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
書迷正在閱讀:玄學大佬在現代、等風等雨還等你、幸得重逢未嫁時(安夏厲爵風)、愛你是孤獨一場(陸承軒夏云檸)、倘若你愛我(景亦桐宋瀟然)、且以余生赴情深(宋悅桉慕瑾年)、瑾年錯愛誰與度(宋悅桉慕瑾年)、婚婚愛愛(蘇暖暖遲玄)、蝕骨情深(喬冉心夜封爵)、我要我們在一起
四少低頭看了看,才覺前襟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于是也笑起來,有一些不好意思,“我說呢?!?/br> 涼茶被人送上來,靳筱看他碗里的茶已見了底,又推給他,眼里也有些自責,“是我沒注意,一會休息了,我同你換件薄的?!?/br> 她這樣子,讓四少想起他八九歲,剛入學的時候。入了初冬,家里別的孩子,都有母親照管,知道變了天,就換上了棉鞋,唯獨他不知道,照舊穿了皮鞋去上學。 信州城的冬天,總來的很快,昨日還尚有暖意,恨不得隔了一天就千里冰封了,他在教室里瑟瑟抖,才知道腳心如果冰冷,便冷的錐心,身子一并僵硬,連帶頭都會凍得痛。 后來他讀“四肢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覺得十分感同身受。人生每一堂課都得他自己跌了跤才能學到,從沒有人提前叮囑他,于是他二十來歲了,以為自己已能過得周全,卻仍舊搞不清楚時令,穿不清楚襯衫。 小時候凍得最痛楚的時候,內心也有一丁點的希冀,希望婆子們能想起來,為他送一雙棉鞋??善抛咏K歸是婆子,并沒有想起他。 如今卻有人記掛著,明明平日里不愛走動的,卻興師動眾地跑過來,連最底下的小兵都照拂到,全他做長官的面子。 他低了眸,看起來很深沉,靳筱看了他兩眼,又同他咬耳朵,“你來指揮演練,看地上做什么?” 四少抬頭,靳筱眼里有問詢,又有一點擔憂,大約她從沒有來過軍司令部,覺得這是場大陣仗,不想他跌了份。 他自然不會跌份,這些于他,更不是什么大陣仗??伤纳偻蝗幌肽贸鰵鈩輥?,讓他妻子知道,他其實是個很象樣的督軍。 他心里驀然多了好勝,不愿意在父親部下面前顯露的,卻想要做給她看。 靳筱沒有等到四少回答,他卻突然帶了帽子,站起來,讓她愣住了。靳筱抬了臉,帶了不解,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四少卻低頭沖她笑了笑,然后單手翻過了面前的桌子,站到校場前面。 他走到前面,周遭那些官員也站起來,靳筱見了,也只能跟著起身。面前士兵在教官的口令下踢著正步,膝蓋以下便是飛揚的黃土,那是她沒見過的光景,方才沒注意到,此時也怔了。 四少揮了手,教官便停了口令,整個校場便靜謐下來,士兵的目光整齊劃一地落到四少身上。 靳筱偏了頭,從隊伍的最左側,去看一張張年輕的臉,她素來察言觀色,自然能看到他們眼里對長官的敬仰,讓她心里突然微動。 當四少的聲音在校場響起,靳筱不自覺屏了息。他聲音同往常很不一樣,說不清是他,還是威嚴的,肅殺的,不帶情緒的另一個人。四少喊著口號,緊接著便是士兵軍靴整齊落地的聲音,讓人聽了,也莫名有了豪情。 他在前面背了手,靳筱能看見他硬朗的側臉,再不是平常溫和,或者笑嘻嘻的樣子,靳筱偏眼看到身旁官員面上的欣賞和贊揚,大約知道四少做的很好。 他當然做的很好,也叫她確實了解了,她丈夫是個軍人。他腳下的軍靴踩過尸體,手上是槍械磨出來的厚繭,他有本事讓北部的士兵服眾,做過的事情便自然不止清除舊部,以儆效尤。 聽聞四少在省政府第二年,被三少派去了戰場,后來便回來了,也無人知道那些年生了什么。 她其實聽聞過許多事情,旁人告訴的,或者街頭巷尾傳說的,可她自己并沒有想去了解過。 靳筱皺了皺眉,她其實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是如何成長的,也不知道他如何從鎮守使,做了督軍。 她從來只是猜,總是猜,明明已經很親近了,卻只是猜。 靳筱呼了一口氣,滾滾的黃沙前,站著她丈夫,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校場的士兵唱起了國歌,連帶她身旁的那些官員,都肅穆了神色,跟著唱起來。 卿云爛兮,糺縵縵兮。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 明明上天,爛然星辰。 日月光華,弘于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時從經,萬姓允誠。 于予論樂,配天之靈。 遷于圣賢,莫不咸聽。 鼚乎鼓之,軒乎舞之。 菁華已竭,褰裳去之。 四少便在這歌聲中突然回頭看她,他目光很深,讓她不知道他在看自己,還是在看閱兵臺上的旗幟。 他帽檐的陰影照到臉上,無論是相貌,氣勢,都是頂出色的那一個。 可靳筱驀然鼻頭酸。 