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玖. 臘八
本以為要先安排住處,不想卻被直接帶到高清河的書房外,里頭的燈火黃澄澄的,我站在門外等,聽著里面時斷時續的說話聲。 其中一個侍從率先進去,留我和另一人等在外頭。 我轉身環顧這間院子,有石橋有小潭,可以想象得出盛夏時節坐在那茂密樹蔭下乘涼飲茶的光景,只可惜此時是冬日,只剩滿眼蕭瑟凜凜。 “大人,阿挽姑娘到了?!?/br> 跟前兒模模糊糊的一句,就見先前進去通報的侍從又折了回來,作勢請我進去。 推開門簾,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我感到呼吸突然止住,不太順暢了,彼時高清河正從書案后望向我,目光灼灼,與平日里不太一樣。 緊接著,他很快收回目光瞥向另一邊。 我瞟到旁邊有把椅子,便坐下,抿了口侍從端上來的茶。 “我請你來,倒不是因為什么病。今日臘八節,你可否愿意陪我出去走一遭?”他問。 那句“為何”剛要說出口,突然止住,我沉默半晌,嗯了聲。 他笑了下,“多謝。那么,就現在吧。再晚就太晚了?!?/br> “好?!?/br> 許是在化雪的緣故,或者是即將入夜,屋外愈發地冷。我見他裹緊披風,一聲不吭,便也不做聲,跟在他身后,七繞八繞,繞到一開始我進來的那扇小門前。 此時這扇小門再沒人等候,寒風中略顯寂寥,我問:“怎么不從正門出?” “若是從正門出,就出不去了?!?/br> “出不去?”我疑惑道,“為何?” “他們以為我病得重,所以不輕易讓我出門?,F在府上的醫官膽子比較大,是敢訓斥我的?!彼Z氣里透著無奈,又有幾分好笑。 “于是便要這樣偷偷摸摸地出門?” “的確?!?/br> 我心道這高府之主實在是徒有虛名,還記得第一次進他府上就是偷偷從后門進的,彼時我還曾嘲笑過他。 出了府,穿過一些窄巷,大路便豁然出現在面前,整條街道都掛滿了燈籠,一排一排的,燈籠之下,人潮涌動,熱鬧非凡。 他見此情景,伸手攥住我的手,擋在我身前為我開路:“人有些多,要跟緊我?!?/br> 燈籠朦朧的光線下,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夢境,道路兩邊的小吃和新鮮物樣兒看得我目不暇接,耳邊皆是人聲,我開口問他話,卻被淹沒在人潮之中。 “怎么了?”他停下來問。 “那家梅花糕,竟還開著呢……”我踮著腳朝前看,“也不知道換師傅了沒有?!?/br> “換了?!彼q豫了一下,解釋道,“現在做糕的是他的兒子,想必口味也不會與之前又多少差別?!?/br> 我嘆了口氣,“入宮后,這梅花糕除了御膳房做過,且做得不怎么地道外,就再沒嘗過了?!?/br> “這么多年過去,你怎么還跟那時一樣貪嘴?”他好笑道,“你知道我母后說你什么嗎,她說你若是再這樣無休止地吃,長大恐怕就是個胖美人了。確實,現在這樣一瞧,是比尋常女子要豐腴許多?!?/br> “你今日話怎么這么多?”平日里也不見他說這么多啊,我心想著,不滿地去瞥他,卻見他神情彷徨,似乎沒聽到我的怨言。 隨后他彎了彎唇,低頭將鼻子湊近我的頭頂發間,輕輕嗅著:“今日,就當是你年方十五,我年方十七,孩童之間,還是少些勾心斗角得好?!?/br> 我正要推開他,他卻率先朝后退一步,回到先前的距離,隨后與我對視著,一臉的似笑非笑:“你怎么跟小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我這樣調戲你,你可是會臉紅的?,F在……嘖,還學會瞪人了?!?/br> “我年方十五,怎么會頂著個圓滾滾的肚子,懷的還是個未娶我過門的男子的孩兒?高大人真會講玩笑話?!?/br> “你這樣講就不對了,你我的婚契還在呢?!?/br> 我再無力與他爭辯,甩開他的手,朝那一邊賣梅花糕的地方擠過去。 賣梅花糕的老板果真不再是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而是個形態與他十分相像的中年人,我向他買來三個梅花糕,原本想問問那老人的去向,見他忙碌,便只道了聲謝,轉身就離開了。 “現在要去哪?”我遞給他一個梅花糕,“看戲?” 他沒回答我,反倒指著我手上的梅花糕問:“這一個是給誰的?還是說,你要自己吃掉?” 我搖搖頭,“這你就別管了?!?/br> “也好?!?/br> 路過了戲院,里邊都是悠揚婉轉的唱戲聲,他卻只看了眼,沒進去,帶我朝河邊的方向走。 “從前這個時候不應該去聽戲么?”我禁不住好奇地問。 “這里已經沒有她愛聽的那一出戲了?!?/br> “那我們現在去做什么?” “再陪我放一盞河燈,就可以回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