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預料少年會慌張離去，段明硯不急著追上去，同樣看向了窗外的景色。

    知道少年出事的一刻，他再度感覺世界的崩塌，那座高樓在一瞬間傾倒，須臾之間化作了一片廢墟。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明明他們才相約了要在十分鐘之后見面，明明他們才終于見了一面。

    大腦一片空白的他趕去了醫院，看見了急救室的許婉婷，他聽見許婉婷的哭聲，卻無法出聲安慰，只能緊緊望著搶救室的大門，祈禱少年傷得并不重。

    直到撞人的司機出現在他的眼前，他聽著對方在耳畔的吵鬧和囂張的話語，名為理智的弦瞬時繃斷，對著男人的上顎一拳打了過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

    只知道打得對方面目全非，鮮血淋淋也沒有停下，直到數人上前攔住了他，他才不得不停手，在解決完爭端的事后，坐在病床旁看著床上安眠的少年。

    腦死亡。

    這是醫生給予的診斷。

    和植物人并不相同，腦死亡，正是醫學上認定的死亡，他不明白為什么會是這個結果。日復一日的守在身側，期盼奇跡的出現。

    可奇跡不會出現，一如當初十四的他徹夜守在搶救室外，期望他的母親能擁有一線生機。

    這次也一樣，他那片貧瘠無光的荒土上，徹底灰暗了。

    失去最后一點希望的那一日，他做了一個極長的夢。

    夢里，他是這個世界的主角之一，他有一個本該愛上的人，叫唐清。

    原有世界的軌跡里，他會和少年在畢業的兩年后一同愛上那名喚為“唐清”的人。

    為了爭奪唐清，他會與少年反目成仇，兄弟決裂。

    唐清一開始雖然是心悅他，但他花心而不自知，不把唐清的真心當真心。

    因此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之下，唐清傷透了心，對他徹底失望，在某一天夜里，毅然決然的轉身離去。

    而在唐清離開后，他幡然醒悟，意識到自己是如此深愛的對方，因此開始了漫長的追求之路。

    在這試圖挽回唐清真心的漫長追求里，他受盡侮辱，把自己折磨得多次出院，終于在以命護住唐清時贏得了一絲心軟，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

    大喜過望的他在后續的表現中，模樣更如同一只趕也趕不走的舔狗，花了三年時間這才把佳人哄回。

    故事的最后，他和唐清成功在一起，而因為唐清與他反目成仇的少年，也在他們踏入婚姻的殿堂時一人獨自坐上了前往國外的飛機，在陌生的國度里度過了自己的余生。

    段明硯覺得可笑無比。

    他覺得這個夢境的出現太過荒誕，只把這當做一場笑話，可夢境的最后，他看見了一團自稱“世界意識”的光團。

    那光團距離他極其遙遠，段明硯仍然聽見了對方的話。

    光球說，因為他愛上了少年，導致世界原有的軌跡混亂，身為主角受的唐清無法成為他真正的愛人。

    它不允許這樣情況的發生，因此它要撥正反亂，讓劇情按著原有樣子發展下去。

    所以它讓少年在前往見他的路上出了車禍，徹底死亡，這樣等唐清出現，劇情就會重回正軌。

    至于少年本該扮演的攻二角色，雖然很可惜，但也只能剔除。

    那光團在自言自語，段明硯靜靜聽著，在最后一刻緩緩抬起頭來。

    他說：“原來是你?！?/br>
    從夢境里得知了真相后，醒來的每一天里，段明硯都在尋求能救回少年的生機。

    他知道了這世上有一種名為系統的事物，能抵抗所謂的世界意識，改變一個人既定的命運，實現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一日不停的尋找，希望有朝一日能讓少年從長眠中醒來。

    即使那些系統來去無影，它們穿梭于各個世界里，也許曾經來到過這個世界，也許如今的世界里沒有系統的出現，也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也不知道，但段明硯從未放棄過。

    直到一日，他在路上看見了一只看起來有些與眾不同的薩摩耶，它能憑空掏出來一個大餅吃，沒有猶豫的，段明硯攔住了對方。

    再后來

    他來到陌生的世界遇見了少年經歷了數個世界才獲得了足夠的積分返還原來的世界。

    過往的一切歷歷在目段明硯從窗戶前離去。

    母親出事后因為少年的到來那段經歷不再是將他拖入無底深淵的沼澤他可以正視過往的那段悲傷將它放入生命與回憶中的一部分不總是想起但永遠存在。

    所以那一日他不知道那個踏入陌生城市的少年是懷著怎么樣的心情走在人群里問一個又一個的人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地址又是怎么在下著雨的山路里爬上一個又一個臺階在泥土里摔了一跤也不吭聲站起花了將近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找到自己。

    十四歲那年的段明硯站在一片貧瘠荒蕪的土地上親眼看見了自己的星星隕落他以為他的世界會自此陷入在一片黑暗中可在那同一年里。

    段明硯想。

    他的月亮升了起來。

    薩摩耶還在窗前吹風段明硯已經開了房門喊了狗子一聲“走了?！?/br>
    狗子從地上起身跟上了段明硯。

    剛剛少年發了消息要出門一趟在樓下等自己段明硯很快帶著薩摩耶下了樓在樹梢下看見了帶著白貓的少年。

    對方前不久臉上才浮現的緋紅已經褪去玉白的面容在暖陽之下籠罩了一層清透的光段明硯走了上前江瀟寧也看向對方。

    “走吧?！?/br>
    “好?！?/br>
    兩人的影子在柏油路上走得越來越遠路上聽著少年傳入耳側的話段明硯笑了一聲。

    “怎么了？”

