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4節
昭昧撥動簪尾,干凈利落地拔出來。 細細的血箭噴出來,那僵硬的身體便是射箭的弦。 士兵軟倒在昭昧身上,四肢抽動。 李素節挪開他,把昭昧拉出來。昭昧累得眼睛翻白,說不出話,到了墻角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坐,過了會兒,抬了抬手,說:“刀?!?/br> 舊刀不能用,李素節從士兵身上卸下新刀交給昭昧,又把士兵搜了一遍,除了象征身份的兵章,還摸到另一件東西。 出入令牌。 李素節整理儀容,又為昭昧換了衣服,在她臉上涂抹一番,稍作變化。昭昧軟得像面條,由她動作,又歇了一陣,能坐直身體,說:“渴?!?/br> 李素節抿抿嘴唇,說:“我去找點水?!?/br> 她把昭昧安置妥當,將要走時又停下,看一眼昭昧,下頜緊繃,似乎做出什么決定,提起了鳥籠。 李素節沒有上通緝令,去民家討口水不難。她很快就回來,將水碗送到昭昧嘴邊。一大碗水,昭昧咕咚咕咚全灌下去,舒爽地“啊”了一聲,再靠回墻邊時,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李素節送碗回來時,昭昧的精神恢復了些,仍有些憊懶,但說話流暢許多,問她:“鳥兒呢?” 李素節低聲說:“抱歉?!?/br> 昭昧沒說話。 “如果不是我堅持要帶上它……本來就不該帶著它的,只是我總想……”李素節艱難地說:“總想著或許、或許……” 她再說不下去。 “扔在哪兒?”昭昧問。 李素節搖頭,勉強笑笑:“沒什么。我答應過殿下——” 昭昧打斷她:“在哪兒?” 李素節收聲。流著淚,她平靜地說:“我把它扔了。它會死,它再也飛不起來了?!?/br> 昭昧拉住她的手:“把它找回來吧?!?/br> 李素節淚眼模糊,但堅持搖頭:“不。它的傷口已經長攏了,它會叫的?!?/br> “可我想見到它飛?!闭衙琳f。 李素節怔住。 “嗯?!闭衙量恐鴫?,微仰著頭看天空,點頭說:“是的。我也想它再飛起來?!?/br> 李素節說:“它會連累你?!?/br> 昭昧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 明明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現在她依然這么覺得,可又有個聲音在心底說,暴露與否,哪里就差這一只鳥。 ——可這只鳥是她曾經想要拋棄的。 “你知道嗎?”昭昧的臉上有些迷茫:“阿娘折斷它翅膀的時候,我很生氣。她只是為了問那一聲‘為什么不飛’,就把它的翅膀折斷了??涩F在我卻覺得,它的翅膀早就斷了。落到我手里之后,它從來也沒飛過——它是在籠子里長大的?!?/br> “我其實很喜歡它的,我給它準備最好的籠子、最好的食物,常常逗它玩,有時候,連我都羨慕它的無憂無慮——我這么喜歡它,可知道它翅膀斷了,我卻只想把它扔掉?!闭衙量聪蚶钏毓?,眼中依然懵懂:“可現在,我又不想扔掉它了?!?/br> “阿昭……”李素節露出痛楚的神色。 折斷了鳥的翅膀,有人會心疼??烧蹟嗳说某岚颉瓡腥税l現嗎? “素節姊姊?” “沒什么?!崩钏毓澔厣?,起身說:“我去把它找回來?!?/br> 燕隼最終還是回到了她們身邊。這里地處偏僻,時間又晚,鳥籠放在那里并沒有人發現,李素節拎著它回來時,情不自禁地微笑。 昭昧已經休息得差不多,足夠應付出城時的意外情況??墒裁匆矝]發生。她們順利地出了城,只是沒有見到梅五的身影。 她們摸黑在城外呆了一晚上,睡不著就盯著城門,可宵禁時并沒有人出來,到第二天早上,梅五依然沒有出現。 所有侍衛都消失了。 “只有我們兩個了?!崩钏毓澱f。 昭昧努努嘴:“還有它呢?!?/br> 燕隼絲毫不知道自己在死亡邊緣轉了一圈,仍睡得安穩,羽毛縮成一團,像個絨球。 李素節抿唇微笑:“是?!?/br> 昭昧說:“我想好了,就叫它小翅膀,聽起來就會飛?!?/br> 昭昧試著喚了幾聲,小翅膀沒有答應?;\子晃了幾晃,它才從羽毛里抽出脖子,轉了幾轉,又縮回去繼續睡覺。 梅五扔來的包袱里有地圖,李素節照著地圖往邢州方向走。