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56節
是的,此次選拔僅在官門進行。 只是,天下官員再多,也架不住昭昧的要求更多。 負責初篩的禮部?官員見這?條件,當下吸口冷氣,嘆道:“荒謬啊,荒謬?!?/br> 鐘憑欄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說:“但凡有一個漏網的殘次品就唯你是問哦?!?/br> 官員擦了擦額頭的汗,連連稱是,哪怕心里罵了祖宗十八輩,表面上還要畢恭畢敬地按要求行事。不清白的不要,年過二十的不要,個子?矮不要,太?高?的不要,長得黑不要,長得壯不要,聲音粗不要,皮膚糙不要……林林總總篩選下來,符合要求的就沒幾個,統統送進上京——還有幾個男子?本?就長在上京,一并來到昭昧面前。 昭昧挑剔了一圈,這?個腰粗那個腿粗,這?個走路太?快那個步子?太?大?的,最后只留下七個,好巧不巧均出身上京,給他們加了一堆賢惠淑容的封號,接著再度召見鐘憑欄。 鐘憑欄也是這?會兒才?琢磨出昭昧是怎么個意?思的。 昔日的明芳樓派上用場,仿佛一夜之間?,天下都流傳起她的風流韻事,有人唾棄那七郎以色侍人丟盡男子?顏面,更多的人則聽著說書里的各式珍寶垂涎欲滴,將尊嚴都撇在腦后。 那些故事幾乎傳遍大?街小巷,至于真相?,就連七郎的家人們也一無所知。 因為一入宮門深似海,進去?之后出不來。 有李益的前車之鑒,昭昧做出把宮門關得死緊誰也聽不到半點風聲的事情,似乎能夠理解。 只是理解歸理解,他們送孩子?入宮可不是想和他們斷絕關系??! 同樣,發現進了皇宮再不出去?的人也在叫苦連天,便是當中最孤僻的人,也絕對不曾有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經歷,無論去?哪兒,只要邁出界限一步,便有侍衛攔住他們的去?路,恭敬請他們留步。 自然,他們更不知道外界是如何傳言某某寵冠后宮、賞賜萬千的。 如此謠言,全靠一分真和九分吹——那一分是他們的確、該死的、入宮了。 然后被困在這?里。 他們如何在長久的軟禁中心情郁郁,昭昧并不在意?,她此時的心情頗為舒暢。 經歷數年醞釀,馮廬終于交上了來自戶部?的答卷。 戶籍與土地制度。 宋齊梁陳時期,授田均為女男兼授,其中女子?授露田為男子?半數,均為人死還官,而?男子?又有另授桑田和不需歸還的永業田,同樣的,伴隨授田而?來的是需要對應承擔的徭役。至前朝大?周時期,朝廷認為對女子?授田則服役負擔較重,遂免女子?徭役同時取消授田。 至馮廬時,支持女性發展取代壓榨性剝削,適當的讓步便成?為可能。戶部?參考前代經驗,在女男分田各半的基礎上將女子?徭役適當調減,經長久演算而?取最合適數值。當女與男分田均等而?徭役亦與女性現狀相?適應,戶籍制度也自然要以此為基礎重新調整。 馮廬道:“女子?與男子?均授露田、桑田,于死時歸還官府重新分配,此外又一并授永業田,不許歸還,女子?便可借此田自立門戶?!鳖D了頓,又說:“經考察,為與相?當一段時間?內女子?情況相?適應,避免過多土地荒廢,方有此過渡版本?。日后情況若有變化,便可以此為基礎調整?!?/br> 昭昧點頭,將文件交與李素節,認真向馮廬道:“你做得很好?!?/br> 馮廬微赧低頭:“謝謝陛下夸獎?!?/br> 昭昧調侃道:“若不是你露出這?副模樣,我都要忘記你當初是什么樣子?了?!?/br> “是啊?!瘪T廬挺直身體,微微一笑:“我也快忘記從前的樣子?