    江瀟寧停下來問。

    “沒怎么?！彼?。

    江瀟寧“嗯”了聲沒有繼續問下去接著說自己的先前的話耳根子卻不由自主的紅了。

    段明硯并不戳破聽他剩余的話。

    有風拂面而過他抬眼風清日暖天色正好。

    所以他怎么會愛上別人。

    他怎么可能……會再愛上別的人？！

    第124章 幼兒園事記

    （一）

    江瀟寧一陣子極其喜歡拉著段明硯看鴨子。

    他總是在幼兒園放假的時候,早早起床，在鏡子前被mama打扮得漂漂亮亮，背上自己的蝴蝶小包,跑出了客廳,敲響了段明硯家的門。

    段明硯會在江瀟寧敲得第三下打開房門，他同樣被喬晚意收拾得干凈利落,還沒來得及走出房門,就被興奮的江小團子拉住了手,“鴨……鴨鴨！看……看鴨鴨！”

    這是江瀟寧這個月第五次說要看鴨子，段明硯只能說了一聲“好吧”，便在告知喬晚意后跟著江瀟寧下了樓。

    鴨子游泳的蓮心湖就在小區公園的邊上,所以許婉婷和喬晚意二人都并不擔心兩個小團子要去樓下看鴨子,一早就得了自己mama準許的江瀟寧興致勃勃。

    他緊緊拉著段明硯的手,每下一個臺階都要停住一下，小心翼翼踏下去,等到下完所有的臺階后,江瀟寧又開心起來,拉著段明硯使勁往前。

    “看鴨鴨！”

    他一路上要說很多回看鴨子,段明硯點了好幾次頭,等到兩個個子都不高的小團子來到蓮心湖前，江瀟寧這才松開了一路上攥得緊緊的段明硯的手，趴到護欄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游著的一只又一只的小黃鴨。

    “鴨……鴨鴨！”

    江瀟寧看了一會兒，忽然轉身，指著鴨子對段明硯道。

    “嗯?！倍蚊鞒帒艘宦?，重述道，“鴨鴨?！?/br>
    江瀟寧又把腦袋轉了回去。

    他在護欄邊上又看了一會兒,成群結隊的小黃鴨在鴨mama帶領下很快穿過了橋洞，去往了另一側的湖面。

    眼見鴨子遠去，江瀟寧立即屁顛屁顛跟了上去，四面都是護欄，只有橋邊有樓梯可以下去，但樓梯的坡度并不矮，江瀟寧看了看樓梯，又看了看段明硯，最終還是來到了臺階前，格外小心的往下邁了一步，又抬頭看向段明硯，指著湖面鴨子，“鴨鴨！”

    “嗯?！倍蚊鞒廃c頭，“鴨鴨?！?/br>
    江瀟寧繼續邁一步，繼續指著鴨子看段明硯，“鴨鴨！”

    段明硯還是點頭，“鴨鴨?！?/br>
    等到他邁第二步時，照例要轉身的江瀟寧不慎打滑，從臺階上摔了下去，撲到草地上。

    眼見小團子突然摔了一跤，段明硯趕忙下了樓梯，想要把他扶起，一直把臉埋在草里的江瀟寧才把頭抬起，呆呆看著段明硯，“摔跤了?！?/br>
    “嗯?！倍蚊鞒幇讶朔銎?，“摔跤了。站起來的江瀟寧還是呆呆，不知多久，他低頭看著腳尖，小聲道，“痛呀。

    （二）

    生氣起來的江瀟寧有連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江文都束手無策。

    因為不給他買心愛的零食，小團子走兩步就要跺一下腳，十分用力的“呀一聲。

    有時候“呀了，小團子還不肯走，執拗的站在原地，拉也拉不動，兩名大人帶著短腿江瀟寧本就走得慢，現在對方生氣，他們走得就更慢了。

    江文因此不得已蹲下身體，試圖和蠻不講理的小團子溝通，“瀟瀟，爸爸和mama不是不給你買零食，是你要的零食，爸媽上回已經給你買過了，但你吃了一口就扔掉了，所以那個零食是瀟瀟不愛吃的，瀟瀟知道嗎？

    只是他沒想到，一番話沒有消掉江團子的火氣，反而讓對方更加生氣起來，“愛……愛吃！

    江瀟寧渾身都在使勁，“瀟……瀟瀟愛吃！

    不過就算他有如此強烈的抗議和不滿，江文和許婉婷這一次也都沒有遷就他，拒絕給他買零食。

    許婉婷更是生了怒氣，聲量大了不少，“瀟瀟愛吃也不給瀟瀟吃，因為瀟瀟上一次浪費了一整包零食，所以爸爸mama都不會給瀟瀟買。

    被罵了一通的江瀟寧眼珠子睜得圓圓，一會兒后，他用力撲了上去。

    （二）

    江瀟寧有喜歡分享東西給別人的時候。

    因為在幼兒園里被老師教導了小朋友要學會分享，江瀟寧看著口袋里的大白兔奶糖，又看了看了幼兒園里的其他小朋友，下課時攥著一顆大白兔，走到了段明硯面前，使勁往對方的手里塞，“給……給……你！

    “為什么給我？

    雖然是同個年齡，但段明硯已經能口齒清晰的說話，他還記得自己吃了對方一顆大白兔，引得江瀟寧哇哇大哭的事，沒有接下，“你為什么把糖給我？

    江瀟寧沒有說話，他把糖塞入了段明硯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