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狼少年
趕去醫院墊付了醫藥費,又在派出所做了登記,白凝終于見到梁佐。 男孩子新染了暗紫色的頭發,穿著件深灰色的連帽衫,胸前印著鮮紅的骷髏頭,袖口處被什么利器劃了好幾道,下身搭了條黑 色的工裝褲,腳踩短靴,表情又臭又拽,一副普天之下皆你媽的欠揍模樣。 幾個流里流氣的男生也被家人領出來,站在派出所門口繼續向他挑釁:“小子,你以為甩張黑色的卡就能冒充鉆石王老五?這 年頭裝逼的成本怎么越來越低啦?” 領頭的那一個眼睛不大老實,一個勁兒地往白凝大腿和胸前瞄,邪笑道:“家里藏這么個寶貝兒,卻非要跟我們哥幾個爭一只 野雞,兄弟你口味很獨特??!妹子,要不要考慮跟哥哥玩……” “我cao你媽!”梁佐立刻炸了毛,掄起拳頭就往對面沖。 “梁佐!”白凝深感頭痛,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你別鬧了!” 對方人多勢眾,他沖過去能討得了什么好? 再說了,他們還站在派出所門口呢,這孩子沒有腦子的嗎? 果不其然,一個面容嚴肅的民警聞聲走出來,呵斥道:“吵什么吵?不想回家就給我去號子里繼續蹲著!” 對方人馬立刻偃旗息鼓,紛紛散去。 梁佐黑著臉往大路上走,走出十幾步,意識到她沒跟上去,頓住腳步回頭看。 “走??!”他的情緒處于爆發邊緣,給點火星子就要炸。 白凝嘆了口氣,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走過去,從手包里拿出二百塊錢遞給他:“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要回家了?!?/br> 梁佐冷笑:“白老師,有你的啊,什么溫柔知性春風化雨,原來都是面子功夫,做戲給別人看的吧?哪個老師會在大半夜把學 生扔在大街上?” “你也知道是大半夜么?”白凝也不生氣,語調仍然輕輕柔柔的,說出的話卻字字犀利,“梁佐,我半夜趕過來幫你收拾爛攤 子,做為老師,已經仁至義盡。你是個成年人,應該學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你看看你自己,又是去酒吧,又是找小姐, 還和別人因為這種事打起來,哪有一點像學生的樣子?你爸媽要是知道了,該有多失望?” 被她這么不客氣地教訓,梁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配上嘴角微微腫起的傷口,更是異彩紛呈。 他任性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走,你可想好了,是你把我從派出所領出來的,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第一責任人就是你!” 白凝對他的胡攪蠻纏十分無語:“梁佐,你能不能成熟一點?要不這樣,你把你父母的電話給我,我和他們溝通,讓他 們……” “你他媽能不能別提他們!”猶如被踩到逆鱗,梁佐立刻變了表情,暴躁地來回走了幾步,握緊拳頭,抬腳踹向旁邊的梧桐 樹。 白凝也來了脾氣,聲音轉冷:“那你到底想怎么樣?張口閉口罵臟話,怎么,不裝你的好學生了?這也不好那也不行,脾氣可 真大?!?/br> 見男孩子又對著樹狠狠踹了幾腳,并不接話,她喪失耐心,轉身就走。 車子停在路邊,她剛剛開了鎖,梁佐又追過來,擋住駕駛座這邊的車門,苦大仇深地瞪著她。 白凝雙手抱肩回視,靜靜看著他發瘋。 好半天過去,梁佐終于xiele氣,身體倚靠著車門緩緩滑落,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猝然開口:“我沒媽?!?/br> 白凝愣了一下,低頭看向他蜷縮在一起的少年身影,惻隱之心微動:“抱歉,我不知道?!?/br> 面對外人時永遠驕傲自負的狼崽子,受傷難過的時候,從來都是偷偷躲起來,自己給自己舔舐傷口。 這還是他第一次向外人吐露心聲,所以講述起來,并不流暢。 “我……六歲生日的時候,我媽帶著我去逛街,給我買了好多新衣服和玩具,還買了我一直想要的沖鋒玩具槍,我那天特 別……開心?!彼涯樎裨谙ドw上,身形微顫,“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去喊我媽,發現她……已經死了?!?/br> “是吃安眠藥自殺的,吃了一百多片?!彼钗豢跉?,企圖從微冷的風里汲取回憶童年傷痛的力量,“你知道嗎?那種死法 一點兒也不輕松,反而十分痛苦,我記得很清楚,她的臉特別特別白,表情扭曲,身下大小便失禁……” 他哽咽幾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下去:“后來我才知道,因為我爸頻繁的出軌和家暴,她早就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一直背著 我吃藥,可最終還是崩潰了……” “我經常會想,要是前一天晚上,我沒有因為小男孩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拒絕和她在一個房間睡覺,是不是她就不會死?如果 我不要那些衣服和玩具了,沖鋒槍我也不要,能不能把她的命換回來?哪怕她和我爸離婚也好,哪怕我們家窮得叮當響也好, 還有什么,比人活著更重要呢?”他揉了揉臉,抹掉眼角滲出的濕意。 白凝遞給他一包紙巾,柔聲安慰:“別難過了,那不是你的錯,你mama在天有靈的話,一定希望你振作起來,好好生活?!?/br> 等他情緒穩定下來,白凝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給你找家賓館先住下,一切等明天再說?!?/br> 哭過一場,梁佐渾身的刺暫時收了回去,神情有些蔫蔫的,無精打采地靠著副駕駛的車窗發呆。 快到學校的時候,他忽然開了口,聲音很輕很輕,把他藏起來的另一個秘密剖開給她看:“白老師,我其實是有意接近你的, 也是故意掛的科,我……” 他似是羞于啟齒,頓了頓才把剩下的話說完:“我跟幾個朋友打了個賭?!?/br> 賭約是什么,不言而喻。 白凝了然,也不生氣,淡淡地笑了笑:“胡鬧?!?/br> 她始終拿他當小孩子看待。 梁佐心里一陣氣悶,別扭地將頭又轉回去:“反正我已經輸了,白老師以后不用再提防我?!?/br> 終于知曉了他的用心,白凝著實松了一口氣。 將梁佐安排在學校門口的賓館里,她在前臺和他道別:“好好休息,別想太多?!?/br> “白老師!”梁佐叫住她,認認真真對她鞠了一個躬,“我的卡丟在酒吧了,等明天找我爸要了錢,馬上把你墊的那些還給 你!還有,謝謝你這么晚過來接我!” 白凝不以為意,態度也比以前軟和許多:“沒關系?!?/br> 或許女人都是感性動物,面對別人的示弱,總是會不自覺地降低戒心。 然而白凝忘了,不管狼崽子看起來多么的頹喪單純,它的本性,依然是野獸。 3щ點PO18點ひS 圖片來源于網絡,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