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

    后來想到那天的情形，蘇衡都只能用一個他特別不喜歡的詞來形容。

    ——落荒而逃。

    他在離玉山醫院還有兩個街的路口趁等紅燈推開車門跑了下去，腰酸腿軟也沒有阻止他大為失狀的行為，他甩上車門只顧悶頭從車流中跑上行人道，宛如那臺灰色轎車里是有什么吃人的妖怪，能把他嚇得頭都不敢回……

    駕駛座上的司機從后視鏡里詫異地盯著OMEGA疾步跑離的背影，他看了一會兒，把車里的隔板降下來：“陸先生？”

    陸巖微微看向窗外的側臉很好看，他轉回頭，挺淺地笑了一下，對司機說：“走吧?！?/br>
    .

    一小時后，蘇衡瞪著眼躺在一臺運行中的光電波醫療艙內，星藍色的波線掃射完他全身，治療器短暫地響動一陣，艙外控制屏上顯示出OMEGA目前的身體體征。

    醫療艙艙門緩緩抬起，身著白色醫護服制的另一位OMEGA告訴蘇衡：“你身體里反流的藥劑已經清除干凈了，脫臼的關節已經正位但是還得再養養，你身上的挫傷我幫你做了磁波治療，現在還有哪兒不舒服的？”

    “沒了?！碧K衡稍稍活動了一下接好的手臂，果然還有點疼，他進醫療艙前清潔過身體，可是仍然感到不適……

    “杜彌……”

    著白衣白褲的OMEGA抬起了頭。

    他聽見蘇衡有些機械地語氣對他說，“我的身體……有沒有可能再找到一個和我有高度匹配度的ALPHA？”

    “不大可能?！卑滓翺MEGA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你的生殖腔已經形同虛設，腔體結構與排卵都只是在為性走個過場而已，匹配度最大的用途是為了繁育，你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又怎么會分泌出帶著匹配性的腺體素?！?/br>
    蘇衡聽完，非常平靜地表示認同：“對啊。我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OMEGA了，我怎么會對ALPHA產生配適度呢……”

    杜彌拿起醫療艙給出的檢驗報告：“你體內現在留存著不同的三個人的ALPHA信息素，我都幫你做了清除，不過機器里會有殘余樣本，用不用我再幫你查查?！?/br>
    “不用了?！碧K衡晃了晃頭，解開身上的醫療艙專用防護服，拿起一邊的衣裳往身上套。

    衣服是杜彌的，他的那身已經被扔進垃圾桶了。

    杜彌走過來，幫蘇衡遞了一下擱在椅子上的褲子。

    “我知道說了你也不能聽，但是你的抑制劑不能再濫用了，再用下去副作用會越來越大的?！?/br>
    “什么副作用，”蘇衡套上上衣，拉著椅子坐下來套褲子，“副作用能對尸體起作用嗎？”

    杜彌反射性地沉起臉來。

    蘇衡穿好衣服站起來，捂著傷骨瞧見了杜彌一臉死了人的樣。

    “我說著玩呢，怎么還當真了你?！?/br>
    杜彌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好啦，放心吧，今天回去我就吃滿滿一碗海參煨鮑魚，明天起來就灌參湯，這樣行了嘛，小咪？”

    “不要叫我小咪……”

    蘇衡按著肩膀抬著胳膊去擼杜彌的頭，沒心沒肺地打趣道：“小咪真可愛啊，手感真好?！?/br>
    .

    他在玉山醫院耽擱了一整天，外面雨也下了一整天。

    拿杜彌開涮的結果就是差點被扣在醫院做為期一周的理療，蘇衡是連哄帶騙才哄得杜彌放了他的。

    不想讓杜彌送他，所以冒著雨走出醫院園區，打了輛車直接回家。

    折騰了一天，他有點乏，在車上想睡睡不著，一路就這么顛簸著到了家。

    他好像沒有一次不是明知道天會下雨但就是不帶傘的。

    被淋都成了必備節目。

    蘇衡記起以前他住的舊屋那位鄰居大叔常說的一句話。

    ‘在家不行善，出門大雨灌?！?/br>
    他不禁搖著頭表示說的真好。

    一場雨，什么也帶不來，什么也帶不走。

    該喧嘩的依然喧嘩，該泥濘的依然泥濘。

    該不配的始終不配。

    他從小區里那扇半新半舊的電子閘門走進來，順著一條只有表面能看的綠化道向著單元門慢慢地溜達。

    就是在這時，一道深影，迎面大步朝他走過來，起手撐著傘，喊了他的名字。

    傅北原肩上被雨淋了，叫了蘇衡一聲便沒再說話。

    他走過來，大雨中，把渾身濕透的OMEGA擁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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