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叁個小時？！容妧粗略算了下，頂多兩個小時四十九分鐘，她們排完喻若青翻出不知道藏哪的投影儀倆人忙里偷閑，清出面白墻，喻若青找了部武俠電影和她一起看，失真的色彩讓電影看著有種穿越時空的年代感，就著模糊的音質，容妧看著看著犯困瞇了會，醒過來時電影已經放完了，喻若青正對著滾動的演員表出神，見她醒了也不管她看沒看全劇情，自顧自評價道，你說真會有那么傻，愿化作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只求那少女從此從橋上走過的人嗎？

    容妧一頭霧水，她就記得開頭和尚咔咔用游龍般的四招點化女主，然后噗嗤一下撲到了女主的劍尖上，給她看的一愣又一愣，點化就點化非死不可嗎？

    電影放完，投影待機的藍光打在喻若青臉上，喻若青的臉很有觀賞性，導演特別愛拍她大特寫，一顰一笑都是欲說還休的故事感，她長睫低垂神色悵然，像一尊落滿了塵埃的白玉雕像，孤獨又遙遠，容妧看著她的側臉，看得心膽具顫，窒息像潮水一樣漫過了她的心臟，容妧一抹臉，她好像被喻老師的職業病襲擊了，這要換了季清成這一下能直接要了她的命，還好和喻若青比起來季清成幾乎可以算面癱。

    喻若青不是說給她聽，也不是想問個答案，容妧直覺這不是簡單的問句，但難懂就難在這，端著成熟架子的女人人均述情羞恥話不愛直說，越年長越難以直白地表達感情，簡單的一句話可能就藏著她的心路，愛過的人或看過的電影，端的就是一副言盡于此懂不懂看你，而且要改變她們是很難的事情，她們的心早已固執己見地認定了一些人和事。好在喻若青擅長釋放情緒信息，在她面前架個高速攝像機慢放錄像可以對每一幀表情做她心緒的注釋，不過她一打盹好像錯過了那短暫的心靈窗口，現在給她鑰匙她也找不到門。

    季清成就更難猜了，她寡言，還能憋，但凡生命體戳一下能給的反應她都沒有，她像頑固的石頭，心沒有缺口，何止不開窗，好像連條縫都沒有。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容妧回身雙手裹住季清成的手，“親愛的刀先放下我們有話好好說?！?/br>
    季清成哼笑了聲，抬手把刀拋出，刀尖劃了個漂亮的弧度直直扎入了茶幾果籃里放著的果凍橙上。

    容妧抖了下，還好自己吻戲躲得快，原來那時嗅到的危險源于懼內，懼內也好啊，一生懼內大富大貴。

    “喻老師在教我借位怎么拍?！比輮€老實交代。

    “要學叁個小時嗎？”

    “沒有，我們在里面摸魚呢……”季清成怎么說也是她老板，容妧莫名有些心虛。

    季清成捏著外皮劃過一圈的山竹擰開，把手套和果皮一起放到桌上，捻起一瓣白生生的果rou，接著投喂容妧。

    “你吃醋了嗎？”容妧接下，趴到季清成腿上，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她。

    容妧有些高興，季清成吃醋可難得，就算她和喻若青一起關叁十個小時又怎樣，她自然不會覺得季清成真的會以為她和喻若青有什么。

    季清成沉默，人是她挑的，激情戲是她要求刪的，吻戲是導演死保的，現在她卻在對容妧正常的工作安排發難，基于容妧的工作性質，這種事以后也少不了，她自然是想不在意，可看到容妧還是無法若無其事，她還是有點在意的——給伴侶什么獨立空間自由都是她理性的光輝，不能指望她理性的光輝時刻閃耀。

    “沒有?！奔厩宄烧f。

    容妧一愣，真的沒有？她想從季清成的臉上看出點什么，可那張臉神色比平時還要淡，還沒等她深究勇氣就被凍得退縮了，容妧癟癟嘴，把臉埋到季清成腿上，小聲嘀咕嘴硬不好。

    “一點都沒有嗎？”容妧不甘心。

    “你安心拍戲?！笨赡苡X得安定打的還不夠，季清成補充，“我不會多想?！?/br>
    季清成的包容讓容妧哽著一口氣，她左思右想打算挑個猛藥刺激季清成，“那如果哪天我離開你了你會想什么？你會做什么？”

    季清成沉默了半晌平靜道：“我什么也不會做?！?/br>
    容妧被這個回答刺激到了，一股無法遏制的憤怒即刻怒席卷了她的腦海，你為什么什么也不做？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更讓容妧感到恐懼的是季清成居然對這個問題有答案，她難道預設過她會離開？！