了?!?/br> 那時她以為依憑九數之能,總能安身立命,然而?連續不斷的碰壁消磨了她的自信,當每個人都說她不行,她便當真以為自己不行。 倘若只是這?樣,她只怕會如當初自暴自棄時想的那樣,一場婚姻將下半生的自主全部?交出。 可她遇到了她們。 她遇到了昭昧,對她說:“他們說不行就不行嗎?他們算個屁!” 她遇到了李素節,對她說:“公主和我都說你行,你愿意?行給我們看嗎?” 而?她說:“我可以?!?/br> 時至今日,她已經忘記總說不行的那段時光了。她不再考慮可不可以、行不行,她只會想,怎樣可以、怎樣才?行。 于是現在,當昭昧和李素節都看過她的方案,她們碰過目光,一同對她說:“沒問題?!?/br> 第138章 新的制度必然遭到?新的阻攔, 但無論男臣如何視作固執己見、剛愎自用,昭昧一意推行,終究將制度全部付諸實?施。然而, 朝中遭遇的阻力只是前菜,真正艱難的是落實到各州郡縣。 無論某些思想如何根深蒂固,一旦關系到?切身利益, 百姓實?則最善于適應新的環境,反而是士大夫階層最為頑固, 昔日口口聲聲為民?著想,此刻卻個頂個的要和百姓作對,其理?由實?則充分,此政策的推行事?實?上也的確是朝廷在以財力支撐,來?交換也許未來?幾?十年內都難見成效的收益。 但是,墾荒、修路, 哪個又不是以短期投資來交換長遠利益?獨獨此項, 將從?前未有人關注的事?宜亮在所有人面前, 倒好似掀了他們的遮羞布。 昭昧亦未打算短期內強行扭轉現狀,給予五年過渡時限,隨后將由吏部視人口與土地分配制定考課標準。 即使如此,仍引起世家大族強烈不?滿。與?許多士子憂心國情而試圖進諫的赤誠不?同,比起土地之利,世家更為關切的是構建在土地制度上的女戶制度。 前世雖有授女子露田之例, 永業田卻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 這才是直接沖擊了世家最引以為傲的宗族統治,直接撼動了他們的傳承根基。 為此, 前番聯系時并未給予積極回應的許多人,此番都前來?赴宴, 武三臉上情不?自禁地帶上笑容,即便?崔廊中幾?次不?至,也未能影響他的好心情。 然而,當所有人坐定,他清點人數,又皺起了眉頭,揪住幕僚質問:“怎么?有幾?個之前談得好好的人今兒個沒有來??” 幕僚正為這賓客滿堂感到?興奮,逡巡一周才察覺問題,腦子一轉,不?禁道:“那幾?人……莫不?是家里有人入宮的?” 他這樣一說,武三、反應過來?,冷笑:“是了!家里有人入宮就能飛黃騰達了,恐怕是想著從?陛下肚子里鉆出個自家的種吧!” 當初崔廊中是個什么?立場,武三已經?看?得分明,這會?兒他逃了也不?算意外?,可這幾?個人不?出現,他卻著實?氣惱,開宴后不?久,先客套寒暄,接著便?直白地表達不?滿,又向座中一人發出質疑:“聽聞何太史亦有子入宮,今日為何又前來?赴宴?” 何太史道:“我雖有子入宮,卻也有子死于亂事??!?/br> 此話正戳中武三心坎,他頓時悲從?中來?:“正是如此。我與?兄弟同胞而出,如影隨形六十年,如今卻因陛下識人不?清,為幾?個賤人,致我兄弟慘死!” 此言一出,武三越發憤憤不?平,而在座諸位均與?人有怨,要么?親友死于“亂事?”,要么?長久以來?積怨漸深,總之紛紛附和,恨不?能同仇敵愾。 但情緒的發泄沒有很久,便?有人提出了問題的關鍵——他們再生氣又能怎樣?陛下能夠如此肆無忌憚,便?因為兵權握在她的手里,那些皆是與?她同經?戰亂的親兵,關系非同一般,輕易不?