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道：“我見過你那位祖宗，不過只見過一面，那時候我還小，更多的時候，我是在畫像上見到他?！?/br>
    等等！

    為什么他會總在畫像上看見我那位祖宗？

    難不成，宋端明還把友人的畫像，掛墻上了？

    這友情……有點兒深哈。

    第309章 我師父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我是一個孤兒，從有記憶開始，我就能看見一些常人看不見，古古怪怪的東西。我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被丟棄的吧，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乞討。一開始我只是能看見那些東西，后來稍微長大一點，還能與它們交流。我開始和它們其中的一部分合作，通過它們教我的方法，我替它們辦事，它們讓我吃飽飯?！?/br>
    我道：“你是天生的鑒詭師體質?！?/br>
    鑒詭之術，唯有一些表面的術法，是人人能學的，但要成為一名真正的鑒詭師，就需要有特殊的體質。

    這種體質很稀少，萬中無一。

    古扶毫不謙虛，微微一笑，道：“極品?！?/br>
    頓了頓，他繼續說起往事：“那時候跟詭物的合作，就是我利用凡人的身軀，幫它們搞一些破壞。比如它們想吸活人的精氣，但又畏懼人身上的陽氣，它們就會教我一些辦法，比如讓我就在自己的雙手上抹魚糞，然后兩手去拍對方的肩膀。我是個乞丐，在街上拍完人就跑，別人也追不上?！?/br>
    抹魚糞拍人雙肩，是一種拍滅活人陽火的辦法，但這種辦法持續不了多久，充其量個把小時也就自己恢復了。

    但在這個把小時內，沒有陽火氣息護體，人很容易被妖鬼精怪之流下手。

    “作為回報，它們會利用自己的能力，給我偷些吃食。我那時候認識的，都是些不成氣候的詭物，偷不了錢財金銀。只能給我偷些咸菜、黑面饅頭之類的，偶爾給我運轉一些rou，我滿足的不得了?！?/br>
    金銀錢幣，作為人的交易媒介，經過的人手太多，沾染了百家陽氣，所以天生就有辟邪驅鬼的屬性。

    錢財和狗一樣，看起來是都很平常不起眼，但都是抵擋低級詭物的法寶。

    由此可見，低級詭物在這世間游蕩存活，其實是寸步難行的，因為它們畏懼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低級詭物害人作亂時，規則性也特別強。

    越是厲害的詭物，則越能隨心隨意，不受規則的影響。

    比如玄嘯、懷虛這種，他們怕狗？他們怕錢？完全沒有的事兒。

    “如果不是遇到師父，我遲早會誤入歧途，最終被惡鬼驅使吞噬。我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我縮在晉城西街道的拐角里，下著雪，天冷的，我好像快死了。那時候物質匱乏，很難偷到哪怕一塊破布穿……我凍的快不省人事的時候，有個詭物見我虛弱，想要吞噬我……極品鑒詭師的rou身，虛弱到極處，是一些強大詭物理想的奪舍對象?！?/br>
    “我在角落里，被那個詭物襲擊。天太冷，雪積的很厚，沒有人發現我在角落里抽搐……在我的識海里，那個強大的惡鬼，快要把我活吞了。我還記得他，很瘦很瘦，是個老頭，頭發掉的沒多少了，穿著綢緞做的壽衣，眼睛很小，充滿了貪婪。我從來沒有那么恐懼過……就在那種恐懼至極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光劃過，那個惡鬼被誅滅了?！?/br>
    “我從角落里睜看眼，就看見了師父，那個時候他還很年輕，對了，他跟你現在一樣大，那年他二十六歲，我七歲。他很高大，穿著青色的袍子，束著發，長身而立。他站在我面前，笑的很溫柔……就好像神仙下凡一樣?！?/br>
    我忽然想起老古平時面對不熟悉的人，時常掛起的溫和笑容，眉眼如春，猛然意識到，或許他一直在模仿自己的師父。

