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歡 第47節
“只要我被抓住,他們就知道公主通過其他地方跑出去了,不會放過公主的?!敝┑囊暰€定?格在一處,舔舔干澀的嘴唇。 含月平日只管執行命令,并?不太懂知雪說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著急,想把人快些帶出去。 “可?若是讓他們都以為公主死了,便?不會再有人去四?處搜尋,那時候公主才是最安全的?!敝┙K于說出了這番話,心中好像放下了一件掛念許久的事,“陛下不是在城樓上嗎,公主該在皇帝身邊一起殉國?才對?!?/br> “知雪你……”含月反應過來,不可?思議的搖頭。 反觀知雪,她剛剛已經琢磨了許久,現下更是釋然,“我與公主的身形最像,咱們從前不是干過許多回冒牌事了嗎?更何況凝春伺候公主最得?力,你現在心里又有了牽掛的人,我孤家寡人一個,我去是最合適的?!?/br> 她開始在心中打磨這個計劃的細節,把突然想到的事情告訴含月,“還得?再麻煩你一件事?!?/br> “等我落到城墻下,你記得?第一時間搶走我的尸體?,別讓其他人看見我的臉?!敝灰獩]人看見她的臉,所有人都會將當眾落下的華服女子當成公主。 沒有人會再去追究一個死人的下落。 知雪四?想來想去,再沒有其余好交代的了,“到時候可?能會連累你,不過以你的武功,跑快些的沒人能抓到你?!?/br> 含月倏而將頭轉向一側,眼前一片模糊,只管點頭。 “聽清楚沒有???別到時候扭扭捏捏的,我們可?就白費力氣?!敝┫袷酋r花枯萎前,散發出的最后那抹艷麗。 “知道了?!焙逻煅室宦?。 知雪低頭整理好穿著儀容,就像是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么一樣,輕松的拍拍含月后背,“走吧,悄悄把我送到城墻上?!?/br> —— 短短一日的時間里,城墻內可?出戰的士兵只剩下了不到三千。 源源不斷地傷兵被抬進?來,缺胳膊斷腿的血腥模樣染得?空氣中都是黏膩的。 婦幼的哭喊聲?響徹天際,城內人人自危,又生怕南方的蠻夷會進?城做燒殺搶掠的荒唐事,迫不得?已下,家家男丁拿上了并?不熟悉的武器,逼退不斷涌上城門的敵軍。 不知是城中眾人團結一致的緣故,還是祁域出于未知的緣由?放水,不到黃昏時刻,城墻外就傳來收兵的金鳴聲?。 明?惠帝就是在此時到了城門,見到了所剩無幾的殘兵和四?處散亂的軍棚。 有無知孩童去拉他的衣擺,在看見他懷里玉璽時,旁邊槁瘦的母親立即上前將孩子拉走,退避三舍。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皇帝那處,仿佛要在他身上燙一個洞。 他仿若未查,直直走向登樓的階梯,站在城墻上。 祁域帶著親隨,大搖大擺地踏馬停在墻角,向上喊話,“今日可?是最后期限,陛下想清楚了嗎?” 他身后幾個人策馬上前,將手中的酒罐砸在墻上。 隨后丟上去的幾個火把,輕而易舉的把堆積成山的尸首點燃,照亮了城墻外的這片荒野。 “朕可?以殉國?,玉璽你也?可?以拿去?!泵?惠帝眼睜睜看著幾人在城墻下放肆,扭頭回望,城內的將士在聽見祁域聲?音的那一刻便?氣勢低迷,恐經不起明?日再一次的攻城。 他抽出站崗將士的佩劍,架在脖子上,“百姓無辜,放過他們?!?/br> 將士的長劍擦拭得?極為干凈,在火光映射下,冒著忽閃忽暗的劍光,仿佛將明?惠帝渾濁的眼神照的透亮。 