能挑撥,而他們,沒有兵權,單單在這里哭天搶地,能解決什么?問題? “那她也只是個女子?!蔽淙溃骸笆桥?,就有逃不?過的弱點?!?/br> 若不?是武三這樣說了,旁人幾?乎都要忘記她是個女子,或者說,他們已經?習慣不?把做出這些事?的人視作女子??僧斔麄冊賳栍泻稳觞c,武三卻賣起了關子,怎樣也不?肯明說。 宴會?結束,赴宴者三三兩兩離去,有素來?關系親近的結伴而行,悄悄提起此事?,忍不?住道:“武三竟是如此意氣之人?!焙芸煊终f:“不?過也是,這些年來?,就從?來?沒見他們兄弟二人分開過,武四一死,他只怕要肝腸寸斷了?!?/br> “哼?!迸赃吂賳T乙道:“他要是只想復仇,又與?干我們什么?事?,做什么?非要把我們拉進這潭渾水?!?/br> 官員甲有所醒悟:“是了,武三怕還是有旁的心思?!?/br> “不?然呢,他看?起來?像是只為了給兄弟復仇?他想做的事?情可大了!” “原來?如此——不?對啊,”官員甲忽然道:“你既然當這是渾水,怎么?不?直接捅到?陛下那里去?到?時候又是大功一件?!?/br> 官員乙哼哼兩聲,沒有明說,心里卻想得清楚。陛下登基才十年,已經?把大昭攪得烏煙瘴氣,他跟著受了不?少罪,還有更多人積怨頗深,這不?,都能聚在一起吃飯了。遲早有那么?一天,不?是武三出頭,也是別?人出頭,到?那時,陛下若真出了個三長兩短,武三是昭昧的舅舅、武緝熙的親哥哥,是在世人里和陛下關系最近的人,自然成了那個名正言順的朝廷主事?人。這會?兒局勢還不?明朗呢,他做什么?出頭鳥。 只是,想想陛下手里的軍隊,個頂個的驍勇,他心里也犯怵,想到?武三那信誓旦旦的模樣,不?禁泛起嘀咕,不?知陛下必然會?有的弱點到?底是什么?,但又一想,似乎身為女子,本就該是個弱點了。 許多人也是這樣想的,甚至不?限于中原,即使北域民?風剽悍,女子強壯健勇,亦不?能掩蓋其背后女子為物而男為物主的真相。因而,當蕭太后以太后之身攝政,同樣要面對名不?正言不?順帶來?的詆毀,當皇帝年紀見長,還要面臨正統不?斷傾斜而來?的壓力。 帝黨以太后不?善于戰相激,太后遂意氣用事?,舉國調兵,暗鸮覺察后向昭昧稟報,推測她下一步或與?大周開戰。 昭昧下令北疆備戰,同時靜觀其變,這一觀,便?見即將兵鋒南下的蕭太后倒轉矛頭,直接發動兵變,將長子拉下皇位。帝黨正準備看?她的笑話,一轉眼自己?成了笑話,而蕭太后已另立幼子為帝,再度臨朝聽制。 李素節曾問,面對權力的誘惑仍能保持“清醒”的賢后,食髓知味一定要非常手段才不?得不?放棄的禍水,蕭執意是哪一種。 蕭執意哪一種也不?是。無論?主動被動,她都不?打算放棄?;实坶L大了不?聽話,便?換個年紀小的皇帝繼續聽話。 不?動則已,動則一鳴驚人。兵變拉開新一次的改朝換代,比起前次,蕭太后主動出擊,以風卷殘云之勢再度清理?朝堂,當最新消息傳來?時,她已吸取前些年掌權的教訓,橫掃北域,比從?前解決得更徹底。 “攻昭是她兵變的掩護,所謂的意氣用事?也只是忠誠性考驗?!甭犅劙蝶^傳來?的最新消息,李素節道:“那些未能通過考驗的,都已經?死了?!?/br> “忠誠性考驗……”昭昧笑起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通過我的考驗?!?/br> 李素節拋來?一粒葡萄,笑道:“先說說此次科舉能有多少人通過考試吧?!?/br> 昭昧接住葡萄,抵在唇邊褪了皮送進嘴里,又撲撲吐出兩粒籽,揚眉問:“敢賭嗎?” “何必要賭?!崩钏毓澋溃骸拔液湍阊旱目倸w是一個答案?!?