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高安國親自到了沈茉家。 “茉茉,幾年不見,你真讓我刮目相看??!” 高安國已經不再是那個把沖動熱血都寫在臉上的年輕人,他成熟了,內斂了,可那鋒芒卻是隱不住的。 “高叔過獎了,我也就是,想為父親和朋友報仇?!?/br> 沈茉很高興,他們經歷了那么多生死,總算有了結果。 高安國唏噓了一陣,這才跟沈茉說起當年的情況。 是高安國最先發現彭城和天津之間的走私鏈的,他告訴了沈鴻程,二人合計之后,決定多搜集一些證據,然后曝光。 證據是收集到了,他們的蹤跡卻也泄露。 至于是哪些人參與了陷害沈鴻程,還真不是一兩個人。 首先,是直接參與走私的梁翰,還有市政廳的另一個高官,而且二人還都是沈鴻程的朋友,也都跟張漢星認識,并且知道了他的心思,于是他們動了把沈鴻程除掉的心思,順便將沈茉送給張漢星。 沈鴻程在他們的威逼之下,迅速將沈茉的戶籍轉入了蔣家,而且給了蔣家一大筆錢,足足五千二百大洋。 只希望他們能看在親戚一場,多照顧沈茉,將來她出嫁時,只需那筆錢的一半給她做嫁妝,其他的都送給蔣家。 高安國確實是見證人,而且親眼看著鄧淑蘭滿口答應,還幫著把沈茉的戶籍過到了他們家。 那時蔣家還沒落魄,沈茉的戶籍過去之后,就是官家小姐,那些人再想動她的歪腦筋是需要掂量掂量的。 后來那幫人見沈鴻程居然如此不配合,便一起陷害了沈鴻程,偷偷在報社的辦公室藏了大量煙土,甚至用極為下三濫的手段,以沈茉的清白要挾,讓沈鴻程自己承認。 沈鴻程知道這幫人不會善罷甘休,又擔心沈茉,便承認了。 也就是此時,沈鴻程安排高安國攜帶所有證據潛逃了。 他一個人承擔所有罪名,又將報社解散,聲明只是他個人走私煙土,與報社其他人無關。 如此蓋棺定論,沈鴻程在獄中暴斃,人們也多是拍手稱快的。 只有少數了解沈鴻程的人,才堅信他是被栽贓,被冤枉的。 高安國一路逃到天津,悄悄地查到更多證據,卻不敢找報社發表,一方面是沒人敢發,一方面是他被人盯上了。 東躲西藏了兩年,高安國決定投奔國民革命軍,以大勢來促進此事。 如今五年過去,總算有機會為沈鴻程洗脫冤屈,彭城那邊的人,已經被高安國著人處理,現在就剩天津這邊的了。 高安國這次過來,把那些證據也帶來了,全交給了沈茉。 沈茉對高安國表示了極大感謝,畢竟此人口中說是為了道義,卻也是為了她父親而四處奔走,險死還生。 高安國走后,沈茉把其中有關梁翰走私的內容,單獨拿了出來,然后讓人去找了梁秋河。 梁秋河近日和梁翰一直縮在家里不出門,尤其梁翰以病了為由,死活不愿意去回警察廳。 原因無他,天津被國民革命軍接管,他這親日派,可是要被清算的,等了這許多天,卻還沒動他,光是嚇也能把人嚇出病來。 梁秋河原本是想著身體好了就去找沈茉,讓她兌現承諾,這些天因為自家親爹的事,也是煩惱的不行,也沒那份心思。 不管梁翰做了什么,總歸還是疼他這個兒子的,不然也不會因為到處找他,而耽誤了逃跑的時機。 梁秋河不能放任自己爹就這么被清算掉,他這些天一直在忙著四處聯系同學,看看有沒有路子可走。 可根本沒人愿意幫他。 他甚至想過去求沈茉,沈茉現在可是彭家的紅人,彭家又跟國民革命軍關系密切,說不定就能說上話,大不了他不睡她了。 正琢磨要不要這樣做時,沈茉約了他。 梁秋河驚喜又糾結,還是打扮一番去赴了約。 沈茉一個人,拿著一個文件袋,坐在咖啡廳里等著。 