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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季的太陽像流淌的火焰一樣,毫無遮掩地傾瀉在紅土地上。在北部的朗楠高原一帶,從三月開始到六月結束的旱季幾乎要持續近半年時間,在那些月份里,天上根本是看不到云的。不過那里是全國范圍內海拔最高的地區,所以即使是這樣持續的大晴天,大部分地方的溫度也并不很高。但是龍翔營地在坦達城外,芒河流下朗楠高原的出口處,山區從三個方面圍繞著一個半盆地。這里很熱。 我們住的地方是一個用木頭柵欄圍起來的大房子,四面是完全透風的,頂上馬馬乎乎地蓋著帶波紋的薄鐵皮。它只是擋了些雨水,擋住了直射的太陽光。但是它現在在太陽的炙烤下是guntang的。一共有四間這樣的房子。在殖民時代|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最后的幾年里,龍翔營地的臨時拘留中心在大多數時間中一直關押有二三百個犯人。在這間大概十五平方公尺的木籠子里,很多時候都會被滿滿地塞進五六十個人,一般其中會有十幾個婦女。 每個人,不論男女,全部都是赤裸裸的。從我們進入龍翔營的第一天起就是這樣?!该摴庖路?,現在,立刻!」 旁邊一直點著一個大火堆,從囚犯們身上除下的一切,直接扔到里邊,什幺都沒有留下,也沒有什幺解釋。這就是把關押在首都的政治犯們送到軍管地區的好處,這里不需要浪費多余的口舌,也不需要多余的法律。 難友們會照顧我們,讓幾個女人擠在一起,而且靠著圍欄,這樣有可能可以吹到一點風,如果有風的話。 當然,那個時候就沒人能躺下了。那往往是政府方面的一次掃蕩剛剛結束的時候,他們從高原上帶回大批俘虜,然后用皮帶,槍托,把人往籠子里塞進來,最后用粗鐵鏈拴上門。所有的人只能緊緊挨在一起,直挺挺地站立著,沉默地,無窮無盡地等待下去。在白天,我們等著太陽繞過整個天空,最終落到西邊的棕櫚樹叢后邊。接著,用整個晚上等待它從另一頭重新升起來。 木籠中很快彌漫起惡臭。所有人都在出汗,還有排泄。每天每個籠子有十多分鐘的放風時間,解決囚犯們的所有生理需要,吃和拉。除此之外柵欄門是永遠不會打開的,即使緊挨在我身后站著的那個中年男人已經死了,我能感覺到他的多毛的胸膛正在變冷,變硬,他沉重地壓在我的赤裸的背脊上,正在往下墜下去……但是他仍然不得不繼續站在那里,由他周圍的人承擔著重量,直到明天開門放風的時候。 死一個人就會松動一點。更多的囚犯是被直接處決的,時常有人因為各種原因被帶到監房外邊,在所有囚犯的注視下朝他的后腦或者胸前開上幾槍。因為在營地里處理尸體很麻煩,大規模的行刑是在其他地方進行的。軍隊會出動幾輛卡車,以及更多的士兵,把幾乎是任意挑選的受害者帶離基地。團結政府成立以后,在坦達城的周圍地區不止一處發現了掩埋有大量尸體的墳場。 在我們這排木籠的對面,相隔幾十公尺的紅土空場之外還有一排瓦房,那里的每個監室跟我們住的大小差不多,不過是磚砌的墻壁,只有正對我們的一面是鐵柵欄。那應該是龍翔軍事基地一開始為被拘留的敵對人員準備的地方,到后來地方不夠了。 土場中間豎立著兩根被陳舊的血液染成暗黑色的木樁,其中一支在接近頂端的地方還釘著一道橫樑,這使它看上去象是一具陰沉的十字架。地上散亂地扔著一些草繩,鐵釘,有一個很小的鐵籠子,可以把人象動物一樣的塞在里邊,還有一個用束緊的稻草簾鋪頂的小涼棚,里邊放了一張藤編的椅子——這東西是給看守折磨我們的時候休息用的。 在更遠些的地方,兩道一人高的鐵絲網一里一外把我們這兩排建筑圍繞在當中。警衛們待的地方還要在鐵絲網之外,他們百無聊賴地蹲在兩層樓高,木架結構的崗亭里,向下注視著這一切。 監室中并不是每一個人,但是的確有很多人,一直都戴著鐵制刑具,包括我自己,所以在那天下午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注意到鐵鏈的聲音。后來我們才看到,有四五個兵正帶著一個女人從空場的一頭走過來。那本來也是每天的常事,每天都有姐妹們被帶出拘留地,一般是為了把我們送到基地的軍隊營房里去。 