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真相
“皇兄!” 看著不為所動一言不發的尉遲穹,尉遲卿聲嘶力竭地喊了他一聲。 沒想到打破這沉默的竟然是那個她完全認不出來的小侍女。 她的聲音沒有一點兒從前的稚嫩雀躍,有一瞬,尉遲卿甚至覺得那個聲音像一個老嫗。 “殿下,您回來了?!?/br> 尉遲卿抬起不停發抖的手,一步一步沉重地朝她走去。 她的臉上滿是血污,半張臉都腫了,被鎖鏈吊著的身體要隨時撐不住癱倒在地。 那個平日里嘰嘰喳喳的小侍女,怎么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尉遲卿甚至不敢確認:“袖椿?” 面前的女子長長地嘆了口氣,氣若游絲地開口:“殿下這么多年,幾乎沒有什么變化呀。天真……曾經的我也和殿下一樣啊……” 那話語中透著濃厚的懷念和不甘。 “袖椿,你……”尉遲卿心中已有隱隱的猜疑,卻仍不愿相信。 “我的外祖父是平成年的戶部尚書賈玉,只因諫言殿下的父皇瑞帝,就被滿門滅族。我6歲就去了教坊司,在那里受盡了侮辱。殿下比我小,又被這般養育,恐怕并不知道這些事?!?/br> 尉遲卿看到袖椿污臟的臉上流下兩行淚,閃著光,亮晶晶的,在這昏暗的囚室里。 她的內心翻起驚濤駭浪…… 尉遲卿突然想起她第一次見袖椿的模樣,袖椿在公主府這么多年,竟讓她忘了…… 第一次見她的袖椿根本就不是她陪自己這幾年的模樣。 那時的她,抿著嘴一言不發,睜著眼睛看著自己,眼里冰冷倨傲。 她竟然都忘了,都忘了。 尉遲卿頹然地跪坐在地上,問她:“是誰送你來的?” “是西梁人……” 見尉遲卿毫無反應,袖椿的嗓音突然變得尖利:“殿下猜到了是嗎?” 尉遲卿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卻聽見袖椿哈哈大笑:“殿下猜到了這個,可絕對猜不到,這東周殿下yin亂的名聲到底是怎么傳出去的?!?/br> “你說什么?”尉遲卿倏地挺起背。 尉遲卿看看她全然陌生的小侍女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是駙馬,是秦郁。在馬車上燃了催情的香丸,殿下大概沒想到吧,那次殿下去大理寺,也是我從殿下貼身的里衣里取出他傳的消息的?!?/br> 尉遲卿張著嘴,她的喉嚨突然好干,全身開始發冷,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尖利起來:“你什么意思?” 不要開口,不要開口。 她的心一點點往下墜,甚至乞求對方不要說話。 可真相的帷幕已經拉開,合不住了。 “秦郁真的好手段,一邊玩弄著殿下,一邊毀了殿下的名聲,暴虐的新皇yin亂的長公主,童謠都傳遍了東周?!?/br> 袖椿的聲音忽遠忽近,尉遲卿的腦子一陣一陣地疼。 疼的她卻越來越清醒。 覆國先滅志,他果然好手段,好手段! 怪不得那幾日一到秦郁和公主府的馬車上,自己就格外動情,怪不得那次皇兄派來的馬車上卻無事發生。 那后來呢,后來呢?后來他怎么就停手了呢? “……秦郁啊……” 她喃喃叫著丈夫的名字,四肢百骸開始發冷,她害怕這只是冰山一角,她害怕袖椿說出更多。 她起身,張皇失措地想“逃跑”,卻被身后一句話扯著四肢死死地釘在了原地。 “殿下害怕了!殿下!您的寢臥里燃著麝香,殿下送給駙馬的香囊也被他裝著麝香!這都是秦郁所為,秦郁如此這般是為何殿下還不明白?殿下還在幻想什么?” “啪!” 一個耳光飛到了袖椿本就腫脹的臉上。 “放肆!信口雌黃!” 尉遲卿雙眼眥咧,扇了袖椿一巴掌的手還在抖動著,橫在半空放不下來。 袖椿扯著諷刺的笑:“殿下太天真了,秦郁他日若攻城略地改朝換代,怎么會讓前朝的公主生下孩子呢?他慣會算計,又怎么會讓殿下懷上孩子呢?” “你胡說,沒有……他……你胡說?!蔽具t卿的雙眼漸漸失去焦點,呆愣愣地不知在看什么地方。 那些懷疑的種子早就埋下,今天終于破土而出了。 他突然要自己送新的香囊,是后悔了嗎? 他突然不再射在自己體內,是不想用麝香,又怕自己懷孕嗎? 藏不住心事的長公主前所未有得失魂落魄,袖椿知道她已然明白了。 “我是進宮4年后被秦郁找到的,他心思深沉,卻從不用逼迫的手段,以物易物讓你替他做事從來都是公平的交易。摘月樓的如煙和我一樣,只不過從小就被當作探子養大,在懷安身邊潛伏多年,秦郁知道她愛慕自己卻心安理得得利用這份愛慕,讓這個女人為他而死?!?/br> “如煙?” 尉遲卿努力搜索著記憶,終于想起來她是誰了。 一并想起來的,還有那個女子臨死前看向秦郁的眼神。 “袖椿?!蔽具t卿突然開口,眼里全是淚花,滿是委屈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袖椿愣了一下,低聲回她:“公主……” “如果,他知道那晚的人是我會不會,不會這樣做了。你忘啦!袖椿,我曾經同你講過,那年我遇到了一個人,你忘啦,那就是秦郁。他要是知道那是我,他就不會這樣對我,對不對?”她的聲音蘊著懷念,喜悅和卑微的希冀。 袖椿抬起頭,看到這個自己陪了七年的天真,善良又聰慧的公主。 她滿臉淚痕,眼神空洞,渾身都在發抖。 秦郁他,根本配不上這樣的美好的孩子啊。 “公主,他大約是知道的吧……”袖椿緩緩開口。 尉遲卿瞬間如同被抽干了血液,嘩地全身癱軟跪坐在地上。 她的背挺得直直的,可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她好疼,心疼,胸疼,胳膊,脊背,腿,都好疼,全身都好疼。 “不會的,不會yUZhaiWuH點c歐M的,他不知道。他還送了我花燈,還給我寫了情詩,他……他!他……” 尉遲卿突然發不出聲音,仿佛有利鋸割著心。 “秦郁若是知道那是我,他,他怎么能那樣糟踐我的情意呢!他知道我心悅他??!他還給我花燈,還告訴我要多笑笑??!他不會這樣的,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怎會這樣糟踐我的情意呢?” 他告訴自己有人會珍視自己是假的嗎? 他陪自己對聯吟詩是早就算計好的嗎? 他送給自己的花燈是為了讓自己入局嗎? 他……怎么能如此? 秦郁!你怎能如此這般糟踐我的情意??! 尉遲卿說完,抱住自己埋頭痛哭。 自從母妃死去的那年,她再也沒有如今天一樣肝腸寸斷地痛過了。 小小的公主縮成一團,嚎啕大哭,袖椿心里也如賭了一層陰霾,她的眼里一片濕意。 “公主,是袖椿對不起您,是我在您的寢臥里放的麝香,公主,咱們來生再見?!?/br> 下輩子,讓我們沒有恩怨地認識吧。 公主你,也要遇到一個真心疼你的人啊…… “袖椿!” 尉遲卿眼睜睜看著袖椿剛說完這句話,嘴里就噴出一大股獻血。 她咬舌自盡了。 刺眼的紅色像魔鬼的利爪襲來,尉遲卿徹底暈了過去。 ——————————————— 壓垮卿卿的從來都不是什么利用,而是一顆真心被糟踐。 雖然這真的是個誤會~ 大概下章終于要到文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