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找過來的人良莠不齊，不是誰都值得顧之羲親自開口的。

    不過很是難得，他居然能在這偌大的會場里，精確找到披著窗簾的顧之羲。

    沉晨覺得應該給他個機會。

    他開始自述。

    看顧之羲也沒有叫停的意思，她便沒有出聲阻止。

    年輕人一口氣說了將近十分鐘，最后說：“我之前看您的專訪，也說過看好行業前景，希望可以得到朝云的投資。就是不知道顧總您這邊出資的話，有沒有什么要求？”

    顧之羲聽著對方的介紹，思忖著資質還可以，要求倒是可以稍微放寬松點。

    想了想，他看了沉晨一眼。

    沉晨知道這是有指令了，立刻打起精神，關注著他的動態。

    顧之羲垂下眼，自然地伸出勁瘦的一截手腕，解開了那顆寶石袖扣，袖口稍稍一松。

    松袖口……機靈的沉晨飛快領悟，暗自給他使了個明白的眼色：“交給我?！?/br>
    她重新轉過頭去看對面的男人，搖晃著香檳杯，大方地勾起唇角：“李先生，我們顧總啊，最近手頭有點兒緊?！?/br>
    顧之羲：“……”

    第29章 29（一更）

    顧之羲在心底盤算了一下。

    雖然當下的經濟形勢有些動蕩, 但目前他的資產其實還沒怎么縮水。

    然而自從沉晨出現——他就好像不是那么富有了。

    李先生見沉晨說顧總手頭有點緊，聽出其中的婉拒之意，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

    不過他也沒有過多糾纏。

    他有一個用來拉投資的列表名單, 顧之羲雖然是排在上面的第一個, 但不是唯一一個。沒有他，再找其他大佬就是了。

    他禮貌地沖沉晨點了點頭，“好吧，那就不打擾兩位了, 沉助理，顧總，謝謝你們愿意聽我說完?！闭f完就要離開。

    沉晨覺得有點可惜，以她的眼光來看，這人是有真材實料的，這筆投資也應該會有不錯的回報。

    但是老板的意思她也不能違背。

    畢竟錢也不是她給。

    她看了看身邊不知道在想什么，正沉默著的顧之羲, 突然開口：“李先生, 要不你把聯系方式留給我吧, 等我們顧總手頭不那么緊了，我再跟他說說?！?/br>
    想了想, 加了一句：“其實他大部分時候手頭還是不緊的?！?/br>
    李先生回過頭，頓時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嗎？”

    反正顧總并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沉晨點了點頭。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沉助理！”他一邊說, 一邊握住她的手上下搖晃，眼中感激涕零。

    沉晨艱難地抽回了手：“不必這么客氣, 我也沒做什么?！?/br>
    他報了一串數字, 沉晨輸入了他的手機號，“對了, 你全名叫什么，剛才只讓我叫你李先生，我現在備注一下全名?！?/br>
    “哦，我姓李，名先生?！?/br>
    沉晨的手一頓，但掩飾了過去。

    李先生撓了撓頭：“沒關系，這名字是有點奇怪，哈哈，每個聽到的人都跟你反應一樣。別擔心，就算表情再夸張，我也不會覺得冒犯?！?/br>
    沉晨思索片刻：“所以，你是雙胞胎里的哥哥？”

    李先生一愣，反應過來“先生”和“后生”的區別，笑出了聲：“哈哈哈哈，我這個名字好像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解讀。不過很遺憾，我是獨生子女?！?/br>
    兩人又說了幾句，留完聯系方式，李先生便匆匆離開，趕赴下一個投資人的場子了。

    沉晨收好手機，轉過身，就見顧之羲黑沉的眼眸直直地望著她。

    那雙眼中的情緒有些復雜，一時半會兒，連她也做不出扇形圖。

    沉晨盡力分析了個大概：“顧總，您這次是要抒發……悲憤之情？”

    “……”顧之羲收回眼中的復雜情緒，掏出手機。

    本想打字好好控訴她一番，還沒等拿出手機，手卻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顧之羲驚覺，他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幼稚了，居然還想到了“控訴”。

    以前的他，可不是現在這樣心理活動這么豐富的人。

    這段時間心緒的起伏次數，比他過去整段人生加起來都要多了。

    顧之羲漸漸意識到，盡管最初的時候一直提防著沉晨，但到底，還是被她同化了。

    “顧總？您怎么了？”沉晨在一旁擔憂地小聲喊他。

    顧之羲沉下眼，等再抬眼時，已經恢復了平日里冷靜自持的模樣。

    沉晨：“閱讀理解最后一題上難度了?！?/br>
    宴會接近尾聲，陸續有賓客離場，顧之羲被白羿拉過去，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便示意沉晨先回車上。

