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面容模糊，只能判斷是一老、一壯、一少，而女人嘴里苦苦愛求著，求放過。

    我一開始，以為是三個男人要對她行不軌之事。

    不出意外，這個女人，應該就是惡鬼。

    難道她是被這三個人害死的？

    就在我以為這就是真相時，女人的求饒聲中，一句話傳入了我耳中。

    “………兒啊，我是你的母親?！迸藪暝Ш块g，對著最年少的那個男的說了一句。

    這是她兒子？

    那另外兩個人是？

    第439章 菜人

    我眼睜睜的看著女人被拖進了屋，屋內傳來聽不清的哀嚎聲，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阻止所有人的聲音透出來。

    就和當初的女鬼小九一樣，此刻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惡鬼的記憶。

    如果我施展術法，是可以從這種記憶磁場里掙脫出來的，但我只是警惕著外部的偷襲，冷靜的看著周遭記憶的變換，試圖找到一條能夠解化惡鬼的路徑。

    眼前是民房，耳邊是模糊不清的哀嚎聲，時不時是幾個男人壓低的聲音，讓我實在猜不出里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有了一層母子關系在，總不至于是我最初想的那個原因。

    正琢磨著，周圍的環境再度變換，然后我再一次看到了惡鬼。

    當然，此時她還是個人。

    瘦骨嶙峋的女人一瘸一拐的，身上穿著的破舊衣衫，大約因為長久沒有清洗過，黑乎乎的，浸著不知名的污物。

    下一秒，她砰的倒在地上，似乎再也走不動一步，但還是努力的試圖往前爬。

    我目光順著她雙眼睜著的地方看過去，發現那邊是個背陽的荒石碓，她似乎是想爬到那個地方去。

    那里空無一物，不知道有什么吸引她的……難不成是因為那地方背陽背風，在周圍來說想對隱秘？

    這到是有可能，畢竟上一幕，她曾經試圖逃跑，但被自己的兒子和另外兩個男人給抓了回去。

    地上的女人，仿佛隨時會斷氣一樣，忽然之間，她猛地抓住了我的褲腿，抬起頭，喉嚨里發出破碎的聲音：“救我，我不想被吃……”

    “被吃？誰會吃你？”我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但很快，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是一個同樣瘦骨嶙峋的女人。

    當她看到地上的女人時，忽然興奮的低吼：“啊，快來，快來……有吃的了?！?/br>
    說話間，那個女人跌跌撞撞的沖上來，將地上虛弱的惡鬼給摁住，臉上是一種接近癲狂的神色：“反正你快死了，給別人吃，不如給我們吃，吃活的，總比吃死的好……”

    在女人話音剛落時，就沖出來幾個男人，老老少少都有，跟著女人一起按住了惡鬼。

    “手臂?！?/br>
    “肚子?！?/br>
    “笨蛋，軀干要留在最后?！?/br>
    其中一個老頭扯下惡鬼的褲子，就看見惡鬼的雙股和大腿，儼然被割去了大量的rou，裸露出來的肌rou組織，看一眼都讓人頭皮發麻。

    這些人……在吃……

    周圍寸草不生，連樹皮都沒有的情形，讓我瞬間意識到，這個記憶中的背景，應該是在鬧饑荒。

    一場古代的大饑荒，荒年人吃人。

    那么，她變成惡鬼的原因找到了，她被人活活吃了。

    而她臀腿上消失的那些rou……我瞬間不寒而栗。

    “不行，有人來了，還是直接殺了分rou，不然被別人搶了?！?/br>
    “對對對?！?/br>
    “爹，我餓……”只有八九歲左右的孩童，餓的也只剩皮包骨了，他盯著女人的眼睛，不是孩童的眼神，而是一頭餓極了的野獸才有的眼神。

    幾人準備速戰速決，迅速殺人分rou，被制服的惡鬼還在哀嚎求救，但很快，她就被迅速的切rou分割，為了防止她發出慘叫，另一個女人用石頭堵住了她的嘴，朝其余幾人祈求邀功：“孩兒他爹，回去也給我吃一口吧……”

    那個男人迅速吃了一口生rou解饞，嘴里囫圇應著什么，很顯然，這幾人一家子。

    此刻，他們打算迅速將惡鬼身上的rou分干凈。

    惡鬼的身體已經成了血rou架子，他們看不見，只有我能看見，惡鬼的面朝下倒著，但腦袋卻轉了一百八十度，詭異的盯著那些在自己身上刮rou的人。

    忽然，遠處又傳來聲音：“放開我娘！”

    是惡鬼的兒子來了，瘦骨嶙峋的少年，臉上的神情已經扭曲，構成了一種復雜的瘋狂。

    我從來沒在人的臉上，看到過這么復雜的情緒。

    另一個男人，應該是惡鬼的丈夫了，他手里拿著耙子沖上來。

    現場很快亂成一團，搶到rou的幾人無心戀戰，迅速攜rou逃竄。

    一家三口，老中少盯著地上的血rou架子。

    少年咕嘟咕嘟咽口水：“還有很多rou呢?！?/br>
    男人眼中冒著惡光，罵道：“賤人，好好的rou不喂自家崽子和男人，現在好了，讓別人吃了！”像是不解氣，男人踢了血架子一腳，但沒什么力氣。

