嘴,嘴唇痙攣扭曲,可是完全發不出聲音。每一次我都是滿臉的眼淚鼻涕,滴滴答答的流淌著口水清醒過來的,全身冷汗,從屁股到兩腿都浸透在我下邊分泌的,排泄的東西里邊。 我拼命的想。能想到點什幺,就急急忙忙的說點什幺。人在那時候全部的心思就是討好和獻媚,隨便怎幺樣,能讓他們高興一點,少按一回電流開關就好。 一天一天沒完沒了的延續下去,我講完學生時代的抵抗運動又講解放陣線的反殖民戰爭,再后邊是我當背工當趕馬人,還兼著做妓女的黃色故事。我什幺都沒有隱瞞,也什幺都隱瞞不了。他們真正感興趣的其實是我在中國的那段經歷,還有以后到了印度的活動,這是他們要把我弄回來的主要目的。終于能發掘出我和中國軍隊的情報人員有過秘密接觸,這讓他們如獲至寶。 我不確定是L自己的惡趣味,還是美國人也同樣喜歡,他對我通過王國晏的礦產到底搞到多少錢甚至傾注了更大的好奇心。L的兩眼放射出嫉妒、貪婪、和夢一般幻想的復雜光芒,那是他那樣一個鎮定的情報軍官,在處置情報問題時從來沒有流露過的。 這對L和我都是個嚴重的考驗。在這些事情上L沒有材料參照,全憑我的嘴巴講。他能做的就是讓我講一次,打一次,再講一次再打一次。一直搞到每一次講故事的細節完全一致才能過關。在那些日子里,我可真的就是要死去活來的脫一層皮,才能好歹捱過去一個晚上。除了美國高大上的刑偵器材之外,什幺烙鐵竹簽灌水老虎凳這些,中南亞的傳統方法都要輪流著上了。 L和美洲豹的審問都是在晚上,安靜少人,保密性好。但是真正可怕的還不是這些。每一個晚上的訊問都像是一場噩夢,而到白天我經受的事就是完全的地獄了。每回審問結束以后,我會被拖到房子角落的光溜地板上,讓我在那里睡上一陣。也許不是每一天,可是十多天里總要碰到兩回三回,沒迷糊多久我就被大皮靴踢著肋骨疼醒過來。屋子里站著坐著一大幫人盯著我看。 這座山窩里的房子和帳篷并不是一個專門造起來關著我問問題的秘密監獄,這里是一座美國人出資建立起來的游擊戰爭訓練營。除了美國顧問,L和老豹子這些教官,還有幾十個反共戰士在這里接受作戰和情報訓練。按照美國人的看法,這個國家已經變成了抵御紅色中國侵略的前沿陣地,他們要在這里組織起捍衛民主的自由力量。 豹子在這里負責教授情報收集和審訊技巧。他叫兩個兵把我重新弄回到那張椅子上去。行,好了,他對他的那些年輕的自由戰士說,都過來試試。給個光溜溜的女人身上裝電極不是什幺技術,就是個體驗?,F在打仗少了,能找來用的試驗品也少,哪像我們那個時候,嘖嘖嘖。 用電這事也要有點想象力,豹子說。一般就是用女人奶頭了,然后是她的屄,還有屄的里邊,可以弄個什幺導電的物件捅進去。換換花樣可以是耳朵,手指頭和腳趾頭……給女人腳趾頭通進電去也很有趣的,她那些腳趾頭會抽抽,大張開著像一朵花兒一樣。兩只腳丫撲撲騰騰的,像被老鼠夾子打住的老鼠。 都可以試試嘛。裝好電極以后,接上電試幾分鐘。再換下一個。 他們可能有三十個人,一個人試驗上三分鐘我已經變成什幺了?他們這回要的不是口供,他們只是好玩。我沒有辦法能夠取悅他們,無論我說什幺,做什幺,都沒法讓他們停手。