    剛走到門口，沉晨就打了個冷顫。

    禮服雖美，不過穿著這一身，要在這個天氣走到戶外，還是需要點勇氣的。

    好在中間路途不長，只需要忍耐幾分鐘。

    剛要忍著寒冷邁出去，沉晨身上突然一暖。

    她低頭一看，肩頭已經落下了一件黑色的西裝外套。

    她看向周圍，就看到顧之羲只著襯衫，已經轉過臉去找白羿了。

    似乎并沒想有著聽到沉晨口中的謝謝。

    白羿也看到了這一幕，朝顧之羲擠眉弄眼，“還給人家披外套，真難得，都會憐香惜玉了??？”

    想接著問八卦，對方卻依舊高冷：“她是我的助理，生病了也很麻煩?！?/br>
    白羿只好作罷。

    沉晨慢慢摸了摸西裝袖口的螺紋暗繡。挺括的面料擦過皮膚，帶來一陣癢意。

    對于顧之羲來說剪裁合體的西服，披在她身上就顯得又寬又大。

    但也正因為寬大，溫暖的氣流在她與西服的空隙間上下竄動。

    霸總雖然性格冷，不過身體還是很熱的。

    沉晨緊了緊衣服，剛踏出門幾步，就察覺有一道視線正盯著她。

    沉晨望過去，只見不遠處站著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長得有點眼熟。

    記憶回放幾秒，她終于想起來了——這是那天在會所里遇到的，領頭圍攻馮雪年的少年。

    現在他穿著一身單薄西裝，身邊沒有旁人，或許是跟著家里人來的，正在等人。

    在盯著她看的同時，他又看了眼周圍，見顧之羲不在，明顯松了口氣。

    看來上次顧之羲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沉晨經過他的時候，還隱約聽見對方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具體內容她沒聽清，不過看口型，肯定不是什么好話。

    在沉晨看來，這個人比馮雪年還煩人。

    馮雪年至少知道錯了還會道歉，而眼前這位，就是典型被家里寵壞了的囂張跋扈富家子弟，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后果與他人感受。

    在會所那種公共場所都敢打人，現在又是在人多的地方，對顧之羲的助理出言不遜。

    她停了下來，對上他的視線：“你剛才，是在說我們顧總嗎？”

    聽到這個名字，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意識到顧之羲根本不在，嘴角揚起一個諷刺的弧度，這次說的話沉晨聽清了：“狐假虎威?！?/br>
    眼神高高在上，語氣鄙薄。

    沉晨沒有生氣，只是用略帶驚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呀，你還真是不可貌相，看著不像會說人話的樣子，沒想到居然還會用成語呢?！?/br>
    那人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你說什么！”

    “我怎么了？我是在夸你啊，夸你不可貌相，夸你會說人話呢?！背脸啃θ萏鹈?。

    少年嘴唇張合了一下，發現自己說不過她，眼中閃過一陣惱怒，一氣之下朝著沉晨的方向伸出手去就要用力推她。

    沉晨的旁邊就是正在運作的噴泉水池。

    晶瑩剔透的水花濺起，每一滴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下一秒，巨大的落水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等附近的人群聽到動靜看過去時，就見噴泉池的水潑出了一地，一道披著西裝的人影站在噴泉池邊。

    她看著里面狼狽站起來，凍得瑟瑟發抖的少年，面露驚訝：“你說你，怎么話說得好好的，非要跳下去冷靜冷靜？”

    “你這個精神狀態，是不是有點太嚇人了？”

    圍觀群眾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都竊竊私語著，但少年的狼狽狀態是有目共睹的，一道道奇怪的視線朝他投來。

    少年顫巍巍從水池里爬了出來，滿面陰云看著沉晨。

    她可真會倒打一耙，這哪里是他主動要跳下去的！

    他剛才在宴會上聽爸爸說過，眼前這人是那個很厲害的顧總的生活助理。

    他原本想著，只是個小小助理，哪怕他做點什么，只要后果不嚴重，顧之羲那種人，應該也不會跟他計較。

    結果沒想到，這個所謂的助理，不僅說話氣人，更關鍵的是看著一副嬌嬌弱弱的樣子，身手還這么敏銳而矯健。

    弄得他不僅偷雞不成蝕把米，還被扣上了精神狀態有問題的帽子，現在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

    恰在此時，一陣風吹來，全身濕透的他如墜冰窟，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都是你害的！”

    沉晨一臉嚴肅：“關我什么事，打兩個噴嚏，說明有人正在罵你。但不是我，忘了嗎？我剛才還夸你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