梁秋河迫不及待的坐到了沈茉對面,剛想問她找他有什么事,沈茉就把那包文件扔在了他面前。 “你爹的命,睡我,選一個?!?/br> 梁秋河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沒明白沈茉的意思,沈茉卻把那個文件夾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爹勾結日本人走私紅丸的證據?!?/br> 梁秋河頓覺得這東西有些燙手,猶豫了一陣,還是硬著頭皮打開了。 越看越心涼,這份證據,足足有三年的明細,根本逃不掉。 “茉茉,你是不是一早就算準了,所以才用那個條件來誘惑我的?” 梁秋河抬頭,只覺得瞬間滄桑了不少。 沈茉笑了。 “不是很準,畢竟如果我真被張漢星弄走了,什么都白搭,不過我確實早跟人要了這份東西,有備無患?!?/br> 梁秋河走時,帶著幾分失魂落魄,完全沒了往日的風采。 沈茉站在咖啡店門口,看著他離開,不由得嘆了口氣。 “那小子要真敢來睡你,看我不打斷他的腿!三條腿都打斷!” 常青悄然出現在沈茉身后,摟住了沈茉的腰。 “醋勁真大?!?/br> 沈茉笑的燦爛,捏了捏常青的手,二人膩膩歪歪的走了。 半個月后,梁翰鋃鐺入獄,刑期十年,梁秋河雖未被牽連,卻也已經沒了工作,只得重新回到警察廳,拿出他北洋大學的文憑,做了一個小小的巡警。 中秋時,常青到仁德醫院接了宋順過來一起過節。 宋順的毒癮基本已經戒除,就是人瘦的厲害,也沒往日強壯了。 不過有人細心照料著他,常青倒是很放心。 那個叫柳兒的小姑娘,原先是風和街的妓女,上次跟宋順一起去救許林,也受了不少傷,后來程三爺幫她贖了身,她就甘愿做宋順的丫頭,一輩子照顧他。 “他幫我打欺負我的人,還因為我被人塞了那么多紅丸,我欠他的?!?/br> 柳兒說的很認真,很堅定,宋順也沒說不讓她在身邊,于是就這樣默認了。 蘇玉林和聞昭自然少不了,甚至夜梟的其他幾個沒家室的,也來湊熱鬧。 蔣箏也是來了沈茉家過中秋。 北京那邊已經恢復了正常,她還是跟著彭浩川的車來了天津,才趕上這場團圓飯。 彭城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她父母已經離婚,聽說她母親還經常去市政府鬧事,結果她父親被連累的再次降了一級,已經成了最底層的職員,怕是這輩子也別想起來了。 她一開始有些難過,最終卻還是咽下眼淚,繼續向前走。 沈茉分了她兩千大洋,足夠她讀完大學,而且她實習除了基本工資外,還拿了三十大洋的獎金,今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需要為錢的事擔憂。 她擔憂的是另一件事。 彭浩川對她依然很執著,她卻退縮了。 經過上次暗殺張漢星的事件,彭浩川可謂是給彭家立了大功,甚至有很多人說讓彭浩川來做彭家下一代的當家,而彭浩川拒絕了,他說他只是偶爾為之,還是更看重學業,將來可能會從事科研工作。 沒有明說,可蔣箏卻隱隱覺得,彭浩川放棄了許多,是為了她。 這讓她心里很不自在,于是開始刻意疏遠他,他反而步步緊逼。 甚至連中秋,都約了她一起賞月。 在團圓飯之后。 看著眼前一對對的人兒,蔣箏有些恍然。 仿佛前一段時間她還對宋順恨的牙癢癢,又莫名的對他有些身體上的渴望,現在再看他,卻什么感覺都沒有了。 