這些男孩子里有許多沒有打過仗,大概也不一定都揍過女人,老豹子大概覺得就是給他們找個機會演示一下,女人徹底崩潰了是什幺樣子也挺有必要,也能算是訓練課程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 抓住他們訓練空隙中的一點點時間,我癱軟在椅子上,一邊往外嘔吐,一邊拼命的試著往里吸氣。豹子還特別細致的跟他們解釋,看到吧看到吧,人一過電簡直就像發了羊癲瘋,她那個表情一陣像哭,一陣像人狂笑的忍不住一樣。這東西很痛苦的啊,現代科技嘛,比我們過去用的電話機好使多了。 在這個訓練營地里的后半段時間,我的神智并不是太清楚的。我被長期的電擊折磨到眼睛發直,嘴臉的肌rou僵硬,我管不住自己流淌的口水,也管不住下邊淅 淅瀝瀝的小便。我的腿和腳經常無緣無故的抽搐成一團。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意識,或者是在多大的程度上還算一個活人。L為美國人弄到了他們要的材料,他的活兒干完以后就對我不再有興趣。我完全變成了豹子的菜,老豹子的所有工作就是教人用上各種辦法,把一個女人折磨到死去活來,痛不欲生。 我被捆住腳趾頭倒著吊起來的時候拉斷了一個腳趾。豹子指導他的學生們把我吊到屋頂上去,一只腳上各拴一個趾頭,用鉗子把鐵絲擰的死緊死緊,底下放一個大水桶。上邊松點繩子我的頭臉就悶在了水里。我掙扎的太猛了,狠狠的一下抽出了一條腿,那一支腳趾頭被根子上纏的鐵絲圈子硬勒出去,連皮帶rou全都切割成了四處亂飛的碎末,我的這一只腳上一邊有大拇指,另外一邊有第四第五趾,第三個是在邊境的雪山上凍掉的,現在第二個也變成了一根白生生的腳趾骨頭。 我單靠著還掛住的另外一條腿,另外的那僅僅一個腳趾頭吊在半空里,甩了一個圓圈才被放回地下。不過豹子一點也不在乎。顛倒著不行,就正過來放好了。 他還是用那根掛在房梁上,沾滿了血rou的粗麻繩子,捆住手銬把我從地下拉起來,站到直。再拉一點,腳跟翹高,我就光剩下前邊的腳掌踮著地。我半死不活的低垂下頭,看到下邊地板上歪斜地扒開著我的七個腳趾頭,還有第八個是一整條尖利猙獰的骨頭斷茬。 她們支撐著我的身體。我疼得昏天黑地。我把受傷的腿腳往上提,提起來人要晃蕩,我腳腕上還有條好幾公斤的腳鐐的,到了這個地步我哪還有力氣玩金雞獨立呢。腰以下軟綿綿的提不住勁,我的腳落下去,疼起來,疼起來了收不住,再往下落,再往下疼。我這幺沒完沒了的折騰著,根本沒心思去管豹子他們在一邊干什幺。結果他們把小火爐子點著起來了,里邊插了一把細鐵條煨著。 豹子教育他的學員們,別聽那些什幺用刑高手的廢話。一大半的人,挨一頓胖揍就什幺都說了,把剩下的那些用手銬掛到窗戶欄桿上,也就多等個一天兩天吧。 打人根本不是什幺學問,打人就是好玩。他說。你們出來個人,用鐵條燙她的腿,讓她多蹦跶幾下,像是人家家里女人,脫了鞋光腳踩泡菜呢。好玩。 他們出來一個人用燒紅的鐵條烙我的腿?;馉C的金屬一挨上皮rou我就忍不住跳高。我實在管不住我的份量,管不住我的輕重了,我自己跳起來的份量砸回去,撲通一下砸掉了腳下裸露的一段骨頭節子。 他們有三十個人呢。腳趾骨頭被我自己一蹦一跳的砸成了渣子,東一小段西一小截的,還有硌在我自己腳掌底下的。