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付之一炬。
那間琴行的生意并不好,商場里來回路過的人流幾乎沒有往里看的,老板把最靠里面的幾十平方隔成了四五間琴房,大概是想茍延殘喘地賺一點鋼琴使用費。 但是這年頭哪個家長不舍得給小孩花錢的?再省吃儉用也會買一架鋼琴回家給小孩學,留在這里的都是破破爛爛的二手貨。 琴行里只有一個中年婦女看著,感覺是老板的mama,對生意也不大上心,并沒有對江逾白這樣奇怪的客人投來目光。 江逾白在琴房里坐了一個小時,林臻在門口的折疊椅上坐了一個小時。 在這一個小時里,兩個人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 琴房里那架鋼琴破舊臟污,江逾白連碰都沒有碰。 江逾白出來的時候,勉為其難地對林臻笑了笑。 林臻站起來拖住他手,仰臉問:“來都來了,我們去給你買幾件春天的衣服好不好?天氣很快就要暖和了?!?/br> 江逾白垂著頭,仿佛是個考試不及格的小孩。 林臻拖著他手往外走,他則進入了完全飄忽的低落狀態,她說什么做什么,他都沒有反應,順從地像個機器人。 以前林臻會很怕他出現這種狀態,江逾白一旦對自己不滿意,就會輕則用被子蒙住頭不理人,重則莫名其妙發脾氣。 商場一樓有一間比利時手工巧克力店,林臻拖江逾白進去,買了兩盒剛做好的巧克力,然后走到外面的陽光下,含了一顆巧克力在自己唇間,仰頭拽了拽江逾白衣角。 江逾白全程呆滯,目光迎到她臉上看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低頭吻過來。 林臻本來的意思是讓他咬走半顆,誰知道他的吃法是把她的唇和巧克力一起裹住,吸來舔去,搞得兩個人都被巧克力糊了半邊臉。 一顆巧克力吃了好幾分鐘才吃完,林臻從包里摸出濕紙巾,擦了擦嘴說:“下周末就是清明節了,我得去看一下我爸爸?!?/br> 江逾白馬上說:“我陪你去?!?/br> 林臻搖頭,又抽了一張紙巾抬頭擦他臉上的巧克力:“今年是第一個清明,我后媽他們應該也會去的,你還是別去了,別惹麻煩?!?/br> 江逾白思考了一會兒,等她擦完了才說:“我不惹麻煩。不管別人說什么做什么,我都全聽你的?!?/br> 他低頭認真地握住她手,“臻臻,你讓我陪你好不好?” 林臻實在是經不住他誠懇的目光,只好點頭答應。 林臻知道清明節要是見到陳麗萍肯定少不了一番折騰,但是這是她爸入土后第一個清明,必須得趕在正日子的上午去,她只好硬著頭皮在清明前一天發了消息給林誠,問他和陳麗萍明天大概幾點會出發,想跟他們錯開時間。 林誠說他們打算一大早去,于是林臻特意走得晚了點,快十點才到的墓地。 但是躲不過的,陳麗萍還在林國華的墓碑前等著,旁邊是悶頭抽煙的陳麗萍弟弟,陳立勇,還有一臉不耐煩的林誠。 三個人身前已經放了只燒過紙錢的鉛桶,一看就是早做完了祭掃的流程,專門等在這兒惡心林臻的。 林臻先把江逾白推開,指使他去管理處拿鉛桶過來,然后才跟那三個人不咸不淡地打了個招呼。 陳立勇皮笑rou不笑地點了下頭,林誠訕訕地叫“姐”,陳麗萍則壓根不看她,開始從地上一個環保袋里往外翻東西。 清明節來掃墓的人多,周圍擠擠挨挨的全是在燒紙祭拜的,煙熏火燎,又透著股詭異的安靜肅穆。 林臻不聲不響地在林國華的墓碑前點了一對蠟燭,等江逾白來了以后就站在他和陳麗萍三個人之間,彎腰點著了紙錢,開始往鉛桶里丟。 陳麗萍也同時開始燒東西,丟進她自己面前那個鉛桶。 她燒的是林臻以前和她爸媽的照片。 陳麗萍一邊燒,一邊長吁短嘆地念:“老林啊,你開開眼吧,你這頭人還沒燒,你女兒就跟仇人搞在一起了啊。我就說她靠不住吧,你還不相信。她跟她媽就是一路貨色,一輩子就琢磨著攀高枝兒,踩著你的尸首往上爬啊……” 林臻早料到陳麗萍不會讓她好過,這會兒陳麗萍沒有滿地打滾,只是陰陽怪氣,倒還算是輕的了。 江逾白聽得臉色越來越難看,下意識地就要越過林臻往陳麗萍那邊走。 林臻一把拽住他,低聲問:“你答應我的事,都忘了嗎?” 江逾白強壓著火氣退回來,垂頭默默地幫林臻往燃燒的鉛桶里丟紙錢。 陳麗萍大概是在家編好了詞,還在一句三嘆地假意抹淚:“老林啊,我給你生了兒子,又幫你拉扯大寶貝女兒白眼狼,結果我落什么好了?還好你走得早啊,否則你女兒翅膀硬了,要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哪里還會管你?” 林臻只當她是耳旁風,抬頭對江逾白搖了搖,握了握他手腕讓他冷靜點。 陳立勇把煙頭丟在鉛桶里,冷笑一聲說:“當什么鳳凰?就她這種小門小戶的,又遺傳了精神病,正常男人都不會要她,還琢磨什么嫁入豪門,簡直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陳立勇打量了兩眼江逾白,再度冷笑說:“我看這位也像是落難的鳳凰了,連雞都不如?!?/br> 林臻這下沒忍住轉頭瞪了他一眼。 她沒有還嘴,只是情不自禁地往陳麗萍那個鉛桶里看了看。 林臻和她爸媽的合影本來就不多,大概是已經燒完了,現在在燒的,是林臻留在家里的小時候的作業、日記本、成績單之類的東西。 她的過去全都被付之一炬了。 就好像她也已經是個死人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