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歡 第93節
裴慕辭潛意?識里攤開手掌, 一點點鉆進她?的指縫, 與她?十指相扣。 清嫵莫名其妙地,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一般, 反握住他的手, 抬到鼻下?,嗅了兩下?。 還好,沒什么味道。 聞完她?就打算放開了。 裴慕辭卻不肯依, 湊上前, 雙唇貼住她?的手背。 突如其來的推壓,清嫵就著?力道自然而然的啄了下?他的手背。 隨即愣住,兩眼空空。 裴慕辭望著?她?逐漸震驚的瞳眸, 低低地笑了起來, 連胸腔都跟著?顫動。 “你就不能收斂點?!”清嫵伸直五指,但他的掌心卻如同與她?黏在一起了似的,怎么也甩不開。 裴慕辭瞧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 黑眸里閃著?細細的碎光,甚是耀眼, “可我總忍不住想與你親近, 殿下?教教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清嫵沉默片刻, 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說了出來,“你的宮里會有三宮六院,我不想像籠中雀鳥般在外面府邸里等你得空來看一眼?!?/br> “不會有的?!迸崮睫o的情緒宛若秋日落葉,在空中蕩了幾圈,穩穩落在地上。 “一品皇后,從一品皇貴妃,庶一品貴妃三品,二?品三階四妃共十二?個,三品又是十二?個,四品昭儀、貴儀、淑儀,一直到二?十品秀女,你知?道加起來有多?少個嗎?”清嫵掰著?手指,一個個給他數,“就算你并沒有見過她?們,但是你一旦坐上那個位置,你無數心腹重臣都會將女兒、meimei,送到你身邊去?!?/br> 她?為了證明她?不是在煞風景,而是真?的在闡述事實,煞費心思道:“不信的話我們拭目以待?!?/br> 裴慕辭臉上似乎照著?一層淡淡的寒霜,下?巴略微抬起,拇指捏著?指關節。 她?竟然把這樣的事情,當做一個沒多?大關系的賭約? 一時間,車內靜得像潭死水,裴慕辭在平息怒氣,而清嫵對著?面小銅鏡梳順滾亂的頭發。 長龍般的隊伍停在了一條不知?名的溪流邊,安乞來請二?人稍息。 士兵的土帳都在外圍,接著?是各位列長、副衛,顧寒江和裴慕辭的營帳在最中間。 清嫵下?車后,裴慕辭卻不知?道在鬧什么脾氣,敷衍了幾句就朝另一個方向走。 她?只想快些清理?身上的黏膩,便掉頭進了帳。 誰知?帳里沒一個女侍,安乞他們又不肯聽她?的,她?就只有坐在矮桌邊等著?。 順帶在心里把某個小心眼的人罵上千百遍。 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就算了,還讓她?餓著?肚子! 好在沒過多?久,裴慕辭悠悠歸來,比她?預想的快了不少。 他將手里端著?的飯碗放到她?面前,而拿著?的盒子就放在桌上,好似并沒有拿出來看的打算。 “營里吃得簡單,我給你做了這個,將就吃?!?/br> 裴慕辭說的簡單,但是炊事的廚子看見自家主?公出現在灶臺邊時,還慢條斯理?的揉面切面,驚的下?巴快掉地上了。 廚子全程沒有說一句話,裴慕辭從面條到調味,各個步驟都很熟悉。 清嫵瞧著?眼前這碗鋪著?rou沫的醬面,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她?想他既然知?道營里士兵用的是糙飯淡食,應該是吃過才過來的。 只是他向來沒什么口腹之欲,想來只是匆匆扒了兩口,就去給她?做這些東西了。 于是她?象征性的問?問?。 “你吃過沒有?” “沒有,我在生氣,氣飽了?!迸崮睫o嗓音淡淡,甚至眼波都沒有一點變化。 清嫵:…… 那您胃口還真?是小呢。 主?帳內分?為好幾個部?分?,有商討軍事的地方,有專門開辟出來處理?政務的書房,有休息的內室,各個部?分?都用密封性極好的響皮布幔分?開,以堅韌的竹藤做連接,所以帳內隨時都燃著?黃燭,增加可視度。 裴慕辭說完話之后,也不見要與她?共用,反而坐在她?旁邊一只手就能夠到的寬凳上,仿佛把一階下?樓的樓梯搬到了她?腳下?,等著?她?吃完后順階而下?,去安慰他。 清嫵提著?筷子,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心里的氣一股腦的冒出來,捏起拳就沖著?他肩下?的位置砸了下?去。 她?每次打他都用了十足十的力,絲毫沒有手下?留情。 裴慕辭往墊背上靠,整個人都半倚在凳子里,任由她?作為。 他并不喊疼,反而逮住她?