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野泉
“你為什么挑我?”李檀回身,繼續梳發。 “不是你讓我這么挑的嗎?”鏡子里的櫝玉這么回答著她。 她就知道這小狐貍已經察覺她搞的鬼了,明明知道了,也不拆穿,看著她演戲,累不累啊。 “還有呢?”不會這么簡單。 “你是李家的女兒,又是如今的太后?!?/br> 李檀幾乎要笑起來。 是啊,她是李家的女兒,是忠臣、直臣、烈臣家的女兒,大哥馬革裹尸,為護國境而死,父親殫精竭慮,為框國本而死。 滿門忠烈,獨她一個冷血無情的。 可外人看來,她便是那最最清正之流的后繼,是前赴后繼、忠心報國之人的最后一點血脈。 她不稀罕這點血脈,可旁人稀罕。 她的恨,她的不甘心,沒有任何人知道,走出去,她還是光風霽月的李家女兒。 便是當時擇了皇五子齊恒,也就是櫝玉登基,而非貴妃所出的皇七子齊寰,和她這半個養母的身份也脫不開干系。Mrourou屋(拼音)點B iz 如今她是太后,天下正統,又是李家女,民心所向,更何況李家留下來的人脈,雖然隱晦起來了,可她也是有辦法用的。 怪不得要挑她。她都未認識到,自己原來有這么多好處。 李檀的臉色禁不住有些冷淡下來,櫝玉知道她的心思,可他必須要戳這痛腳。 李檀這個人,最是冷硬。 你對她好,她不相信;你在乎他,她不在意;你捧出一顆真心,她便會狠狠踏上兩腳,把你驅離。 唯有欺她、騙她,讓她知道你不會走進她心里,才會放下防備,讓你靠近。 你是李家的女兒,是太后,可在我心里,你只是藏珠。 這話他嚼了千萬遍,還是咽了下去,什么都沒說—— “太后娘娘已經大好了,但……” 太醫院的人久在后宮游走,養成了說半句藏半句的壞習慣。 李檀簡直想翻白眼,無奈這樣的舉措太不莊重,強自忍下,含著和睦的笑容,說道,“張太醫但說無妨,哀家這個年紀的人了,心里有數?!?/br> “太后娘娘多慮了,您身體底子想來都好,雖然病了一場,但到底沒有影響根本。不過……” 又來了。 李檀耐性快用光了,強忍住拿茶杯敲白發蒼蒼老太醫頭的沖動,截斷他,“但說無妨?!?/br> “太后娘娘這病面上好了,但根子上還未完全治愈。這時候最是要保養,若能養好,便萬事無憂,若疏忽了,雖然眼下無礙,但卻埋下一點病根,以后若再有類似病癥,恐一同發作?!?/br> 李檀可不想今后一到陰雨換季就纏綿病榻。 她最在意自己,雖然用起苦rou計來比誰都狠,可若非必要,她是絕對不舍得讓自己受一星半點的委屈的,當下便追問起如何保養。 “您不必急,暢春園里有天然熱泉,其中所含礦質特殊,對于祛濕驅寒最是有效。您每日浸上一刻鐘,再讓人取白芷油、火山泥依次按摩全身,如此治療半月,應該能將病根除盡了?!?/br> 李檀挺喜歡這法子,不用喝苦藥,不用挨針扎,聽上去還挺享受,于是興致勃勃吩咐月宴準備,當晚就打算去泡熱泉。 當初建園子的工匠心思巧妙,發現了這熱泉后,并沒有按照慣有做法修建浴池引水灌入,而是在原地圍起,取其野趣,依山而建,挖了兩三個相連的大池子,以竹幕隔之。 李檀入了水,才體會這妙趣。 春日的風還有些涼,從她頭上刮過,吹得隔做幕簾的竹林沙沙作響,千萬根竹葉在月光下蕩成一片青鈍色的波浪。 李檀半靠在大塊苔石上,身子浸在奶白色的泉水中,半明半隱。寒月從搖曳的竹木中漏下來,灑在她身上,光影點點。 池子是依勢而建的,又兼有竹林錯落隔開,李檀看不清周圍,反而覺得安全,因為從里望不到外,從外自然也望不到里,她在這一隅安然地享受片刻的放松。 熱泉是活水,汩汩地從底壁中涌動出來,這池挖得極為講究,幾處泉眼都是精心設計過的,不斷沖擊著她身體幾處xue道,輕柔地推揉著她。 一波波熱泉在她周身蕩漾著,李檀松弛地往后仰靠,櫻色的乳尖便從水中冒了出來,將將點在水面上。 泉水順著脖頸匯聚成股,潺潺流下,劃出一道道濕潤的水痕,最后沿著峰巒的起伏而凝在奶尖兒上。那顆水珠子將落未落,在尖尖兒上搖著、蕩著。 “滴答”。 水面暈開一片微瀾。 熱氣蒸騰,白霧裊裊,李檀在這溫泉的滋潤下,有些著了迷。 她看不到,竹林后面,藏了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