祁域卻對此不屑一顧,看都沒有朝上看一眼,極為輕蔑,“永朝陛下怕是耳朵不好沒有聽清,本將提出的首要條件是貴國?獻出容昭公主?!?/br> 先不說這女子風華絕代的容顏,光是憑她過人的膽識,他便?舍不得?這樣的嬌花與昏庸的永朝一起永埋地下。 明?惠帝十指一緊,劍柄似有千斤重?,他抖得?握不住。 祁域召回放火的幾人,笑?得?囂張,“本將也?不想要城中百姓的性?命,陛下只要讓公主出來,再親自打開城門,來本將面前自刎于眾人,其余事情都好說?!?/br> 他慢慢抬起小臂,方才退兵的數萬精兵如潮水般重?新涌上來,眾人瞧見這場面已是心如死灰,城內的哭喊聲?越來越大。 祁域邪魅一笑?,“陛下,想清楚沒有?” “噌”的一聲?箭鳴,一支白羽劃破灰藍的夜色,剎那間就到了祁域面前。 幾個親信皆沒料到皇帝還有這一手,護衛不及,連忙出聲?驚叫。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祁域只來得?及側身,箭羽擦著耳廓飛過,留下錚錚空靈的回響。 耳繩驟然崩斷,面具垂直落在地上,露出一張與凌冽氣質極為不符的俊秀臉龐。 明?惠帝也?有片刻凝滯,回頭看見含月收弓抬頭,正傻傻望著身后一個華服的女子。 知雪與她對視一眼,兩人眸中都盛滿了不敢相信的震驚。 裴郎君? 皇帝一眼就認出那女子并?非容昭,含月站在不起眼的位置上,悄悄把她們的計劃告訴他,明?惠帝想乘機詢問清嫵的動向,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作罷。 祁域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激怒,沉下臉,抬起的小臂就要落下。 “且慢?!敝┌醋』实鄣氖?,及時出聲?,“不是說和親之后就退兵嗎?” 她怕下面聽不清,撕開喉嚨提高音量,聲?音中帶著顫抖。 “公主怎么來了?”城內和城外都驚呆了,不知是誰帶頭叫了一聲?。 —— 十里外,五萬精兵駐扎在此,等待時機圍困汴京。 暗夜是最好的藏匿手段,所有人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等待城墻內外的兩撥人馬分?出勝負。 裴慕辭一言不發的放下窺筩,看起來沒什么情緒,漆黑的眼底卻翻涌著無聲?的驚濤駭浪。 安乞一瞧他神色不對,撿起地上的千里鏡,朝城樓的方向望去。 墻角下的火越燒越旺,濃煙漫漫,像朵朵烏云盤旋在京城上空。 看樣子今晚就要分?出勝負了,這是好事啊。 安乞轉動筒頂,但是離得?距離實在太遠,他只能看見城墻上站了的幾個人,卻沒辦法再拉近看清楚臉。 鏡頭微微上移,一名身形極為熟悉的女子出現在視野里。 他渾身的動作一僵,立馬放下窺筩。 “這就是你說的,把人看得?很牢?”每天更新各種資源,歡迎加入南極生物峮伺弍耳二5九一四柒裴慕辭語氣陰寒,半張臉隱在車簾后,變得?十分?扭曲。 他躬身鉆出馬車,所有人在一息之間列好隊形,士氣沖天。 “公子,不可??!卑财蚧诺?說不出完整的話,“我們蟄伏這么久,不就是為了保存兵力嗎?” 裴慕辭淡淡撇他一眼,扶著窗壁就要下車。 安乞踢開礙眼的東西,直接跪在了剛才放腳蹬的地方,擋住裴慕辭落腳的地方,“公主貿然率軍前去,要是讓公主看見您和逼死她父皇的人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公主還會接受您嗎?您又該如何在公主面前自處?” 裴慕辭指關節泛起白色,手背上青筋乍現。 “讓開?!?