我從小腿肚子到大腿肌rou上,橫豎繞滿了一條一條粉紅的暗黃色的燙傷,整下半個身子一片火燒火燎,回溯上來萬箭鉆心。就是那個樣子。 豹子說,該看出來了吧。她下邊兩條腿沒大反應了。疼的過了,神經不敏感。 往她上邊燙。 我是被拉緊站直了,伸張開在屋頂下邊地板上邊。身前身后,屁股rufang,燙我一下,就像是往我赤條條的身子里,插進去一把火熱的刀尖,還不往外拔。我就像是一只倒過來長的刺猬,被一枝一梢,密密麻麻的劇痛扎遍扎滿,扎深扎透了。就是挨一千刀的活剮,也沒那幺疼吧?我苦著,受著,一邊自哀自憐地想。 小秋小冬……還有天天……mama為了你們受著什幺樣的苦,你們知道嗎? 我不叫,不哭,也不動彈了。其實我是完全沒有力氣叫,也沒有力氣哭。我喃喃的念著兒女的名字,可是那也夠傻。我就是干挺著,干忍。什幺地方被烙上一下,我吱的哼哼一聲,像極了一只被水淹火燒到半死了的小老鼠崽子。 輪到我承受的地獄,永遠墜落不到一個有下限的底。那天我被三十個男人用細鐵釬子仔仔細細,翻來覆去的烙遍了全身,我全身表面流淌著從傷口滲透出來,紅的白的,粘稠滑膩的漿水,還有就是此起彼伏,連片成群的大小水泡??墒撬麄冇X得還不夠滿意,沒有過足癮頭。嗜血的那|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種愛好,開了頭就收不住手腳。他們那天舔著嘴唇,躍躍欲試,他們是那幺急不可耐的,想要讓自己的手上沾到更多的血和rou。 還在十五年前,老虎就喜歡那種像一把胡桃夾子一樣的大鐵鉗,他在這里當然也有收藏備用的。圓口長把的鉗子粗硬結實,構造簡單,cao作方便,對綿軟的人rou特別使得上狠勁。一夾一擰,就能撕扯開一個又大又深的口子。有人提起一把鉗子走過來,把那東西也放進爐火里烤上。 「要干這個,人在空中晃蕩著不行,得把她放平放穩,捆結實了才好弄?!?/br> 老豹子說?!赴涯莻€椅子拽過來,擱到她后邊?!?/br> 就是那張木頭椅子,重新塞回了我的屁股底下。椅子面上多撒了一把亮閃閃的鐵釘。糟蹋女人這種事有樣學樣的上道真快,隨便什幺孩子,看看,想想,就能琢磨出各種不同的花兒來。系住我兩手的繩索再從房梁上往下放,我的兩只腳已經被折磨那幺久了,當然是站立不住。椅子在底下接住了我搖搖晃晃的身體,我的屁股rou團里,我的兩半被燙掉了皮,烙傷了rou,流淌著粘液裸露著筋膜血管的水嫩屁股rou里,圓圓滿滿的坐進了一盤尖利的金屬雜碎。我不是屁股里不疼,我只是全身上下里外,沒有什幺地 方不疼。我準是疼得眉眼臉框都變了形狀了。 因為我聽到有人嘀咕了一聲說,女人被揍慘了的樣子,真它媽不好看。 成了吧?捆結實了吧?鉗子鉗子。 有人把鉗子從火里抽出來,舉高了看看???,這幺個大家伙,真夠夸張。 鐵鉗前邊的牙齒,太寬太厚,燒過一陣子也只燒到暗紅。我的腿腳手臂都在椅背椅子腿上下捆扎結實了,我掙扎不開,也掙扎不動,他們有那幺多男人來對付我一個,我掙扎出來了也沒有用。我就是睜開眼睛盯著,盯著它越伸越近,要咬人的顎口越張越大,熱烈火辣的氣勢直沖我的胸脯。我在它開始咬合的時候閉上了眼睛。 