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89節
想到這?里, 曲大又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一手?好棋走到他今天這?一步,繼續穩住實?在不容易。 旁邊的娘子嘆息一聲,說:“你能不能停下來?轉得我頭暈?!?/br> 曲大一屁股坐下,眉頭擰得像遇到不解之謎:“她們居然贏了??” “事實?如此,沒什么好說的?!蹦镒泳徛?:“我以?為你改了?性子,能穩重些,還叮囑你千萬不要沖動?,沒想到,你還是這?般?!?/br> 曲大說:“這?事兒若是成了?,您就不是這?番話了??!?/br> “可你沒成?!蹦镒拥卣f:“還暴露了?我的人?!?/br> 曲大坐不住,又站起來,說:“我已經派人去?收尾了?,她們不會發現?!?/br> “最好如此?!蹦镒诱f:“但愿你吸取教訓,考慮周全了?再?動?手??!?/br> “我考慮得如何?不周全?”曲大說:“明明是兩難之局,誰知道?就被她們破了?。不光是我,天底下的人都?想不到,就是父親,恐怕也驚訝得很?!?/br> 娘子不否認,只說:“女子作戰,本來也不是第一次?!?/br> “話是這?么說,但她們,包括那個公?主,當真……邪門兒?!鼻笳f:“您知道?嗎?公?主今天還去?軍營,不知道?要做什么?!?/br> 說著,嘲諷道?:“總不能也搞個慶功大會吧?!?/br> 曲大隨口一說,卻猜得八九不離十。慶功宴是已經結束了?,但是慶功大會還沒有召開。這?一日,所有士兵們聚集在偌大的校場上,隊列整齊地看向前方。 正前方高臺上,河圖全身披掛在一側等候,所有人的目光跟隨她的視線看去?,見到營門處一行人走來。為首的正是昭昧,緊隨其后?的是李素節,接著是隸臣浮金托著兩個木匣。 士兵們已經猜到,今日的慶功大會必然與那個約定有關,理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但各個目光緊盯著高臺中央。 昭昧站在那里。 她和?李素節對了?眼神,又目光向前,第一次迎向這?么多人的視線。 她暗暗吸了?口氣,平平地說出第一句話:“戰士們?!?/br> 這?一聲后?,全場靜默而沉寂。 “戰士們?!彼貜椭@?個稱呼。 “兩年前,你們分散各地,或許互不相識,或許互為仇讎。兩年后?,你們聚集在這?里。一起流過血,一起殺過人,你們曾在戰場上不離不棄,最終齊心協力,跨越生死的距離,再?度站到這?里?!?/br> “你們不僅戰勝了?敵人,更?戰勝了?曾經那個怯懦的自?己?!?/br> 漸漸的,她忘記那幾百個人,只說想說的話:“我曾經許下承諾,將以?三條敵人的性命,來交換你們的簿籍?,F在,戰斗結束了?,于你們中有些人而言,那個可能,就擺在你們面前?!?/br> 兩個木匣,一左一右,蓋子揭開后?,露出里面的內容。 那么多人的目光,第一時?間看向了?其中一個,目的明確地,只看向了?那一個。 那里面盛放著她們所有人的簿籍。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夠將名字從那里抹去?。 李素節念出一個又一個名字,直到第七個人。 算上河圖,只有八個人。 她們走上前去?,走到那匣子面前,一個接一個地,劃掉自?己的名字。 這?只是個象征的儀式,可仍然抵攔不住,去?掉名字的瞬間,那涌上心頭的復雜。 追求那么久的目標,到頭來不過輕輕一筆。反過來,只是這?么輕輕一筆,葬送掉多少人的多少年華。 如釋重負嗎?或許有。卻又不盡然。 昭昧說:“現在,你們可以?走了??!?/br> 七個人僵立在臺上。 李素節解釋道?:“這?里有足夠你們生活一年的銀兩?!?/br> 這?時?,她們才注意到另外一個木匣。匣子第一層,是幾包銀兩。 李素節將銀兩一一送到她們手?中,由衷地說:“你們做到了?。你們都?很英勇?!?/br> 銀兩牢牢攥在手?中,她們一動?不動?。 昭昧又說:“你們可以?走了?。按照約定,從此你們不再?是軍營的士兵?!?/br> 七個人面面相覷。 “或者?!闭衙琳Z氣一轉:“你們還有另一個選擇?!?/br> 一人脫口而出:“什么選擇?” 匣子第一層取下,第二?層打開,露出里面的幾十塊鐵牌。 宏璧問:“這?是什么?” “這?是,”昭昧說:“兵章?!?/br> 幾人目露驚異:“兵章?” 兵章是每個士兵的身份象征,刻印著軍隊番號及個人信息,生時?昭示身份,死時?陪葬墳塋。邢州兵擁有兵章,但,她們不是邢州兵,她們沒有編制,亦沒有兵章。 