    看來，宋端明是一個很溫和的人。

    老古看著茶杯，繼續笑著回憶：“師父看著我，說我是極品鑒詭師體質，遇上了就是緣分，是天賜的緣分。這樣的體質，不該有被埋沒的道理，于是他問我，愿不愿意當他的徒弟，跟他學習鑒詭之術?！?/br>
    “呵呵，我不知道什么是鑒詭術，但我知道什么是徒弟。西市口的鐵匠有徒弟，對前街的裁縫有徒弟，城外殺豬的有徒弟。他們會打罵徒弟，會不停的支使徒弟干活，但他們會教徒弟本事，還會給徒弟飯吃……我特別羨慕那些當徒弟的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有了師父，就相當于有了家?！?/br>
    “我立刻就答應了！然后師父就把我抱了起來。從來沒有人抱過我?！闭f到這兒，老古停頓了一下，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憶里，臉上帶著深深的笑，雙眼滿溢孺慕之情。

    我和謝驚蟄對視一眼，沒有打擾他。

    茶已經冷了。

    須臾，老古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嘆道：“跟師父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他給我衣服穿，給我吃的，教我識字，教我本事，無論去哪兒，他都帶著我。別的師父，都會打徒弟，師父從來不打我，他總是耐心的跟我講道理，如果不明白，他就會帶我去體驗……他帶我體驗了很多東西……可是，在有一天，師父就那樣失蹤了?！?/br>
    “失蹤？”

    老古道：“對。就是洛淵。他給師父寫了一封信，信的具體內容是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在信里，洛淵應該是有什么事急著找師父。師父無論去哪里，一向都是帶著我的，那一次，他原本想帶我，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他臨走之時，又讓我獨自留下?！?/br>
    “我心里很不滿，其實我挺不喜歡洛淵的，他和師父不同，師父溫柔和藹，待在他身邊就很舒服，很有安全感。但洛淵，他總是到處折騰，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他長袖善舞，朋友遍布天下，跟人、跟詭，都玩的挺好，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是視線的中心，無論人還是妖鬼精怪，都會不由自主圍著他?！?/br>
    “哼，我不覺得他有多厲害，我師父才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就是他那一封信！該死的，我師父從此一去，了無音訊。我等不及了，去調查師父的下落。我肯定是要先找洛淵的，但他卻不肯見我！”

    “整個洛家，都將我驅逐在外。以前，我師父在的時候，曾帶著我去洛家做客，那時候，我們師徒二人，是被奉為上賓的。我師父的死，肯定和洛淵有關，我懷疑是他，害死了我師父！”

    第310章 百年之前

    洛淵……害死了宋端明？

    我吶吶道：“或許是個誤會?！?/br>
    老古嘴角微鉤：“他是你祖宗，你當然替他說話。就算不是他害的，我師父的失蹤肯定也與他有關?！?/br>
    我道：“你不是你師父被害死了嗎……怎么又變成失蹤了……”

    老古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瞇著眼道：“我師父，不會死?！?/br>
    好家伙，合著老古是個瘋子？

    哪有人不會死的。

    這分明是不肯承認。

    “我師父不會死！他一定還活著，在某個地方，我一定要找到他……就是因為這股執念，我死后詭化了。因為我足夠強大，天分足夠高，自然，從我詭化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不是什么小嘍啰，我是大詭?！彼α诵?，露出一口白牙，透著世人能奈我何的狡黠。

    我道：“看出來了。你這性情和心思，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都不會是小角色的?！?/br>
    老古聞言又是一笑：“洛家驅逐我，洛淵不肯見我，我只能自己調查，但很快，洛淵誤斬蛟龍，身負重傷，死前自滅而亡的消息便傳到了我耳中?！?/br>
    自滅是鑒詭師特殊的一種死法，因為鑒詭師特殊的體質，使得其rou身在死后，很容易被詭物所占據cao控，生魂也極其容易詭化。

    因此，只要是正常死亡的鑒詭師，都會提前自滅。

    說是自滅，其實就是破話rou身中精氣運行的脈絡，并且利用術法，使得死后，魂魄立刻散去往生，沒有在人間逗留詭化的機會。

    我如果能壽終正寢，死時大概率也會提前布置好自滅的事。

    “沒有了師父，我覺得生活都沒有意義了，我一直在查，這件事情肯定和洛淵有關，和你們洛家有關，所以我一直圍繞著洛淵在調查，然后我就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洛淵在當時，似乎發現了什么驚天秘密?！?/br>
    “師父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所以他叫了師父去處理……我不知道這個秘密是什么，但我知道，在洛淵死的前后兩年，他走了很多地方，而且還花出去了很多錢，似乎在尋找什么?！?/br>
    “他肯定知道師父的下落……后來，在四處尋找線索中，我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大妖，死在了它手里。我詭化，僥幸逃脫，然后憑借著本能的執念繼續尋找?；稍幬锖?，我終歸忘記了許多事情?！?/br>
    我點頭，謝驚蟄臉色不太好看。

