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歡 第64節
裴慕辭把?懷里?的人?慢慢放入床榻,換了身干凈的衣衫,走到桌案邊翻看?這幾日堆砌的軍報。 顧寒江跟他抱怨了好多次書信多的像片片雪花,讓他自己抽時?間處理。 裴慕辭挑了些打開,視線卻被床上的小小凸起?吸引,慢慢沒了心思。 清嫵背身蜷在?暖和的床鋪里?,臉上還?帶著藥力解除后的紅暈,視線一直盯著錦衾上的龍紋,眼底一片清明。 身后傳來刻意壓低的腳步聲,接著聽見?外袍掉落堆砌在?地上。 帳內沒有燃燈,所有的輕響都被無線放大,對陌生環境的茫然逐漸變成了從心底透出來的恐懼。 長睫微顫后,她努力穩住氣息,讓自己看?起?來真如熟睡了一般。 突兀而來的手臂一攬,她身后驀然貼上一層冰涼。 清嫵呼吸跟著抖了兩下,才壓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 “殿下啊……”裴慕辭似嘆似喚,說完后卻再沒有多余的動作,宛若將她當成一個靠枕夾在?懷里?。 那種?讓她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宛若兩人?就?該這般親密無間。 清嫵跌在?好聞的清冽竹香里?,絲絲困意席卷而來,漸漸放松后,身子開始緩緩塌軟,依偎上挨在?背后的胸膛上。 這時?裴慕辭才敢稍微用點力,仿佛想把?她嵌入懷里?一般。 他將鼻尖抵在?她后頸突出的頸椎上,閉上眼小憩。 被她靠住的傷口傳出陣陣撕痛,裴慕辭卻需要這樣的感覺,來提醒他自己并沒有處在?夢中。 “公子?”安乞在?帳外輕喚一聲,領著軍醫進門來。 裴慕辭起?身,拉開床前的屏風擋住床榻,寬袖輕擺,請軍醫坐。 他提上暖爐上煨著的茶壺,親自給軍醫倒茶。 動作行云流水,極具觀賞性,好似無論什么舉動,由他做出來都會?帶著一股溫文爾雅的好看?。 軍醫規規矩矩地站在?他身后,盡量輕柔的取開快速包扎的繃帶。 安乞包扎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但現在?站在?亮光處,才清楚的看?清他傷的多重。 那道傷口小而深,不知?經歷了什么,有駭人?的rou絨被外力從血洞中拉扯出來,觸目驚心。 軍醫用小刀刮下血rou模糊的東西。 裴慕辭眉頭緊鎖,扣在?桌上的拳頭握到發白,硬是一聲不吭。 軍醫拿刀片在?傷口邊緣輕旋了一圈,安乞跟著“嘶”了一聲。 傷口本來就?深,還?拿尖刀重新在?里?面轉,那得多疼啊。 裴慕辭額間滲出一層薄薄的密汗,卻是在?第一時?間望向屏風后,看?吵醒床上的人?沒有。 清嫵翻了個身,手腕搭在?床邊,露出被粗糙麻繩摩擦過的痕跡。 裴慕辭目光涼下去,握緊的五指緩緩松開,不疾不徐道:“出去?!?/br> 他的氣勢過于冷峻,以至于軍醫以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哪,倏然受驚般從他身上彈開,逮著小刀不知?所措。 安乞捂住嘴,安撫地拍拍軍醫的肩,弓身提步,如同做賊那樣,朝裴慕辭比劃了幾下,意識自己還?有話說。 軍醫擦干凈刀片,用白布沾了烈酒擦拭傷口邊緣。 裴慕辭從床邊收回視線,語調平平,“說啊?!?/br> 隨著白布每一次落下,傷口邊緣的肌rou就?跟著哆嗦,裴慕辭面色無常,甚至猶如在?欣賞。 安乞鬼鬼祟祟地伏到他耳邊,用氣音低聲說道:“云聽方才來報,幾月前公主在?趕往城墻的途中,好似看?見?了有關?公子的什么事,一下受了刺激,便?將有些事情忘記了,他說具體的過程他不是很清楚?!?/br> 失憶了?裴慕辭先是被這話一震,而后又覺得荒謬至極。 可她明明還?記得杜矜,還?記得她的父皇,怎么偏偏就?把?他給忘了? “有這種?情況嗎?”他問?醫師。 醫師正拿了片修建整齊的蒲葉,慢慢給傷口扇風,方便?等會?上藥。 聽到此話,他思索一番,“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是心里?不愿意相信,所以暫時?將看?見?的事或者與這件事有關?的人?忘記了?!?/br> 裴慕辭挪了一下位置,衣領快要沾到傷口上時?,他隨手理開,手卻是抖的,“那有辦法恢復嗎?” 現在?她的記憶里?有前朝皇帝這些至親之人?,還?有杜矜這種?從小伴到大的“未婚夫”,唯獨沒有他了? 而且裴慕辭知?道,清嫵不過是看?在?他那句威脅話的分上,才跟著他走的,若不是他先一步擒住了她在?乎的人?,可能下一秒她就?要提劍出來和他拼命。 這讓他怎么接受得了? 額前幾縷碎發垂下,裴慕辭眼神空洞,面色在?斑駁的光影下格外蒼白而脆弱,與俊雅的容顏極為不配。 “軍營里?極少出現這樣的病例,屬下得先回去查查醫書?!避娽t上好藥粉,將裴慕辭的手肘抵在?桌面,開始順著傷口的方向包扎。 “不用了,我會?想辦法?!迸崮睫o眼睛里?失了光,覺得心口好似被那幾根微不足道的繃帶壓的喘不上氣。 軍醫收拾好藥箱,和安乞的目光剛好碰到一處,兩人?像是對好了暗號一樣快速退出主帳。 