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破案超神 第1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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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無月, 江風鼓躁,水浪激蕩拍岸, 卷出泡沫無數,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腥氣,不知是河水所挾,還是風雨近了。 漁火簇擁處, 所有一切都被擺在了臺面上。 朝慕云看到了康岳的所有力量。 漕幫主幫;經由早期汾安侯主導, 后以行賄為主,拿捏小辮子為輔, 形成的官場脈絡體系;蛛娘娘, 榴娘娘等不法組織私下暗里吞并的地盤…… 典王行事,不可以說不密,他連自己都下得去狠手,直接在京城來了個燈下黑, 沒有人能尋得到他,沒有人能猜得到他。 此次借由案件推動, 雙方你來我往試探拉鋸,彼此挑動著對方的神經,又壓制著對方的懷疑, 他們的計劃很成功, 典王隱藏的勢力一點一點挖出,及至目前, 基本已經沒有什么底牌了。 可就算如此,今夜可能也非典王的全部。 此人膽小, 多疑, 謹慎, 狡兔三窟, 后手極多,哪一樣沒摁住,就是隱患…… 朝慕云本來還思考,怎么確保萬無一失,最好把對方的棺材板都撬掉,誰知對方主動把機會送上門,他正好不就用上了? 暗暗夜色下,小朝大人唇角微勾,可惜沒有人看到,只以為他垂著頭,是害怕了。 刀脅頸間,性命危機,怎么會有人不害怕? “如何夜無垢,沒想到吧?” 康岳還在船頭得意狂笑:“今天死的不是我,是你!” 夜無垢面色陰沉,森冷視線刮過脅持朝慕云的黑衣人頭骨,冷笑一聲:“這有什么沒想到的,不就是胡復蒙?” 康岳:…… 他立刻轉頭看胡復蒙。 胡復蒙本人也很懵逼,幾乎立刻低頭檢查自己,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哪哪都沒有漏行跡,為什么別人會知道! “早在公堂之上,我就說過,你二人關系不一般?!?/br> 回答他們的并不是夜無垢,而是朝慕云,夜醒之后沒有喝水,就一路被帶來這里,朝慕云聲音里有淡淡的啞,音量也不高,話中暗意效果卻極為驚人。 仔細回想公堂對峙經過,康岳瞇了眼:“但你沒證據?!?/br> “所以我放了他,”朝慕云神色安靜,“放是放了,對他的懷疑并沒有消除?!?/br> 康岳回過味來了:“你故意的?” 朝慕云微笑:“我倒也沒料到,你故意讓他手上清白,不沾任何蛛絲馬跡,讓官府查不到證據,全是因為此刻——你讓他別有用處,成為致勝關鍵?!?/br> 康岳:…… 結果還不是被你們給算到了! 朝慕云神色淡淡:“方才時間緊急,胡復蒙派了四匹馬拉的車劫持我,前來此處河道,中間走了長安街,柳樹胡同,三井巷,在鴉嘴口轉的彎……” “四匹拉車的馬膘肥體壯,個子偏高,蹄子精心伺候過,絕非尋常拉車的馬,它們股間隱有印跡,夜色下看不太清楚,但我大半可以肯定,這不是私養的馬,而是五城兵馬司的馬——五城兵馬司今夜承圣旨,接受皇子調派,敢私下動的,只有輪休或請假之人,而這些人里,有資格調用馬匹的,更是不多,我猜這是你放在胡復蒙手里的底牌,你也可以猜猜,我既知道了,方才一路行過來的時候,有沒有下發命令,讓人去追找此人?” 康岳:“你不可——” 朝慕云卻打斷了他的話:“從大理寺來此河道,岔道有五,條條可達,胡復蒙不選距離最短的,不選一路最偏僻安靜的,偏偏選了往熱鬧街巷繞一圈的路,這可不是搶時間的人應該做的事,我猜,你們最后的保留力量里,需要胡復蒙親自帶命令才會動,這些人埋伏在哪里,長安街?柳樹胡同?三井巷?還是鴉嘴口?” “哦——是三井巷?!?/br> 朝慕云看這二人的微表情,就有了答案。 胡復蒙大駭,立刻轉向康岳:“我沒說,我沒告訴他!” 康岳磨牙:“閉嘴!” 本來別人只是猜,你這一說,好么,也不用猜了,直接實錘了! 枉他這么聰明,為什么有這么多愚蠢的手下,每一個每一個都只會壞事,難道真是上蒼不允他! “這已經是你最后的力量了,不是么?