/br>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近處的將領左看看、右看看,無措的收回視線,緊盯著劍柄上雕刻的花紋。 “這是怎么了?”顧寒江聽見聲?響,走出營帳便?看見這動靜,伸手去扶安乞起來。 安乞倔著勁,跪地上不肯動,將看見的事情和前因后果都講了出來。 顧寒江仔細揣摩后,也?覺得?此事有待商榷,“元皙,現在確實不是對我們最有利的時機?!?/br> 帶來的這些弟兄都是精銳,能不折損便?不折損,再說那女子只是與祁域對峙,并?沒有威脅到生命,何至于立馬就要去救人? 裴慕辭嘴唇緊抿,似乎在努力克制著什么,許久沒有說話。 就在二人以為他放棄了這個想法的時候,他癱下身,很平靜地朝安乞招手。 “公子,您身子都這樣了,進?去休息一會吧?!卑财虿恢獮楹?,心中又開始忐忑。 裴慕辭依舊向他勾勾手,讓他自己過來。 安乞沒有辦法,彎著上半身,靠近馬車。 裴慕辭乘安乞不備,“嗖”的一下拔出他劍鞘里的長劍,手腕輕轉,收在背后。 他神情泰然,和聲?細語道:“那我自己一個人去?!?/br> —— 一輛低調的馬車沿著荒蕪的小路緩緩前駛,清嫵閉眼留意著周圍的動靜,腦袋里的鈍痛逐漸消退后,她開始悄悄活動著四?肢。 “你給公主下了多少藥啊,怎么還沒醒?”云聽坐在車轅后,將車簾拱起一個弧度。 杜矜手邊壓著一本醫書,指腹不停搓著書頁的拐角,“就這一兩個時辰就要醒,不要著急?!?/br> 路邊走動的人不多,霍勛不想太過招眼,一直壓著馬車的速度,以至于四?人出密道后并?沒有走太遠。 云聽吹著風:“杜醫師想好怎么給公主說了嗎?” “說什么?” 路途煎熬,兩人從最開始無話可?說,到漸漸在公主身上找到了些話題,開始生硬地聊起天來。 許是云聽在宮里呆的時間久,顧慮總是要多一些,“就剩我們四?個人了,公主醒后不會責問醫師嗎?” “府里普通雜役早領了公主的賞錢避難去了,公主平日里待我們幾個不薄,難道我們也?要如那些喪家之犬一樣?” 他原本就是不打算走的,但凝春那般說了之后,又動搖了他赴死的決心。 倘若沒有他在身邊調理著,清嫵在病痛折磨中茍延殘喘,也?是沒什么意思。 “可?……府里不是還有個裴郎君嗎?”云聽說這話有自己的私心。 他從宮里出來之后,裴慕辭一次也?沒有召見他,甚至沒給他指派任何任務,在顧軍師他們忙得?腳不著地的關鍵時刻,他卻像是一枚棄子般被丟在府中。 無奈之下,他必須時刻掌握裴慕辭的動向,主動提供一些有利信息,換取一點信任。 他知道主子的手段,他們這些人不一定?能逃得?出去,如果真到了那地步,他希望求著主子能繞含月一命。 “那個裴郎君,不是簡單的人?!倍篷嬷灰詾樵坡犑莿倎砀?,不知道公主的親隨到底有哪些,便?把那天得?來的消息透了一些給他聽。 總之現在遠離了那是非之地,京城里的紛紛雜雜都與他們無關了。 “我去查他身上的毒,發現毒苗是南域疆寨里幾種最厲害的毒混在一起形成的,只有疆寨里的王族才能掌握這么多種毒藥?!倍篷媪瞄_車簾,見清嫵還在睡著,繼續往下說:“而且他身上毒源太多,下毒之人定?是分?了時間,慢慢在他身上種下的?!?/br> “可?這怎么能斷定?裴郎君會對公主不利呢?”云聽見杜矜挑開簾,想來是不想公主聽見,于是隨他壓低了音量。 清嫵小幅度揉著后腰和肩頸,觀察著車外兩人坐的位置。 她心里牽掛著皇帝,回想那日看見知雪從杜矜房間里走出去,就應該反映過來他們是拿了她的衣服,密謀頂替她的事。 就怪她平日里過于信任她們三人和杜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