的手腕,放在膝蓋上,展開五指,握住。 清嫵身上的內力全承他渡來的半數,要是遇到危險尚可掙扎保命,但要真?遇到了他較真?,男女在力量上的懸殊就體現出來了。 就像現在,她?指縫被他卡的生疼,卻怎么都擺脫不了。 裴慕辭嗓音懶懶的:“殿下?不相信我?!?/br> 清嫵總是拿這樣的他沒有辦法?,硬又硬不過,軟呢?他一做出那吃了苦的可憐模樣,她?就先心軟了。 誰讓她?真?的很吃這一套呢? 他可是她?當初第一眼就相中的人,只是沒想到最后她?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軟肋出來。 “口說無憑?!?/br> 在聽到裴慕辭說不會納人的時候,說不觸動是假的,但清嫵想到母后為了占有父皇全部?的愛,最后變成了那樣可怕的模樣,還在自我懷疑中郁郁而終。 小的時候,母后常在白天將她?當做牲口一般的學這做那,可是到了夜晚,母后又變成了患得患失的尋常深閨。 那時候她?便想,她?往后可不要再走這樣的路。 但是如今看來,確是步步都踏著?母后的腳印,甚至更糟。 母后好歹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原配皇后,而她?這個頂著?前朝公主?身份的人,注定是不能在新朝擁有一席之地,所以極可能被安置在宮外的某座深院里。 可是瘟疫已經開始從邊城蔓延,他們不能拖著?遲遲不回。 清嫵放松抿起的雙唇,突然感覺到頹然無力。 裴慕辭眼神暗了暗,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剛剛姿勢,稍顯疲憊的靠在那。 他總是一副清貴雅潔的模樣,很少顯露出這樣的倦怠。 撲朔的燭光正?好被他的寬背擋住,給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暖光。 在這樣背光的環境下?,他平淡至極的面容沒有多?余的表情,周身氣質仿佛夕陽西下?時孤然卓立的竹群。 清嫵為他在她?面前輕易展示出的這抹放松,生出了些不可思議的愧疚感…… 總有一股當了負心漢,辜負了他的負罪感。 她?終于放下?懸了許久的筷子,慢慢磨蹭到他身邊,勾住他的食指。 裴慕辭用拇指搓了下?她?凸起的指節,并沒有其他的動作。 清嫵像小孩子牽住大人手那樣,抓住他的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裴慕辭順勢捏住她?的掌心,把她?扯向他,“那殿下?剛剛冤枉我,總該有所表示吧?!?/br> 懷里是熟悉的味道,他的心也就歸了位。 “對不起,行了吧?!鼻鍕晨渥谒拇笸壬?,與他對視。 明明此?事就不是她?的錯,為何還要她?先放低身段?細想下?來,她?才是最委屈的那個??? “不行?!迸崮睫o不得理?,也不饒人,“殿下?不是說口說無憑嗎?光說幾個字哪來的誠意??” 他撥開差點吃到嘴里的碎發,誰知?她?耳邊的鬢發又黏到了他唇上。 幾根細絲不斷紛擾下?,他的心情似乎漸漸好起來了。 門口站了兩個人,影子投到了營帳的掛壁上。 顧寒江趴在門簾上聽里面的動靜,示意?杜矜稍安勿躁。 清嫵也看見了那兩個扭來扭去的人影,只能壓低聲?音,伏在裴慕辭耳邊,“那要我怎么樣?” 裴慕辭把剛才和面碗一起拿進來的木盒攤開,推到清嫵面前。 里面是整整一箱的珍珠。 每顆都圓潤飽滿,一看便價值不菲。 清嫵捻起一顆,誰知?每顆珍珠中間都穿了孔,細線將這的無數顆連在一起。 她?本是好奇,提起半數珍珠之后,陡然看清了走針的形狀。 “哐!” 清嫵驚的目瞪口呆,手指一抖,成串的珍珠又掉進盒內。 “這怎么能穿?” 裴慕辭的指尖在她?身上滑動,竟是描繪出了珍珠要穿行而過的地方。 清嫵拒絕:“我手笨,不會穿!” 就算會,也不能把這東西穿在身上啊。 多?勒呀! 裴慕辭掌心抵住她?的腰,拉近兩人間的距離,聲?音又蠱又欲。 “那沐浴之后,我給殿下?穿?!?/br> 清嫵:…… 大可不必! “裴元皙,杜醫師要給姑娘診脈,我把人放進來了?”能在主?帳前用這樣音量嚷嚷的,非顧寒江莫屬。 裴慕辭淡淡的“嗯”了一聲?,簾子掀開,還有一道若隱若現的屏風。 清嫵在第一時間蓋上盒子,手忙腳亂的從他身上爬下?去。 杜矜走了進來,帶著?與室內高?溫格格不入的霜寒。 隨行的軍醫多?治皮外傷病,故而杜矜還是依照以往固定的時間給清嫵請脈。 她?的脈象總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每一次杜矜把脈之后,還是絞盡腦汁的調配新藥,想要清嫵的郁病緩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