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閱讀_第 307 章
“若我不想住這兒呢?”裴鈞伸腿在桌下勾住他腳踝拉向自己,桌面上卻還云淡風輕地抱著臂。 姜越抽出腳來踩著他腳背,將他推抵回去,站起身笑:“這段日子連我都要住在這兒,你又想住哪兒去?” 說完姜越負手走出屋門,似乎是要叫人來收拾碗盤。 一時他踏出門檻,走下石階,剛行過院中池塘上低垂的浮橋,卻忽而聽聞身后傳來裴鈞的聲音:“姜越你等等,我隨你一起去轉轉?!?/br> 這一刻姜越回了頭,只見隔著一方荷葉青塘,十來步外的裴鈞正穿著他的一身松青舊衫拾袍跨出門檻來,長身立在樅木浮橋的另頭看向他,一容似是安閑怡然,一身卻亦挺拔清逸。 此景眨眼間似將歲月疊嶂,倥傯恍惚中,竟叫姜越直覺是又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他剛從北疆初捷歸京的時候。 第82章 其罪五十三 · 嫌怨(下) 彼時也是個仲春,京中剛下過一場雨。姜越捏著世宗閣召請入宮的金帖,坐在轎子上行往元辰門去,一路經過巷陌牌樓,在層層疊疊的雕角屋檐下掀簾一望,所見是滿街不緊不慢撐傘走過的行人和沿路擺攤說笑的販子。 下了轎子走入宮中,他雙腳踏上的,是被煙雨氤成深黑的青石磚地。那磚地堅實而平整,再沒有塞外荒坡間鐵蹄猛踏的震dàng,也沒有輕騎逐馬后隨風揚起的沙塵,有的只是他此時再度站在皇城腳下時,宮差慣然恭敬的告禮聲。 一切是那樣安和,清凈,寧然,像極了他身上那色澤厚重而繡紋繁復的親王朝服和綬帶冠冕。 錦衣華裳將他滿身上下的大小戰傷層層覆蓋,隱秘地包裹起來,就連一雙見多了死生殺伐的眼睛,也被朝冠前輕搖的垂珠半掩了神采。 這就是他隨軍三載、出生入死為京中換來的,名為“太平”的東西。 那些他過去在京中安樂窩里從不曾親眼見過,從不曾親身歷過的事物,那些他過去在王宮貴子、高門學府和觥籌jiāo錯中從不曾聽說過的種種,如今已然由一場戰爭盡數教給了他。 他像是有了一雙新的眼睛。 這雙眼睛讓他忽而能輕易看破這一場平靜與富貴下暗藏的yin狠與殘酷了。當他褪下鐵甲戰衣,摘下佩劍,換上不知被多少個繡娘用多少個日夜趕制而出的親王儀制時,那忽而從他肩頭失卻的重量幾乎讓他心驚—— 原來,他從出生以來在京中所享有的,從來是這樣安閑靜逸的舒服日子。 他開始因此質疑起那些生在皇族中曾一度習以為常、理所應當的事物:比方宮中各殿夜夜不滅的一盞盞長明燈火,比方京城里各府官家為求攀比而從皖南斥資運回的一樽樽石頭,比方皇族出游卻借由官中用度來置辦的一桌桌酒宴,再比方…… 翰林院每月八百兩紋銀的筆墨貼補。 八百兩紋銀,不過是供這些不與政的酸腐文官將攢花的箋子換作灑金的,甚或是將狼毫換作紫毫、石硯換作玉硯罷了,可在北疆邊關苦守寒冬的一營營將士,卻每每只因少了那么幾百兩貼補,而連一盆可燒來取暖的好碳都沒有。 回京后的第一場朝會,姜越就上疏請停了翰林貼補,并令翰林文官每有所需用度,都要寫折jiāo由外務府批復方可;另一側,他又請增西北、中北兩地的營房糧餉,并讓邊關用度直接從兵部過賬受理,免卻當中諸多繁瑣。 那時他的皇侄姜湛登基不足兩載,繼位后怯懦畏臣,尚未有一次敢上朝聽政,而勝戰歸來的他卻備受朝中矚目,在武將中頗獲聲望,文臣也莫敢相輕,故此諫言一經內閣納下,便即刻就施行了。 一時朝中泛起流言,說晉王回京是有所圖謀,似乎動了心思要取侄代政、掌繼皇權,坊間也開始傳聞他是想奪回曾被先皇拿去的那個似乎本該屬于他的位置,故而才伸手軍中,干預用度。 這些不知何來的謠言很快傳到了宮里。內閣眾臣與借由少帝不親政事而得利的一干宗親再坐不住,于是便下了金帖請姜越進宮議事,為的不過是要探探他口風。 對此泰王只道:“從前大哥在的時候就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