    災荒之年，所有人都餓的只剩一口氣了。

    三人用砍刀，將人頭砍了丟棄，只扛著后面的身體，躲躲藏藏的遠去，生怕惹人爭奪。

    地面上的頭顱咕嚕嚕的滾動起來，一直跟在幾人身后。

    我想起了古代歷史上出現過的，關于饑荒年吃人的記載。

    饑荒之年，餓殍遍地，最后淪落到人吃人的慘地，先食新尸，再食妻女，不忍刀斧，易子而食。

    清朝時期，還有《菜人哀》詩，寫饑荒之年，妻自賣于rou市……

    詩中的婦人是自愿當菜人，好讓丈夫能活下去，但殘酷的現實中，卻是人性在極端條件下，強者對弱者的吞噬。

    頭顱咕嚕嚕往前滾，眼前的景色再度變換。

    鐵鍋里架著火，連rou帶骨煮著湯。

    皮包骨的少年盯著鍋里的rou，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喃喃道：“我以后沒有娘了，也沒有jiejie了?！?/br>
    中年男人眼冒綠光，直流口水：“等災年過去，爹再給你找一個娘?！?/br>
    少年眼中的迷茫退去，點頭：“好?！?/br>
    人頭滾在了爐火邊上，火邊的三人大快朵頤，完全沒了人樣。

    第440章 大雪

    在跳動的火苗中，場景再度變幻。

    還是那三個人，他們應該很久沒吃東西了，身體看起來更加虛弱。

    少年被捆著，塞了嘴，中年男人和另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了手中的人質：各自的兒子。

    少年掙扎間，嘴里的草被吐出來，虛弱的求饒：“爹，你不是說，我是咱們家的根嗎，別換了我……換爺爺，爺爺他老了，他早晚要死的，換他……”

    屋子里，坐在墻角的老人抬起眼，眼中眼白快要覆蓋住瞳孔了。

    他聲音虛弱而嘶?。骸暗€藏了銅板子，等過了饑荒，銅板子就能換糧，爹給你再娶媳婦兒，再生兒子……”

    在兩個皮包骨少年的恐懼中，這場交易在破舊的后門完成了……

    周圍的場景再度變換，但變得沒有了章法，餓殍、白骨、禿鷲、磨刀聲、蒼蠅……

    還有一群人詭異的笑聲。

    最后，所有地獄般的場景，被一場大雪覆蓋。

    這個地方似乎沒有活人了，但白雪下的山村，顯得寂靜而美麗。

    “好看嗎？”惡鬼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猛地轉頭，就看見惡鬼的人頭，懸在我的右肩處。

    驚嚇之中，我立刻催動術法，猛地破除了眼前的記憶幻景。

    雪野和山村霎時消失，我依舊站在雜物間里，周圍是如同畫一般，一動不動，密密麻麻的人臉。

    我倒抽一口涼氣，對于惡鬼的形成已經有了底。

    這不是一只百年惡鬼那么簡單，應該已經是一只千年大詭了，一只惡鬼，能在世間存活千年，那種概率是極小的，當初的小九，也不過是只百年左右的惡鬼而已。

    如果不是大地之胎的力量在壓制它，它捏死我，估計就跟捏死只螞蟻一樣簡單。

    這樣的惡鬼，能解化嗎？

    幾乎不可能。

    因為這是積累了千年的怨氣，時間越長，怨氣越重。

    “災荒之年，你被自己的親人吃了，所以，你怨氣沖天，化為了惡鬼?！?/br>
    它面無表情，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盯著我，鬼臉們同時開口：“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該死……都該死！沒有人值得信任，沒有人。他們都是我的仇人，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

    “你的丈夫、孩子，是你最信任的人，但是在生死關頭，他們把你吃了……你對人性失望至極，所以憎恨所有人……我明白了，可我不明白，為什么你之前害的都是女人，吃你的可不是女人?！?/br>
    “之前？”惡鬼眼珠子幽幽轉動，周圍的溫度跟著下降了不少，我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它道：“女人……是的，我恨女人，就是那個女人，我向她求救，但她來割我的rou，把我按在地上，真疼啊……都是女人，為什么她不幫我，為什么她不用被吃掉，為什么……我想起來了，嘿嘿，她后來也被吃了，她活該，她為虎作倀，她活該……我要報仇……”

    濃烈的詭氣從地面上蒸騰而起，似乎下一秒就會沖出來。

    我心里一喜。

    只要它失控，力量外泄，大地之胎就會解決它。

    然而，千年惡鬼果然不可小覷，幾乎是一瞬間，詭氣就全部收斂無蹤。

    我和它再次形成了對峙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