他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再也無法引起她情緒上的波動。 反而是彭浩川,時時讓她懸在心里,提也不是,放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飯,晚上八點多,蔣箏等到了彭浩川。 他喝了酒。 “喝酒還自己開車,不要命了?” 這是蔣箏最近唯一一次對彭浩川用這種斥責的口氣說話,她已經疏遠他有段時間了。 “要是心疼我,就別跑那么遠,過來!” 彭浩川靠在車門上,指著旁邊的空地,拍了一下。 蔣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走過去。 彭浩川抱著膀子看著她,一直看,也不說話。 最后蔣箏還是邁了步子,靠在了他旁邊的車身上。 彭浩川悄悄的彎起了嘴角,抓住了蔣箏的手,任她掙扎也沒放開。 “小箏,你跟今晚的月亮真像?!?/br> “不是你更像嗎?”Щωω嚸ΡO1 ⑧嚸US 蔣箏不掙扎了,索性也看向了那輪圓月,她一直覺得彭浩川有種晴空朗月的感覺。 彭浩川突然笑了起來,聲音不高,卻笑的蔣箏朝他瞪起了眼。 彭浩川一把將蔣箏拉到了懷里,嘴巴湊到了她耳邊,“你身上,有三個地方像月亮,你猜猜是哪里?” 蔣箏愣了愣,正思索間,兩片略帶酒氣的唇就覆了上來,將她的思緒徹底攪亂。 直到彭浩川開始給她指具體是哪三個月亮,蔣箏簡直想咬他一口。 第一次,他摸了她的rufang,雖然只是輕輕的用手掌覆上去,說這是第一個月亮,又摸到另一邊,說這是第二個月亮,而后,他兩只手都放在了她屁股上。 “這是第三個月亮,最大,最圓?!?/br> “彭浩川,你幾時變得這么流氓了……” 蔣箏羞的臉通紅,被他摸的渾身發軟,卻又有些舍不得推開他。 “很久以前,去年你來我家冬宴時,我就想對你……做所有男人會對女人做的事?!?/br> “那你為什么沒做?” “怕你生氣,你不知道你那會看著甜軟,眼里卻冷的跟冰一樣……” 蔣箏看著彭浩川帶著幾分慵懶和情欲的模樣,心湖里像吹進了一陣春水,波瀾乍起。 原來她的偽裝那么脆弱,他都知道,卻對她一直那么溫柔,一點點的軟化她,開導她,包容她,幫助她,更給了她難得的尊重。 她就這么好? “浩川,你會后悔嗎?” 蔣箏主動勾住了彭浩川的脖子,看向了他眼底。 “一次得到三個月亮的人,怎么會后悔?” 彭浩川笑的歡快,抱著蔣箏的腰,打開后車門,就把她壓了進去,拼命的吻了起來。 大門后的陰影中,宋順靜靜的立著,看著月下那一對玉一樣的人兒進了車里,關了車門。 “小順哥,你不用再擔心了吧,我看彭少爺對蔣小姐特別好,應該不會辜負她吧?!?/br> 柳兒站在宋順一旁,也看向了那輛車。 宋順默不作聲,又看了一陣,轉身回去了。 這年冬天,沈茉一家回了一趟彭城,拜祭了兩家祖先,又去看望了常大爺,這才回了天津,準備漂洋過海。 沒辦法,他們一家已經上了日本人的黑名單,沈茉擔心常皓的安全,決定離開這里。 最安全的地方,在太平洋對岸。 正巧燕京大學是美英合辦的,蔣箏聽說沈茉有這個念頭之后,也趕緊申請了去美國留學,在彭浩川的推動下,居然很快就辦下來了。 次年春天,沈茉常青一家,蘇玉林聞昭一家,還有去留學的蔣箏和彭浩川,一起上了開往美國的郵輪。 中原依然在亂,卻再與他們無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