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三、

    大抵是沒想到顏淮會這樣開口，江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這門親事顏淮應下時從未詢問過她的意見，愿不愿意喜不喜歡，江柔也從未與顏淮說起。

    可如今顏淮忽地問她，“可”還愿意嫁江三郎。

    顏淮看著江柔，從袖中拿出一塊手帕，上面還繡著一對雙飛燕與并蒂花。

    江柔連忙將手放在腰間，才想起今日佩帶的并非這塊，想來定是身邊那些個侍女翻到此物，察出一些端倪后交予顏淮，心底那最深處的秘密被人揭開，立馬露出幾分羞惱。

    “若那江三郎連你與錦娘也分不出，依我看來，也并非可托付的良人，”顏淮將手帕交到顏子衿手中，“你要是真心于他，我愿意幫你?！?/br>
    “你、你什么時候發覺我和他的？”

    “江家與顏家此前曾有齟齬，更莫說，江三郎與錦娘之間的沖突人盡皆知，以江夫人對他的偏愛，若非他點頭答應，江家怎會敢找貴妃娘娘開口說親?！?/br>
    “理由?！苯衢_口道，“總得給我一個信你的理由?！?/br>
    “為了謝你這一年替錦娘待在母親身邊?！?/br>
    “為何？”

    “你既在顏家待了一年，自然也看得出母親待你如何，她身體一向不好，受不得刺激?！?/br>
    提起秦夫人，江柔臉上神色忽地一滯，她自小便被兄嫂賣去為奴，好不容易靠自己脫了奴籍逃走。后來頂替顏子衿來到顏府，秦夫人如何待她如何疼惜，豈能不知？縱然江柔對顏府其他人并不在意，但對秦夫人，多少還有幾分真心在。

    顏子衿聽著顏淮提起母親，一時揪心，可現在卻不是開口問起這件事的時機，只得暫且沉默下去。

    “而且你既為女子，當知清白名譽的重要性，我當初會認下你，自然是為了家中姊妹考慮，”顏淮看著江柔，神色莫名，“二者相加，權當作抵了你對錦娘所為，我不去追究。至于你與江三郎之事，便是如今同你提出的交易?！?/br>
    長公主有些嫌陽光曬得身上熱，便倚著樹干，悠哉悠哉地扇著風，目光不斷在顏淮和江柔之間游移，最后緩緩落在顏子衿身上。

    “你只當這一年發生的事都不存在，發誓永不提起，我將你送去臨湖，到時候你自然還能嫁給江三郎?！?/br>
    “若我不答應呢，你要殺了我嗎？”

    “我不殺你，不過當初他們如何將你送來，我便如何將你送回去，亦或者，送你回蒼州?！?/br>
    聽得顏淮要將自己送回，江柔忽地冷笑一聲：“顏將軍此話倒是說得輕松，我若回去，他們自然知曉事情敗露，豈有我活命的機會？”

    “倒不必這么悲觀，我可舍不得你那身繡功，若你愿意同我回蒼州去，最多不過此生出不了繡莊而已啦?！遍L公主輕笑著安慰道。

    “如今擺在你面前有三個選擇，決定權在你?！?/br>
    顏淮說著輕輕拍了拍顏子衿的肩膀，她拿著那塊手帕，抬手遞到江柔面前，所有人都在等著江柔的決定。

    “我如何信你？若你只是故意哄我，半路上命人將我暗中除掉，亦或是將我送去臨湖后再派人將我永遠囚禁，我孤身一人，哪里還有反抗的本事?！?/br>
    “這話說得像是你現在有反抗的機會一樣?！遍L公主在一旁笑著開口，“阿柔，我想你應該早就該清楚，自你答應他們潛伏到我身邊后，你的命就早已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了?！?/br>
    “您雖然一早發覺，但現在不也還沒有除掉我嗎?！?/br>
    “畢竟養了你這么多年，交易不成至少還有些情誼在，更別說你若是沒了，我不知還得再花多少心血才能養出這般技藝高超的繡娘?！遍L公主面對江柔帶著幾分無知的嘲諷語氣，倒也不惱，咯咯笑著，“也多虧你目光還算短淺，對他們也沒有多少忠心，讓我少費些心力去防著你?！?/br>
    “什么意思？”

    “你若是多幾分忠心，也不會卷了我的東西逃走。我在繡莊不曾虧待你，但也故意無視了你的得寸進尺，我想瞧瞧你能忍多久。不過阿柔，我倒是好奇，他們給你許了什么條件，你竟膽子大到敢冒充高門貴女了？”