可現在,昭昧卻說,那是兵章。 宏璧忍不住說:“是邢州兵的兵章?” “不?!闭衙廖⑽⒁恍Γ骸笆俏业谋??!?/br> 幾人倒吸了?一口氣,近乎大驚失色。 昭昧迎著她們驚詫的眼神,說:“你們可以?選擇離開,帶著銀兩,尋個地方安家落戶,過你們想要的安穩生活——但你們是不可能安穩的?!?/br> “因為,”昭昧目光鋒利,言語赤、裸:“你們手?無寸鐵?!?/br> 沒人開口。 “你們也可以?選擇留下?!闭衙琳f:“接過我的兵章,做我的佰長、什長。我或許自?身難保,不敢許諾更?多,但哪怕只為保全自?己,我也必將保全你們?!?/br> “因為,”她堅定地說:“你們是我賴以?生存的鋒刃?!?/br> 她看向臺下更?多的人,說:“你們自?出生起就蒙受不公??!?/br> “你們被教導犧牲,亦被迫犧牲。你們不能讀書、不能為官。你們不能做他人生來便受期待要成為的人?!?/br> “當你們浴血疆場,你們受他人嘲諷。當你們功名昭彰,你們不被承認?!?/br> “好像你們生來就是這?樣的人?!?/br> “但不是!” “你們本該擁有與他們相同的機遇,不為輕蔑,不受譏諷,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并因所有付出取得應得的結果——你們該有這?樣的機會!” 她鄭重地說:“你們亦將擁有這?樣的機會?!?/br> “你們將因軍功而受褒獎,因戰果而得封賞。更?重要的是,”昭昧說:“你們會得到尊重,因為我們每個人——” “都?和?你們一樣?!?/br> 第73章 說話這番話時, 昭昧想了很多。 她知?道女兵自成立以來不受待見,即便史書曾零星幾筆寫下她們的成就,也仿佛巧合, 不似男性那樣,理?所當然地在書頁上寫滿自己的姓名。他?們的自大和固執亙古至今,依舊不相信她們能戰斗, 遑論取得勝利。因為她們是伎子嗎?不,因為她們是女人。 就好像最初的最初, 她不諳世事,只?以天然的敏銳對李璋懷有敵意?,微妙地察覺父親的偏心,卻誤以為是因自己是姊姊??涩F在,她已經能夠理?解,不是因為她是姊姊, 而是因為她是女人。 真真正?正?, 一切生來不同。 她要打破這不同。 當初她向素節姊姊攤開自己的計劃, 上?面并沒有很多內容,如?今回首,只?覺粗糙得一無?所有,可素節姊姊那么輕易地答應了她。那么輕易地作出?回答。 眼?前,她仍然好像一無?所有,握在手里的兵章, 倘若不賦予權力, 便只?是一塊廢鐵??伤龥]有權力,她仍在權力的狹縫間生存。她唯有這個信念, 赤誠地向她們攤開。 可是,那又怎樣?她從?來敢想, 從?來敢做——她偏要做無?人敢做之事! 她們亦回應了她。一如?當初素節姊姊的那聲回答。 七個人取出?了屬于她們的佰長的兵章,五十?八個人走上?前,成為了她的什長。 最后余下一塊兵章。 當河圖走到面前,她親手將兵章遞出?,鄭重地交到她手上?。 六十?六個人,她們一一在她面前走過,又走下高臺,走回隊伍。她們站在那里,和其她所有人一樣。 所有人。 她們站在那里。成為她的鋒芒。 昭昧看著她們,初登高臺時?的緊張一掃而光。 她笑起來。 慶功大會結束后,返回的路上?,昭昧的步伐輕飄飄的,嘴角仍舊壓不住笑。出?了軍營,她忍不住轉過身來退著走,一邊退,一邊說:“我表現得還好吧?” “嗯?!崩钏毓澱f:“比想象中更好?!?/br> 昭昧轉回身,說:“稿子我背了很久,可還是忘了?!?/br> 李素節道:“現在這樣更自然?!?/br> “我也覺得?!闭衙翐P起下巴。 車駕自軍營往回走,過了會兒,回到她們的住處。 昭昧已經搬出?了曲府,如?今住的是新買的院落,由李素節提議命名為“日居”,取自“日居月諸,照臨下土”,意?為光陰流轉而光明不歇。昭昧喜歡這名字,很快便換上?牌匾,又修葺一番,由李家的隸臣們護院,整個院落便從?內而外地成了昭昧和李素節的所屬。 浮金守在外面,昭昧和李素節走進房間。關門的瞬間,昭昧笑出?聲來。 李素節問她為什么笑,她理?直氣壯地說:“因為開心啊?!?/br> “就這么開心嗎?” “嗯?!闭衙琳f:“不只?是因為她們,還因為你。和她們說話的時?候,忽然就想起了你?!?/br> “想起我什么?”李素節倒了杯茶水遞過去。 昭昧喝了一口,容色沉靜下來,道:“想起當初你說,一定要我想出?個章程來說服你,可后來我拿出?那樣簡陋的計劃,你也輕而易舉地被說服了——分明不是我說服了你,是你說服了你自己?!?/br> “是?!崩钏毓澨钩校骸澳菚r?候,我只?差一點點理?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