裴慕辭將清嫵懸在?沿邊的手腕塞回被子里?,定在?剛剛搭的位置上,摩擦著尚還?新鮮的綁痕。 拇指按在?腕上,便?能想起?她在?馬車上的一臉不屈。 他半握住手掌,比了一下她玉頸的寬度,像是下一秒就?要掐上去了一樣。 而最后他只是用指腹蹭她臉頰,在?床邊坐了很久。 久到關?節似乎都生銹卡住了,他才重新躺在?清嫵身邊,貼近她,眼眸深處罕見?的溫柔重新翻涌上來,氣息噴在?她耳垂上,“當初是你說的不會?丟下我,到現在?你卻把?我忘了?!?/br> 清嫵手心里?滲出汗,只能將掌心按在?被褥上,偷偷蹭掉。 盡管她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抖動,可是想到他在?馬車上對她做的那些事,雞皮疙瘩還?是竄了滿身,吐息不自覺就?重了起?來。 裴慕辭貌似察覺到了她的蘇醒,薄唇向上,笑?得曖昧:“殿下若是睡不著,我們也?可以找點事做?!?/br> 清嫵裝作被吵到的樣子,“嚶唔”了兩聲,繼續睡了過去。 裴慕辭長臂在?她腰彎處跨來跨去,替她掖好前后的被角。 做完后他便?消停了,像是在?將養瞌睡。 過了好半天,他重新睜開眼,掩下瞳孔里?微微失神的神色,悵然若失道。 “真的不記得了?” 清嫵沒有應答。 不知?道是真的睡著了,還?是又裝模作樣給他看?。 軍將們從校場散訓回帳。 聽白天去桃花村護送的弟兄們說,主公從桃花村帶回來了一個絕色女子。 回程路上兩人?就?一直黏在?馬車上,到現在?都沒有分開過。 于是他們刻意避開了主帳,想給二人?留一點私人?空間。 嘈雜的紛亂聲遠去,外面燈亮又燈滅。 裴慕辭將手腕毫無旖旎的搭在?她側腰的凹洼處,像是在?沾聞一樣,等掌心逐漸沾上她的溫度。 他指腹下滑,輕攏慢捻抹復挑。 直到她不斷縮進他懷里?,主動投懷送抱,他才順理成章地廝磨她,逗的她上氣不接下氣,再沒有四處折騰,他才開口,語氣中帶著強硬的冷魄。 “無妨,我會?讓你記起?來的?!?/br>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顧寒江一回來便被幾個帶兵的將軍請去?試論, 緊接著就回帳里看軍報看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有個喘.息的機會,一抬頭?發覺主帳的燭燈熄了大半,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里面的人早已安寢。 他氣不打一處來。 這人又把這些繁碎的事情丟給他,然后自己跑去?快活?! 顧寒江咽不下這口?氣, 將還沒處理完的公文往桌上一扔, 氣定神閑地往外?面走, 逛來逛去?停在了一頂并不怎么顯眼但是還算干凈的帳篷前。 裴慕辭那?么小?的心眼, 定不會給杜矜好顏色看,按理是直接丟到后營里, 和戰俘們關在一起做粗活。 是顧寒江想著不久后還得靠著人家?給裴慕辭解毒, 所以在離主帳很遠的地方,格外?安排了一個獨院。 杜矜正坐在燈下,執筆忖思。 抵門的木板“哐當”一下被掀開。 “你走吧!別留在這給他解毒了!病死拉倒!”顧寒江怒氣沖沖踩進來, 拿起桌案上的水壺, 給自己倒茶。 杜矜沒有被巨響嚇到,見是裴慕辭身邊的人進來,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來者, “清嫵久病未愈, 還勞煩裴公?子別吝惜一點藥材?!?/br> “他可?不會,天大的事砸下來,兩?個人都死一個被窩里?!鳖櫤徊杷畣艿? 咳的氣喘,好不容易緩過來, 語氣依舊暴躁, “不是讓你走嗎?怎么不走?等我腦子清醒過來了可?沒這么多好心了?!?/br> “將軍唇舌起泡,肝火旺, 平日里多泡淡竹葉祛火?!倍篷嫖磩由硇?,只覺這人有些好笑。 “我可?不是將軍,我就是裴元皙的驢,天天給他拼了命拉磨,完事還被捅一刀!”顧寒江也不怕杜矜笑話,一拳錘在桌案,茶水溢在桌面上。 杜矜隨手擦掉水漬,像是聽玩笑話一樣。 “你這帕子哪來的?”顧寒江眼角微抖,視線一下就抓住了杜矜的動作。 裴慕辭平日里用的絹帕也是這樣的布料,他還奇怪說誰會繡些奇奇怪怪的圖案在手帕上,裴慕辭從來不回應他的問題,甚至都不肯拿出來給他看一眼。 “成?親之前,清嫵給的嫁妝?!倍篷鏀€干水污后放進袖里。 他開始也舍不得拿出來用,可?清嫵在屋子里養傷的那?段時間給他繡了好多好多,用都用不過來。 “難怪不得難怪不得!”顧寒江一聽見那?帕子是清嫵那?出來的,劍眉倒豎,怒罵道:“沒想到他是這么沉湎美色的人,那?我幫他干嘛?遲早也是個昏君!這毒不解也罷,給他個痛快,反正他現在什?么都有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是真的生氣。 原本裴慕辭在南朝的時候,不是這樣的人。 不知為何去?汴京大半年?以后,變成?這副模樣了? 杜矜很久沒聽過如此聒噪的聲音,忍不住按緊太陽xue,輕輕揉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