龍翔營地是殖民政府控制北部朗楠高原的重要據點,它在坦達城外占據著幾平方公里的一大塊地方,這里邊有軍隊的醫院,修理廠,軍火倉庫,商店……還有我們這個俘虜營。當然,龍翔更主要的是駐軍。駐扎在這里的既有英國部隊,也有蔓昂政府的士兵,后來還加上了數量不少的印度雇傭軍。這意味著數以千計剃著平頭,精力充沛的年輕男人。我們有時會被迫在擠滿士兵的宿舍里赤裸裸地待上幾天幾夜。 女人低著頭,長及腰際的頭發散亂地披掛在她的臉頰,還有赤裸的胸脯上,她在guntang的沙石地上慢慢地挪動鎖著鐵鏈的兩只光腳。天很熱,我臉上淋漓的汗水模糊了眼睛,而且長時間的站立也使人的體力和精神都接近崩潰,我想那里邊的每一個人都處在夢游的邊緣。但是……象一道電流穿過我的身體一樣,我突然覺得,那女人身上有我非常熟悉的東西。 還在她走到我們的木籠對面之前,她還沒有抬起頭,我就已經知道了,她是虹。她是虹姐。 自從蔓昂分別以后,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虹,我以后知道,那已經是在她遭到逮捕的半 年之后了。 在最終坦白并且認罪以后,孟虹被帶到朗楠高原上,參加政府方面的軍隊針對民陣根據地進行的掃蕩作戰。士兵們在崎嶇的山路上抽打著虹,迫使她踉踉蹌蹌地跟隨著他們,進入一個又一個零星地分布在山嶺之間的村寨,為政府軍隊指認他們所謂的民陣分子。虹并沒有因此得到更好些的對待,在每一次行動之后她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都要留在龍翔的軍隊醫院中,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才能恢復過來。不過等到她稍有好轉,就被送進了基地的集中營里。 有個軍官說,就這,朝這邊,跪下。虹站住,轉向我們這邊,慢慢地屈腿跪下,然后抬臉。她略微地晃了一晃頭發,想讓它們分開到兩邊去,接著又抬起銬在一起的手把發絲掠開。那個站在她身后的官揮起皮帶抽在她的背上,打擊的聲音清脆響亮。他說:開始吧。 女人因為疼痛而急劇地向另一側偏轉過身體,兩只rufang一先一后甩向空中——她的肢體修長瘦削,但是rufang仍然豐碩飽滿,當時她還在哺乳期。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又睜開。虹的目光現在直視在我的臉上,只是,看上去毫無表情。她開口說話,低沉的聲音刻板而單調。 「我是孟虹。我是民族解放陣線的副主席。我殺過很多人,我犯了應該千刀萬剮的大罪,現在我罪有應得。不要學我這樣反對政府……」 她的嘴角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翻起來一小塊rou皮。在她的額頭上另有一條已經愈合了的疤痕,除此之外,虹的臉看起來還算整齊,不過從脖頸開始,再往下直到整個身體,她的全身上下到處布滿了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刑傷的印記。條狀的鞭痕,塊狀的烙印,還有斑斑點點的刺傷和燙傷,曾經被粗暴地割裂和烤焦的皮rou,在重新生長的時候沒有得到照顧,它們草率地覆合到一起,糾結扭曲著凸出在女人的軀體表面上。 孟虹起身走向我們邊上的監房,她最終圍繞著空場轉過了一個圈,跪在每一間囚籠的前面,重復了一遍剛才說過的話。 「說完了?都跪過了?好,太陽不小嘛,嘿嘿嘿。到中間,那根木頭樁子底下去,跪著,曬會兒太陽吧?!?/br> 虹繞完這個圈子以后是在我們這排木籠的對面。她起身朝中間只走到第二步,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她踉蹌地向前撲倒在地上,那是跟在她后邊的軍人從身后踢在她的膝彎處。那人跨步上前,繼續踢她的肋骨和臀部,女人赤裸的身體在地下沉默地翻過來,又滾回去。 過了一陣才有人開口說道,誰讓你走過去了?是叫你爬,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