走得無聊時,昭昧問:“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嗎?” 李素節說:“送你到李家?!?/br> “你呢?!闭衙琳f:“會留下嗎?” 李素節稍有猶豫,昭昧又問:“你想去哪兒?” 李素節搖頭。 “你想做什么?” 李素節笑笑:“我不知道?!?/br> “那你當初離開李家是為了什么?”昭昧困惑了。 “我只知道不想做什么?!崩钏毓澱f:“離開,正是為了找到想要做的事情?!?/br> 昭昧沒聽懂,也沒糾結,說:“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br> 李素節失笑:“你見的還少呢?!?/br> “可我討厭現在這樣?!闭衙涟櫭颊f:“難道要一直逃下去嗎?” 李素節安慰地說:“不會的?!?/br> 昭昧擰著眉毛思考,忽而眼睛一亮:“找人代替我去死,這樣不就可以了嗎?!?/br> 李素節搖頭:“皇宮失火時,已經準備了你的尸體?!?/br> 顯然,沒用。 “哼?!闭衙敛凰仵叻活w石子。 石子飛出去很遠。她找到樂趣,一步一顆地踢,還一顆比一顆遠,很快踢得起勁兒,把先前的話題都拋在腦后。 李素節有些羨慕。她怎么也忘不掉剛剛經歷的追殺,總會想到帶血的刀鋒,和刀鋒下無能為力的自己。 殿下曾將昭昧托付給她,可她并沒有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是年少的昭昧,幾次揮刀擋在她身前。失去母親時,她痛哭失聲,可擦干眼淚又能繼續上路;面對追兵時,她腿腳發軟、提不動刀,可依然起身戰斗,再把埋怨忘在腦后。 可能,這就是少年。 她少年時也曾踹開家門,決然離開。但長成后卻學會了猶豫。 有些她改不了。但也有些她改得了。 李素節對昭昧說:“教我握刀吧?!?/br> 她說這話時,昭昧剛剛抓來一只野雞做她們今天的伙食。她接過野雞,看著昭昧臟兮兮的臉蛋,忽然生出一股沖動。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昭昧擦了擦汗,把臉上的灰土抹得像一幅畫,說:“好??!” 可她們餓了一天,要先把烤雞吃下肚才可以。 李素節想著梅五燒烤時的做法,像模像樣地生火、串雞、燒烤。 沒烤多久,味道飄香。昭昧搓手問:“能吃了吧?!?/br> 李素節搖頭:“應該還要烤一會兒?!?/br> “哦?!闭衙劣滞锩嫣砹嘶??;鸷舻能f起來。 過了一會兒,昭昧問:“能吃了嗎?” 李素節不太確定地說:“好像不太均勻?!?/br> “好吧?!闭衙劣滞锩嫣砹嘶??;鹋锱纠驳責?。 又過了一會兒,昭昧不耐煩地說:“好了好了,能吃就行!” 烤雞取下來了。 昭昧盯著黑乎乎的一團,問:“這……能吃嗎?” 李素節不確定地說:“應該……能吃?!?/br> 她剝掉外殼,露出里面白得脫水又絲絲分明的rou,放在嘴里嚼了兩下,說:“不嚼的話,應該可以?!?/br> “硬吞嗎?”昭昧氣呼呼地坐到旁邊,把烤雞讓給了李素節。 李素節勸她多少吃點,她不理會。到半夜,她餓得翻來覆去,有點后悔??砂玖艘魂?,餓勁兒過去了,她又迷迷糊糊地想:不吃,堅決不吃! 李素節硬著頭皮吃了幾口,也放棄了,取出地圖研究如何到達最近的城鎮。 她們還沒用走出豫州,大小城里都可能有昭昧的通緝令,所以昭昧等在城外,李素節獨自進去,出城時包袱里裝了幾天的吃食。 沒人想吃李素節的烤雞,李素節也不想。 昭昧吃得肚皮滾圓,便教李素節握刀。 從前只有別人教她的份兒,現在輪到她教別人,半點不客氣,自己吃過的苦一定要李素節也試試,張嘴便是:“揮刀一百次?!?/br> 李素節有傷在身,揮刀時不能盡力,饒是如此,才二十次就胳膊發酸,再來二十次已經動彈不得。 昭昧連忙改口:“那就跑步吧。先跑個五里?!?/br> 李素節跑出一里地就兩腿發軟,再跑半里地已經喘不過氣。 昭昧只好繼續改口:“那每天三里地,再揮刀五十次?!?/br> 李素節以為這樣的程度應該能做到??傻诙焖觳餐雀緞硬涣肆?,勉強能跟上行程,但跑步揮刀就是白日做夢。 昭昧托著臉頰直嘆氣。 李素節足足緩了三日,酸痛才開始退去。等恢復正常,已經是七天后的事情了。 這時她們已經來到豫州的邊界,往前一步,就能進入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