/br> 昭昧笑得眼睛彎起來?,坐直身體,說:“這么?多年,多少也該有點成效了?!?/br> 秋后,開國第三次科舉于秋后開考,果如昭昧所料,六年改革初見成效,在利益吸引下,各地拔擢女科考生機制初步建立,而六年時間亦勉強能夠支撐知識體系從?零建立。當科舉時間臨近,上京遍布文人士子,比起初年時那混入人群不?見水花的女性考生,如今已經?能夠在街頭見到?她們的身影。 鐘憑欄報上名單,共二百三十多人,比起男子依舊遠遠不?足,卻是嶄新的一步。 像以往兩次女科那般,當試卷整理?完畢,幾?人聚集在輝光殿,一同查閱考卷。李素節的眼神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再度下降,幸而夏翀在座,期間給她換了一次鏡子,如今正架在她眼上,看?著分到?手中的幾?十份試卷。 到?午飯時,試卷仍未閱畢,直到?鐘憑欄吆喝一聲:“再看?下去,飯都要忘記吃了?!?/br> 馮廬笑著說:“從?前還沒有這么?多試卷要看?呢?!?/br> 李素節放下鏡子,揉了揉眼睛,說:“可惜質量沒有跟著比例上升?!?/br> “肯定會?這樣?!崩盍骶罢f:“從?前來?的都要有十足把握,現在只要有八九分把握便?來?了,好的卷子比例反而低了?!?/br> 昭昧伸個懶腰,結束這一話題,下令:“開飯!” 比例雖然低了,但基數擺在那里,此次科舉算得上一次豐收,當所有試卷閱完,每個人心情都不?錯。 夜里,只有昭昧和李素節兩人,一同再次閱覽篩選出的試卷,認真看?過一張又一張,直到?最后一張翻過去,李素節長長吐氣,說:“八人?!?/br> 每次科舉及第的進士也不?過二三十人而已——自然,為示公正偏頗,女男并未統一標準。 昭昧倒在椅背,扭過頭來?看?李素節。燭光在她眸中閃爍,她向李素節伸手,說:“差不?多是時候了?!?/br> 李素節搭上她的手心,輕輕應聲:“嗯?!?/br> 次日,昭昧召太醫。 昭昧雖與?趙稱玄、丹參關系不?錯,但明面上并未有過多往來?,她們依舊留在民?間,在更廣闊的天地里鉆研醫術,昭昧無意令她們入仕禁閉在皇宮一隅,鐘憑欄卻不?放心,自明醫堂挑選幾?個穩重醫者供奉尚藥局,而另外?一些醫者則由民?間揀擇而來?。 昭昧召見的正是后者。 未幾?日,再上朝時,朝臣們驚訝發現,帝王視事?的丹墀之上,竟架起長長屏風,遮斷所有人的視線,只有昭昧的聲音自屏風后傳來?,說:“朕偶感風寒,不?便?見人,遂隔屏風與?眾卿論?事?,其余如常?!?/br> 臣子們初時不?以為意,然而當這“偶感風寒”的時間自三兩日到?三兩月,再遲鈍的人也意識到?其中問題。 男臣們使勁渾身解數想要窺知一二真相,有瘋狂聯系自家入宮男子的,還有攔住河圖想要試探一二的,更有人按捺不?住,打算當朝向昭昧詢問。 然而,不?等他們套出真相,一個更重要的消息砸上朝堂。 北域對昭用兵。 第139章 當她們以為北域將要南侵時, 她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平內政,當她們以為北域騰不出手她們只?虛驚一場時,北域又打?了她們個措手不及——出人意料, 但并非完全沒有準備。 北域居北,其后嚴寒,冬季寸草不生, 物資貧乏時常南侵擄掠以度過寒冬,因此?北疆兵力早有準備。只是往年的一擊即走如今換做了強勢進攻, 大?規模兵力來襲,恨不能直接吞掉她們的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