官府已經掌握清楚,也即將全部處理,你已經什么都沒有了,確定不投降,換條命在么?” 朝慕云看著康岳,淺淺抬眸,暗夜之下,他的目光比江水還要深邃,似藏了千山萬水,看不透,也摸不清:“我知道的,你不想死?!?/br> “我殺了你——” 康岳一腳踹飛胡復蒙這個廢物,手中長刀一指,架在朝慕云頸間,遠遠沖著夜無垢喊話,眸底全是戾色:“扔了你手里的玉骨扇,讓你的人把你的手綁上,自己一個人來我船上,換你的小朝大人!” 夜無垢笑得漫不經心:“恐怕你不是想讓我換人,而是想殺了我吧?” “呵,我現在要船,要人,都不如要你的命,只要你死了,天下就是我的,你不死——”康岳笑容陰狠,手上長刀更欺近一分,在朝慕云頸間逼出淺淺血線,“你的小朝大人就陪我一起死!” 四周一片寂靜,這個典王好狠! 靜了片刻,康岳笑得更加陰陽怪氣,嘲諷十足:“你不是喜歡他?情鐘如許,一刻都不想離……想你們這一脈,都是多情種,你爹堂堂皇室子,為了你娘,竟然不納妃嬪,不幸宮人,你娘死了那么久,他膝下空空如許,江山都要亡了,他都不要別的女人,有這么個爹做榜樣,你做兒子的怎么可以差?” “這可是小朝大人,你的心上人,你敢為他赴湯蹈火,也要敢為他付出生命,否則你就是虛偽的,正好也讓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這條情路以后還要不要走下去!” 康岳聲調怪異極了:“要么你死,他活,我可允你,這輩子都不會對你的可心人下手,天子金口玉言,不得更改;要么,你不管他,正好叫我和小朝大人做對野鴛鴦,我這輩子還沒享受過這么漂亮可人疼的小孩,就當你給皇叔的孝敬了——夜無垢你好好想想,不要以為我在說假話,我做的到!” 直到這種時候,康岳還在挑撥,還在想看到別人之間的戰爭。 人性的貪婪展現,可見一斑。 這似乎是個很難的抉擇,于大局,太子身份很重要,人沒了,不但自己的勢力,朝堂不保,天下和百姓都有可能深陷水深火熱,可于個人,相守之人很重要,一旦丟了,自己也會跟著丟了,什么朝堂江山百姓,真的能跟著好么? 生離死別,還是讓愛人心生罅隙,再沒有了未來? 所有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夜無垢,夜無垢卻忽的笑了:“我說,你不該小看我,也不該小看他?!?/br> 康岳沒聽懂這句話,也沒時間懂:“我數三聲,你不照著我說的做,我這刀可就不聽我使喚了!” “好啊?!?/br> 夜無垢隨手把玉骨扇一扔,也不用手下人幫忙,自己拿了條繩子,綁在自己腕間,扯緊,展示給康岳:“牛筋繩,水手結,大家都在漕幫混,誰也糊弄不了誰,你應當看清楚了?” 康岳謹慎的很,自然知道這繩結的厲害:“行了,你朝前走,一個人!” 夜無垢放下獨舟,自己跳上去,隨著水波,一點點蕩近。 感覺到刀下肩膀微動,康岳轉回頭,盯著朝慕云:“別動?!?/br> 似乎是之前被轄制太久,胳膊有些酸,朝慕云輕輕撫掌,活動了活動手部,但并沒有其它動作,也沒試圖躲開頸間的長刀:“生命太脆弱,其實你偶爾也會想,要不要死了,一了百了,是么?” 康岳瞇眼:“懦弱的人才會想死,我從來不會?!?/br> 朝慕云看著他的微表情,嘴里說著不會,其實眉頭壓低,口唇肌rou走向改變,他在說謊。 “你娘死時,你其實很難過,”朝慕云微抬眸,撫掌動作未停,“你哭了?!?/br> 康岳怒:“你知道什么!不要裝出一副神棍的樣子,我告訴你,我沒有!我這輩子什么都會,就是不會哭!” 顫動的瞳孔,斜飛的眉峰,過于激動明顯的微表情—— 還是在撒謊。 朝慕云撫著掌心:“你不止難過,你還很害怕,因為自以后,再沒有人護你,你也再沒有理由告訴自己,你之境遇,都是別人害的,你最無辜,別人都該死?!?/br>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暗到極致后,是難以言說的銳亮,這雙眼睛仿佛能照亮一切,沒有光,他可以是自己的光,任何人在他面前如著無物,無處遁形。 面對這樣一雙眼睛,康岳很難保持鎮定,他也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狀態不對,只是下意識反駁:“我沒有,你說謊!