    全心全意是一場豪賭，面對感情的深淵，她像個秤砣一樣義無反顧不惜粉身碎骨，反觀季清成卻在輕飄飄地墜落，她從不期待季清成和她有一樣的程度的熱烈，卻沒料想過她理智到冰冷。

    這不公平，季清成，這不公平……

    她為什么反而消沉了？難道自己做的不對嗎？季清成想伸手摸摸容妧的腦袋，這時女生甕甕的聲音傳到她耳朵里，“你不打算把頭孢和酒一起灌到我胃里嗎？”

    季清成頓住，容妧抽了抽鼻子，抬頭看到季清成略感詫異的眼神，扯扯嘴角笑了，季清成，我也知道你不告訴我的事。

    對峙中，得不到追問的容妧還是先敗下陣來，看樣子季清成肯定不準備追根究底了，“是jiejie告訴我的?！?/br>
    容妧不解，明明招惹你的人你往死里整，怎么就這么放過我了呢？

    “不要放棄我……”不要那么輕易放棄我們的感情，你不用那么誠實，你可以哄哄我的，你可以裝出很在乎我的，容妧想著想著都快哭出來。

    “我沒有?！奔厩宄筛簧先輮€跳躍的情緒，不明白容妧怎么一下悲一下怒，她只是決定不吃醋怎么反而生出事端？看到女生蓄著的眼淚季清成甚至有些亂了方寸，“我不會的?！?/br>
    以前以為你是綿綿冰，現在發現綿綿冰里挖出塊石頭，會不會談戀愛啊你！哄下我又怎么樣??！容妧憤憤捶了下季清成的膝蓋，“你必須愛我！你只能愛我！”

    “好?！?/br>
    “說你愛我！”

    年長的人遵循一種低耗的生活本能，比起激情，季清成更追求內心的平靜，常年克制成習慣導致的情緒抽離讓她對自身也很遲鈍，應對不了太過濃烈的感情，往往等機體都感覺到不對勁時，精神早已七零八落了，劇烈的情感波動會不可逆地損耗她本身，代價可能是壽命，可能是健康，逐漸變慢的新陳代謝會讓創傷留下永久的更為盤曲猙獰的瘢痕。

    就算真有一天這段感情導致她們都成為廢墟，心力也不可同日而語，容妧年輕堅韌，有枯木再生般的生命力，她預估只能抱殘守缺終身。

    這不公平，容妧，她接受這不公平。

    季清成深深嘆了口氣，俯下身子吻了吻容妧的發頂，“我愛你?！?/br>
    容妧倒吸一口氣，這猛藥差點給她自己送走，只是別扭地撒嬌卻沒想到有如此豐厚的收獲，把季清成把大招給騙到了，容妧心情即刻雷雨轉晴，為了不讓季清成發覺她太得意，容妧使勁咬了咬嘴唇控制住壓不住的嘴角。

    “好了?！比輮€收穩情緒，抓著季清成衣角擦擦眼角，“找到哭戲的感覺了?！?/br>
    “你演我？”季清成不可置信，她捏著容妧的臉抓到自己眼前，看著她還紅紅的眼睛，“你剛剛是演的？”

    容妧頭一次見到季清成這么驚訝的樣子，不復往日的淡定，她第一次摸到這段關系里的權杖，她可以輕易地傷害到她，可以由她來決定要不要傷害她——讓季清成為她傷心，只是想想都讓她爽到了。

    愛情叁十六計，就像一場博弈，容妧毫不猶豫地交還權柄，退回被支配的舒適區。

    “唔我沒有，我一開始真的心要碎了……”容妧被捏著臉，含糊不清道，“我也愛你，痛痛痛輕點嗷，但突然想起來話題是我自己提的就不太好意思傷心了嗷?！?/br>
    “你——”季清成哭笑不得，她揪著容妧的臉飽含威脅地晃了晃，一字一句咬牙道，“親愛的，你死定了！”

    她終于看到季清成黑色眼睛里滿滿都是她的倒影，流出活色生姿的動人光彩，沒錯！她就是要這個！

    她要季清成不輕易給出的，她就是要敲骨吸髓榨出季清成所有的愛念！

    ——

    今天還有一更，這里要寫什么早想好了，本想盡量寫出她們之間的分歧和各自的索求，飛快把劇情拉到這真寫起來發現好費人，之前只覺得寫車比較費人，修修改改拖到現在，就先這樣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