自從校場回他辦公的小樓,靳筱便沒有說話,四少同她指了指哪里管后勤,哪里放槍械,她也只是微點了頭,于是他也沉默了,帶她上了樓。 進了他辦公室,靳筱便自顧自去拿袋子里備好的衣服,她轉過身,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四少看她的背影,覺得喉頭微澀。 他倆便沉默了一會,四少突然開口,“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里?” 她這樣的性子,大約更喜歡安靜,喜歡讀書,就像學校里那些女學生,恨軍隊,恨士兵,要去打倒軍閥,要民主自由。 他從前總不自主和柳岸之比,那個人是書生,那個人做學生運動,他一面瞧不起,覺得他其實懦弱,其實天真,一面又覺得靳筱該喜歡那一類人。 大約她并不喜歡他方才帶了期待,想要給她看到的樣子。 他握了拳頭,心里有一些酸,可不管她喜不喜歡,他都是這個樣子,他努力了許多年,好不容易遇見她,他就是這樣了。 時事造人。 靳筱拿了襯衫,轉過身,卻沒有回他,只伸了手,要幫他解開領口的扣子,一邊低了眉,同他開口,“把襯衫換了?!?/br> 她手指到了四少領口,卻被四少握住了,他低了頭,非要聽她的回答,聲音也帶了執拗,“你是不是不喜歡?” 他看不清楚靳筱的神色,想要抬她的下巴,靳筱卻自己抬起了頭,四少眼里有迫切的探尋,可她眼里的情緒,讓四少有些怔愣。 她眼圈有一些紅,又皺了皺鼻子,仿佛也忍不住,聲音帶一些抖,“我只是覺得,”她低了眼,把情緒壓抑下去,“你從前總裝作紈绔的樣子,又不像大哥和三哥,有家里幫襯?!彼曇舻拖氯?,大概覺得自己不該多說,可她今日覺得愧疚的緊,便還是講給他,“你這些年,大抵很辛苦?!?/br> 四少握她的手突然脫力,等他回過神,已攬過她,聲音溫柔的不像話,“也沒有很辛苦?!彼Я搜?,眼角帶一些淚,被四少抹去了,一面輕聲哄她,又像在哄很多年前的自己, “也沒有很辛苦的?!?/br> 襯衫脫下來,里面果然都是汗,靳筱拿沾了溫水的毛巾同他擦去,又皺了眉,“還好,沒有熱出痱子?!?/br> 四少想逗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會否有汗水更有男人味一些?” 靳筱卻不理他,只替他換上新的襯衫,一面囑咐,“我多拿了幾件,便放在辦公室里,以后天氣熱了,要時常換上干爽的?!?/br> 他沒有貼身丫鬟,從來早晨,也只是讓靳筱幫著扣一扣領口,上一回有人幫他穿襯衫,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于是四少笑起來,又眨了眨眼睛,“以前三哥同我說,娶了親,也不一定日子能安穩?!彼肫鹗裁?,笑意大了些,“大約因為他沒有我會討老婆?!?/br> 他連三哥都用上,只為了夸她,靳筱也能平靜無波地不搭腔,而是踮起腳尖,去看他脖頸后面,又沒有被太陽曬傷。她這樣主動親近,讓四少偷偷慢了呼吸。不過數秒,她身上的氣息又頃刻遠了,靳筱站好了,同他將襯衫的扣子扣上,眉宇間也沒有什么波瀾,“我怎么敢和三嫂比?!?/br> 顏徵楠老早有了自己的府第,因此她并沒有許多機會同三嫂照面,又因三少奶奶在學術上的名聲,靳筱便覺得她是那種大家閨秀,萬不敢與之比較,四少卻猛搖了搖頭,“你不曉得,”他嘖了一聲,“若我遇見你晚一些,便不敢娶妻了?!?/br> 四少這話說的奇怪,他倆相識,才一年不到,三少卻結婚多年了,靳筱同他將領口打理好,開口,“哪有這樣可怕,”又側身同他拿帽子,“中午是不是還要和他們一起用餐?便不要耽擱了?!?/br> 他倆一同出門,四少撿著陰涼處帶她走,茂盛的槐樹從墻角投下巨大的綠茵,爬山虎把四面的圍墻都攀得嚴嚴實實的,讓靳筱心情也好一些,側了臉輕輕笑了笑,“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許多人唱國歌呢?!?/br> 四少拉了她的手,看她終于不再因襯衫的事情,同她自己生氣,也低頭笑道,“從前沒有嗎?” 靳筱想了想,又道,“從前去信州大學,聽他們唱過校歌,也很有意思?!?/br> 蟬鳴聲從樹枝上散下來,士兵都已經去了飯堂,于是便只有他們兩個人,四少一邊走,也一邊唱起來,“鏡湖枕麓,屏城襟江,靈秀萃諸方。 ” 靳筱偏了頭,眉眼也舒展了,“是這樣,”她眼里帶了促狹,“原來你是靠音樂治軍?!?/br> 四少要回她,卻該轉彎,他剛要邁腿,幾個士兵的聲音從墻另一頭響起,“邵秘,你說,是我們少奶奶好看,還是顧嫣然好看?” 四少面色猛然一變,想要開口,卻已經來不及了,邵子文油腔滑調的聲音已搭了腔,“少奶奶自然好看,可上回顧小姐來司令部你沒看到?我可看到了,那姿色,難怪有一票的戲迷?!薄緋 0 18備用站】:Po18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