你——” 朝慕云直接阻了他的話,沒讓他把話說完:“你其實知道,你娘沒有跟人私通,外面所有人都在猜測,風言風語,唯日日與她在一起的你最清楚,她做過什么,沒做過什么,但有些事對你更有利——遂你殺了那個護衛,讓這件事砸實,再無法反轉?!?/br> “你當時的行為邏輯與以往并沒有什么不同,你認為一切都是值得的,你認為換取大的利益是足夠大的,唯獨忘了一件事——這世間唯一一個對你好,唯一一個愛你的人,被你逼死了?!?/br> “我沒有!”康岳雙止赤紅,幾欲瘋狂,“都說了我沒有!” 就在他不顧一切,將要拿刀砍下去時,朝慕云突然打了個響指。 與此同時,夜無垢的獨舟已經靠近漕船,他腳尖輕輕一點,身影迅速飛掠而上,軟劍過處,胡復蒙的人頭已經被削進了河里! 沒有人看到他身形如何變化,就見夜色中眼前一花,下一瞬,夜無垢已經站在康岳向前,沾著血色的軟劍已經點在對方喉間。 “我剛剛說過了,”夜無垢周身殺氣四溢,“你不該小看他!” 江面一片安靜,鴉雀無聲。 這一幕似乎十分玄妙,可往前想一想,就會發現夜無垢和朝慕云的言談舉止透著不一樣,這兩個人默契十足,配合十足,并沒有上康岳的當,他們并非放棄了,自投羅網,而是早早編織起另一個網,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看不到的情況下,朝對方一步步走近。 就連最后這個行動瞬間的節奏,似乎都是有預兆的。 被軟劍點在喉間,康岳幾乎瞬間頭皮發麻,背后一片冷汗:“你——” “你什么你?”夜無垢笑唇張揚,晃了晃自己綁著的雙手,“我可是照著康幫主要求,扔了扇子,綁著手,過來了喲?!?/br> 康岳閉了閉眼睛,剛才想起,剛剛自己明明想殺掉朝慕云,很想殺很想殺,不顧一切的想動手,最后刀動時,卻突然晃了神,沒能真正下手—— 他瞪向朝慕云:“你剛剛對我做了什么?” “心錨?!?/br> 朝慕云看著他:“還記得今日公堂之上么?在與你理說案件時,我經常會有重復性拍手,撫掌動作,就是為了在你心里種下一顆種子——” 康岳:“可你是為了叫人,呈上證據!” 朝慕云微笑:“你認為為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沒有察覺,接受了我的暗示,此后但凡我有類似動作,相似的說話頻率,有意識的引導……你的情緒,就會被我左右?!?/br> 康岳震驚:“你竟然在那時就想到了——” 朝慕云搖頭:“當時只是預防萬一,不一定能用得上,可你非要在今夜綁我,給我這個機會,我也就只能讓你瞧瞧我的本事了?!?/br> “那枚銅錢……” “在我手里,它有用,到了別人手里,銅錢就只是銅錢?!?/br> 所以還是自己大意了么…… 康岳眼神恍惚。 夜無垢慢條斯理:“你到現在還沒看清楚,最重要的是人,而非外物?我的小朝大人,本事可遠非一枚銅錢?!?/br> 康岳眸底一片赤紅:“不……我沒輸,我的計劃萬無一失,絕不會輸,只是你們太強,是我運氣不好,遇到了你們這樣的天之驕子,我手底的人都是廢物,是他們拖累了我!” “呵?!?/br> 夜無垢冷笑:“我家小朝大人不是早告訴過你,人與人之間,并不只一種控制和被控制的關系,你把別人當狗,別人自也不會把你當人,真心,是要用真心來換的——” “你看著八方水,這四海潮,你敬畏它們,尊重它們,它們才會護你,助你,你憎恨它們不聽話,要打壓它們,制服它們,它們當然要不馴,翻了你的船,要了你的命!” 父皇說,治大國如烹小鮮,起初他沒懂,治國是治國,做菜是做菜,哪能一樣,上過幾堂課后,他明白了,其實就跟他們漕幫走船一樣,上善若水,水亦有脾氣,你懂看天時出船,知淤泥太重需幫忙清,水也會變的溫柔,愿意送你揚帆遠航……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觀看你懷的是什么心思。 康岳最煩聽大道理,他并不認為別人好心再提點他,他只覺得對方在高高在上的炫耀,在嘲諷他,在鄙視他:“你殺了我——你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