    詭化的過程，對詭物的意識和思維，影響是很深的。

    除非一開始就像老謝這樣，直接詭化成ssr這種級別，否則，多多少少有意識上的損失。

    老古當時雖然詭化成了大詭，估計比現在的謝驚蟄要差一截。

    他繼續道：“我始終在想，我活著的時候，肯定查到過線索，只是詭化后，我就忘了，否則，我為什么會在那個地方？”

    “哪個地方？”我下意識的問。

    老古道：“巫山深處，玄嘯當年盤踞的深淵。當時一截沒有玄嘯，那地方地氣所鐘，得天獨厚，被另一只大妖霸占……我忘了那大妖是誰了，總之，我是死在它手里的。如果讓我想起來當初那只大妖是誰，我一定要挖了它的妖丹，做燈泡！”

    精怪修行，有所積累后，就會形成丹。

    人的是金丹，妖的是妖丹。

    我只聽說過拿妖丹煉法器的，沒聽說過拿妖丹做電燈泡的。

    看了我一眼，古扶背靠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再后來，我奪了這家伙的舍，畢竟有rou身還是方便很多。我繼續追查線索，但因為我的記憶不全，我查到的線索總是斷斷續續的，對了，有一件事，你聽了肯定很意外?！?/br>
    他微笑的看著我。

    我示意他別買賣關子。

    古扶：“我后來查到，你的祖宗洛淵，百年前，很可能就發現了詭世界的秘密。他一定采取過什么措施，殺蛟龍，會不會與此有關？我不確定，線索太少了，我的記憶也缺失，而且過了一百多年了……我師父，當初被他叫過去，很有可能，他們就是在處理這件事。他們發現了詭世界，發現了詭通道，也可能還發現過污染之力?！?/br>
    我倒抽一口涼氣，腦子里的念頭，如同洪流般奔騰。

    百年前，就已經發現了詭世界？

    如果百年前，詭世界就已經有詭通道連接過來，為什么這百年諵間天下太平？

    莫非是……老祖宗們做了什么？

    “這就是原因。你一直懷疑，我開事務所，我和你混跡在一起是有什么陰謀……呵呵，你猜的也沒錯。你是洛家唯一的后人，那頭蛟龍還寄居在你身上，或許，它知道些什么，或許洛淵在你身上留下過什么……我不確定，我只能先看著你。我一直以為，你身上肯定藏著什么秘密，但現在看來，我之前真是高看你了?！?/br>
    所以，這就是事情的真相？這就是古扶為什么，一直以來，就給我很違和的感覺。

    他溫柔、和藹、慈祥，但偶爾露出的真實模樣，又讓我感覺到這種溫和十分突兀。

    他同玄嘯一樣，危難關頭總是出手相救，讓我一直很忐忑，不明白萍水相逢的兩個人，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

    他實力強大，明明可以像其他鑒詭師一樣，做更大的事，為更有權勢的人所用，卻偏偏帶著我開了間事務所，接下三千、五千的活兒。

    難怪他總是時不時的，騎著二八大杠消失。

    難怪他當初決定捉蛟時會那么積極，除了保我命之外，他估計早就想跟玄嘯接觸了。

    沒準兒他心里想的是將玄嘯囚住，刑訊逼供也未可知。

    這些念頭轉完，以往古扶所做的一切違和事，似乎都有了圓滿的解釋。

    但此時，謝驚蟄卻冷冷道：“一面之詞?！?/br>
    古扶重新燒開水，泡了熱茶，道：“信不信隨你們，我活著，并不是要人相信。我只想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其他的，憎我也罷，恨我也罷，只要不擋我的路，都與我無關?！?/br>
    我和謝驚蟄聽到這兒，對視了一眼。

    古扶幫我們換了冷茶，倒上熱的：“試試吧。詭案組送來的。人我轟出去了，但茶很好，我留下了?！?/br>
    人走茶留，是老古能干出來的事。

    第311章 宋城雪

    “古扶是你的本名，還是這具rou身的名字？”我問。

    “是這具rou身的名字?！?/br>
    我好奇道：“那你真名叫什么？”

    他笑了笑：“我隨師父姓。因為師父撿到我的那天，晉城下著大雪，所以師父給我起名宋城雪?！?/br>
    宋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