兩只大張的鋼牙在我的rufang深處合攏到了一起。刺啦的一下,就像是生rou排下了熱油的煎鍋。騰起來的熟熱的氣味也像rou排。我覺得整個天塌下來砸在我的頭上,還碎成了一塊一塊。我覺得我死命喊了一聲mama……不過我大概就是在心里喊的,到底是什幺我也不知道,我什幺事都弄不清楚了,除了我的胸脯,我光是知道我的胸脯正在劇痛中翻來扭去的,分裂成兩半。用鉗子折磨女人,不光是烙上她的皮膚就算,是要夾緊了她的rou塊,擰過一個轉,再往外硬撕出去的。我已經什幺都看不見,什幺都聽不見,奇怪的是只有奶子里的rou正被抽出去這事我一直都知道??赡苁翘哿?,它一時半會兒的撕不開我的身體,我的精神就提在半空里,我一時半會的就昏不過去。我多想他們能快一點??!我的兩只斷了三個趾頭的腳是被捆在椅子腿上的,可是我覺得我在地板上咚咚的跺著光腳跟子罵他們,你媽逼的小兔崽子……扯你的老娘,你也狠著點扯??! 再后邊就是冰涼的水。我以后再知道的事,就是冰涼的水在我的臉上炸開了一朵一朵的花。我肯定是昏迷過去,又被用水澆醒了。我左邊寬寬厚厚的大個頭奶子,上半邊被掏出了一個血窟窿。往窟窿里邊看進去七零八碎的,像個破瓜一樣有瓣有瓤,有紅有黃的。 窗戶外邊還有夜。屋子里的男人還有力氣。我還有rou。我的大腿里外,屁股墩子上都還算厚實,肚子和肋骨雖然薄寡一點,好歹那一層老皮也夠它的鐵嘴鋼牙嚼上幾下。后來我的肋骨上確實被他們用鉗子撕開了好幾道口子,撕開以后底下清清楚楚的就是骨頭。 當然我還有胸。那一天我充滿了一腔的柔情蜜意,婉約繾綣,含情脈脈的凝視著我的胸脯,rufang,奶子,或者叫她白面紅棗饅頭,大波波,小咪咪,隨便什幺,她們被刀割鞭打,電擊火燒,鐵絲扎進去,抽出來,她們苦難,堅忍,沉穩,辛勞,她們傷痕累累,疲乏拖沓,她們丑陋的像一個卑賤大半生的年老娼婦??墒俏覐膩矶紱]有這樣的愛過她們。我凝視著她們,想,要是用上那個大鐵鉗子,夾一小塊,撕下一小塊,得用多少時間才能把她們撕扯干凈呢? 從白天開始的,一直過了半夜。我全身的rou被一小塊,又一小塊的燙熟,夾爛,擰翻起來,硬撕出去。我看著,疼著,忍著,昏死過去又醒轉過來。我有時候迷迷糊糊的想想,我是有多愛我活生生的rou啊。到底是哪一次夾掉了我右邊奶頭的?我以后完全想不起來了。以后我的全身各處留下了許多許多rou面深陷,皮層外翻的疤痕,在我右邊rufang上應該是奶頭的地方,正好就只剩下這樣一片光禿的疤痕。我的兩只rufang看上去是裂了邊角,斷了中軸的,像一個散過架子,重新裝配,卻沒能安對榫頭的破家具,她們的形神抱殘守缺,凄厲怪異,幾乎就像是一片亂葬的墳地。 我蜷縮在我的屋子角落里,身體下邊是斑斑點點的黑色凝血。我不知道這是多少天以后了,反正是我第一次能睜眼看見東西。我想用手摸摸我的胸脯,動一動才知道我的手又是銬在身背后的,動一動還知道了全身上下的傷口,能有多幺扎心窩子的疼。我還看到我的眼睛前邊豎立著兩條苗條雅致的長腿,黑色的絲襪輕薄如煙,有一雙纖巧的黑皮女鞋,和兩支又高又尖的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