    江柔聽了這話，頓時啞然，她哪里敢說三皇子他們并未給她許過條件，不過是聽他們說起自己與顏家剛意外落水的大小姐極其相似，又怕官兵一直查下去發現顏子衿的死牽連己身，這邊三皇子剛提出讓她假冒，便毫不猶豫地主動應下。

    誰知分明連秦夫人都沒發覺異樣，顏淮卻早就看出自己并非顏子衿，誰知顏子衿竟死里逃生，誰知遠隔千里，茫茫人海，顏淮竟然能將她尋了回來。

    目光落在眼前的顏子衿身上，江柔看著她，心中不由得莫名生出幾分怨懟，為何兩人容貌這般相似，顏子衿卻這般好命，兜兜轉轉，依舊還能穩穩當當地做回將軍府的大小姐。

    從顏子衿手里一把抓過手帕，江柔看著上面自己一針一線認真繡下的雙飛燕，捏緊了手帕沖著顏淮道：“我也有要求?！?/br>
    “什么要求?！?/br>
    “這一年里得的那些金銀首飾，我要帶走?！?/br>
    “可以?！?/br>
    “我還要你給我一個保證，哪怕以后你出爾反爾，我好歹也有證據去向閻王討個說法?！?/br>
    “我答應你?！鳖伝凑f著上前，從懷中拿出一枚玉印，蓋在江柔手中的帕子上，顏子衿記得這是顏淮自己的私印，凡是認識顏淮的，都知道這枚印章。

    “夠了嗎?！鳖伝磫柕?。

    江柔看著手帕上鮮紅的印章，小心將其收好放在懷中，躊躇了一下，這才又開口道：“我……他說，等宮宴那天，會讓他父親向陛下求旨?！?/br>
    “如今朝廷上下都在為了靖州之事忙碌，縱使他父親再如何偏愛，也不敢為了他在此時打攪陛下，一切都得等到收回靖州再說，到時我自有辦法?！?/br>
    “……什么時候動身？”

    “現在，你留在顏府的東西我已經派人收拾好了，棄毫已經駛了馬車停在門口，你大可現在去清點一番?！?/br>
    “看來你早就做好無論如何也要讓我應下的準備?！苯嵝睦飵追植粷M，她看著顏子衿，沉默半晌后這才開口，“你倒是好命?！?/br>
    不等顏子衿回答，江柔轉身朝著門口停好的馬車走去，顏子衿還想上前與她說幾句話，顏淮卻攬住肩將她攔下，喚了木檀進來，既然江柔已經答應，此處也沒了顏子衿什么事情，便讓其將她帶回馬車里休息。

    “看來你算盤一早就打好了，”等到顏子衿離去，長公主這才走到顏淮身邊，“我還以為你是被他們逼著認下后才臨時想出來的?！?/br>
    “父親去世不過幾年，若是再讓母親面對女兒落水失蹤的事實，她一定會撐不住的?！鳖伝摧p聲說著，不由得垂下了眼眸。

    “好在江柔只是沖著顏家富貴去的，并未帶了其他目的?！遍L公主看著門口停駐的馬車，有些無奈又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江柔剛到我莊里時，我對她格外警惕，還試探了她許久，結果發現她只一心顧著眼前利益，成不了什么氣候，這才勉強放下心?！?/br>
    “他們讓江柔冒充錦娘，也是借此趁機打與顏家聯姻的算盤，即使這回不是江家開口，以后也會有其他人。錦娘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雖然是遲早的事情，但我不能讓陛下為了此事開口?！?/br>
    “他們或許還意外你竟然會一口答應下來?！?/br>
    “大概他們并未察覺到江柔與江三郎之間的事，不然怎么還會默默等到現在還沒其他動作?！?/br>
    “難道你在看到江柔的那一刻就想好這一切了？”長公主笑著看向顏淮，“還能順便借江家擋一擋其他人，好謀算，是我小看你了?！?/br>
    “哪里會想到后面這么多事，不過是當時心中自欺欺人，想著只要找回錦娘，這些都有辦法處理?！鳖伝吹吐暤?，“好在我最后真的找回來了?！?/br>
    收回目光，長公主忽而想起顏淮之前對她說的那句話——“錦娘，是臨湖顏家主家二房的女兒，宣威將軍胞妹，一品誥命夫人獨女，驃騎將軍長女……”

    用團扇掩住口鼻意味深長地輕輕一笑，長公主小聲呢喃道：“確實，有些東西，當是屬于她自個兒才行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