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閱讀_第 183 章
張和去了。 張嶺一生至今,有妻三任,妾兩人。一妾潘氏生下二子張微,已于數年前過世。第一任妻子林氏,早在四十年前就因愛嚼舌根又縱仆傷人,被張嶺休離出府,留下的兩個女兒已分別嫁人,而第二任妻子劉氏,更是進門不到一個月就被休了出去,只因在飯桌上為內院用度之事頂撞過張嶺的母親。一年后,張家從博陵名門閨秀中悉心為張嶺覓得王氏為妻,而王氏溫情靜xing,沉默寡言,進了張家也終叫合適,后幾年又順利生下了嫡長子張和,嫡幺子張三,便慢慢坐穩了主母的位子,接著再日益閉口不言起來,家中就更是無從風浪了—— 那平靜,一如他張家人世代冰封的張張冷臉。 裴鈞與那方廊下的張嶺遙遙對視著,只覺多年來張嶺眼中除卻冷厲和嚴酷,還真是從未有過別種神采,而若是不察那張臉上多添的風霜老痕,眼下的張嶺,也真真和他十七歲時初入張府所見的張嶺并無半分不同—— 無非只是這空庭多了嘈嘈,夏末換作春初,彼時移到此時,他也由少至壯、匆匆死去,再經由輪回又趕赴人間罷了。 一切不過是少了雨。 他至今記得那年京中的暑氣,悶人,燒心。入秋前的氤雨蒙混艷陽蒸濕他青衫,他跟在張嶺巍然的背影后,快步走進了這恩國公府。 一入前廳便看見那口傳說中的翹頭大棺材,他不禁嘩地一嘆,抬手就想碰碰棺蓋上的金墨題字兒,可連指頭都還沒放上去,此舉就被張嶺斷然喝止了: “此乃祖皇御筆親書,只可遠觀,不可褻玩?!?/br> 十七歲的裴鈞方知這圣人的名聲是摸不得的,連忙咋舌收手,又隨張嶺繼續往里,行至廊上,見一位神容安和的fu人正領著妾室打月門里走出來。 這fu人便是王氏,妾為潘氏。裴鈞笑著叫了聲“師娘”,喊了聲“潘姨”,僅換得潘氏拘謹的點頭,和王氏一句“有禮”,又聽王氏與張嶺恭敬道:“今日全德寺施粥,家里的捐物也都備好了,這正要拿去?!?/br> 張嶺聽了,立在廊下點頭允準:“那就去罷?!?/br> 這時外邊有人叫:“二爺回了?!奔纯?,二十來歲的張微就拿著些書卷從外頭匆匆進來,一見庭中有人,便先止步問了張嶺的安,看家中女眷也在,又低頭叫了聲母親。 一時廊上的兩個女人都抬了頭,可最終應他的只是王氏:“微兒從書院回來了。來,見過老爺新收的學生?!?/br> “學生?”張微奇了一句,“父親不是不收學生么?!眳s見一旁潘氏趕緊朝他皺眉搖頭,又轉眼瞧見張嶺臉色,便肅容收了話,只與裴鈞相互一揖,各自報過名、字,就捧著書卷向內院去了。 張嶺沉默目送其走入月門,由著王氏二fu行禮告別,叫了許叔來,向裴鈞道: “以后你就住翠堂耳廂,這便隨許叔去收拾罷?!?/br> 于是從那一日起,裴鈞就開始住在這里。 張府的內院極清凈,也極清靜,當中行人無言、敘話低聲,偶有古琴音韻,卻從無高呼大笑。這似將滿園草木的濃淡都襯出個限度來,就連花意都沉穩而端莊——在春夏絕沒有過紅的桃荷,秋冬亦沒有過艷的菊梅,松柏青得剛剛好,叢叢竹子開扇成規整的形狀,叫廊前榭角最散不去的,只是那四時不敗的綠。 裴鈞曾住的翠堂就遍栽竹子,耳廂雖不大,用度倒十分周全。只不知怎的,里頭的東西他總用不順手。后來住了半月他才明悟,原來張家的布置本就與自家不同,甚至與他去過的梅府、蕭府都絕然不同。 畢竟尋常住家的器物布置,總會為方便主人就因習而改,可張府的器物布置,竟是為了規范人習xing才那般擺放的:比方內寢是一定不存紙筆的,若要讀書動筆,一定要人換好衣服走到外間去端端正正地讀書動筆,這就喻義睡覺的地方一定給睡覺用,寫字的地方也一定只寫字,不可在睡覺處讀書,也不可在讀書處睡覺。 可裴鈞卻不管這些。 他從前夜里難眠時,照樣常將經史帶到榻上翻翻催眠,每每看到想闔眼,就把書胡亂塞在枕下,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