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瑤踮起腳尖，細白的手指微顫，將領帶的一端繞向他頸后。

    李言崢配合著她的動作，把頭彎得更低，雙目堪稱癡迷地牢牢盯著他。

    在這樣的注視下，段瑤心亂如麻，試了好幾次，都打不成個樣子。

    “別著急，慢慢來?！崩钛詬槣芈暟参?。

    如果，能把時光定格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好不容易打好一個溫莎結，段瑤認認真真把領帶整理好，然后退了一步。

    雙手交握，藏住因為緊張和慌亂滲出來的汗水。

    李言崢和她一起，慢慢往會場的方向走。

    他用平靜的語氣問：“訂婚的日子，定在哪天？”

    “這個月二十四號?！倍维幓卮?。

    李言崢挑了挑眉毛：“平安夜？”

    段瑤低低“嗯”了一聲。

    此后再也無話。

    他不會刨根問底，詢問更多細節以自虐。

    她更不會邀請他來參加，如果他真的出現在現場，她很難保證不露出什么異樣。

    參加完發布會，兩個人一左一右，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十二月六日，量身定制的禮服終于做好。

    關夏陪著段瑤去店里試衣服和配套的造型，盡心盡力給出合理建議。

    換上鋪滿精美刺繡的華服，長發被編成精巧的發辮，臉上亦繪好自然明艷的妝容。

    段瑤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覺無比陌生。

    她的人生，不過是從一個套子，換到另一個套子里去。

    那曾經有過的短暫自由，肆意愛戀，終將離她越來越遠。

    “咔嚓”一聲，關夏從側面拍了個照片，贊道：“別說，紀川的眼光真的不錯，這身禮服特別適合你，我要把照片發給他，讓他欣賞欣賞?！?/br>
    說著，她仔細看了看照片，神情不大滿意，重又將手機對準她：“瑤瑤，笑一笑?！?/br>
    段瑤擠出個難看的笑容。

    關夏皺了眉，走到她身后，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瑤瑤，訂婚是件喜事，開心一點?！?/br>
    又問她的意見：“還有沒有哪里不太喜歡的？時間還來得及做調整?！?/br>
    段瑤搖搖頭：“關夏jiejie，這樣就很好?！?/br>
    關夏說得對，她應該開心一點。

    已經傷害了一個人，不可以再讓另一個人難過。

    訂婚需要邀請的賓客，以及其它的具體事宜，紀川全部交托給關夏負責，半點都不需要她cao心。

    她只需要安安靜靜接受所有安排，準時出現在酒店，就足夠了。

    十二月二十日，紀川終于回國。

    當晚，紀川以和段瑤兩個人的名義，請關夏吃飯，感謝她這段時間的襄助。

    關夏姍姍來遲，竟然帶了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

    那男孩高大帥氣，面孔雖然稚嫩，面對關夏時卻充滿了熱切和殷勤。

    席間，他不遺余力地活躍氣氛，逗得關夏直笑，媚眼如絲，艷光四射。

    坐在她對面的紀川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男孩子上廁所的空隙，紀川單刀直入：“Summer，他不適合你?！?/br>
    關夏嘴角仍然掛著嫵媚的笑容：“哪里不適合？我覺得他很好啊?！?/br>
    紀川十分不贊同：“年紀太小，處事不成熟，和你不可能有未來?！?/br>
    關夏撇撇嘴：“我也沒打算和他有未來啊，鮮活的rou體，是解壓的利器，拿來做個消遣而已?！?/br>
    段瑤在桌子下方悄悄扯了扯紀川的衣角，不讓他多說。

    然而紀川早就將關夏納入了自己的管控范圍，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Summer，你已經二十七歲，應該和身份地位學識配得上你的男人正式交往，盡早安定下來，我幫你物色了幾個不錯的適齡對象，你這幾天抽空見一見?！?/br>
    關夏收了笑，眼睛里有凌厲的刀光閃過：“紀川，我不是瑤瑤，不愿意接受你自以為是的安排和控制，而且，我不過是你的一名員工，你有什么資格插手我的私人生活？”

    紀川怔住，似是完全沒料到一向執行力極強的關夏竟然會用這樣不客氣的口吻和他說話。

    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關夏低垂長睫，調整了一下情緒，道：“我今天心情不大好，說的有不合適的地方，你倆別介意，我先走了，改天回請你們賠罪?！?/br>
    說完，她拎起小巧的手包，離席而去。

    男孩子恰好回來，一頭霧水，卻還是下意識地追了過去。

    紀川頓了一會兒，拿起刀叉繼續切面前的牛排。

    將七分熟的牛rou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他自然地把段瑤那份還沒開動的牛排換了過來。

    兩個人沉默地吃了一會兒，紀川忽然開口：“瑤瑤，你討厭我的安排嗎？”

    段瑤咬咬唇，終于還是搖頭：“我不討厭的，關夏jiejie就是一時的氣話，你別放在心上?！?/br>
    紀川捏了捏眉心，有些發愁：“你看她那個性格，明明在外人面前又穩重又大方，怎么在我面前總跟吃了火藥似的？我哪里得罪她了？”

    段瑤抿嘴笑了笑，輕聲道：“紀川哥哥，她喜歡誰，是她的自由，你就由著她吧?！?/br>
    “嗯?！辈恢朗遣皇撬腻e覺，他總覺得這次回來，和段瑤之間那種無處不在的疏離感少了一些似的。

    這個認知帶來的欣喜，沖淡了關夏莫名其妙發怒帶來的困擾。

    吃完飯后，兩個人沿著湖邊散步。

    把深灰色的圍巾圍在段瑤頸間，紀川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十指交纏。

    柔軟的手指，像只乖順的小動物，安安靜靜伏在他掌心。

    “這次訂婚，我自作主張邀請了寧姨她們，你不會介意吧？”他溫聲問。

    段瑤愣了愣，隨即搖搖頭。

    約定達成之后，紀川動用雷霆手段，把段家從那件要案中摘了出來。

    同時，還借給她一大筆錢，用來還堂弟的賭債。

    變相地為了家族出賣自身，如果說段瑤的心里沒有一點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這么多年來，再也沒有和三叔三嬸聯系過。

    偷稅漏稅的事情，證據確鑿，段正堯和大伯、堂哥，都被判了一年的刑。

    但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在獄中服刑的時候，因為紀家的暗中關照，他們也沒有吃什么苦頭。

    一年后，段正堯出獄，為了安撫他而編織的謊言被揭破，得知最心愛的女兒被迫和人做了交易，并遠渡重洋，即使對方是顯赫的紀家，他仍然陷入對三叔三嬸的憤怒和對自身無能的愧疚中，索性回到Z市，繼續擴展未竟的事業。

    此后，除了偶爾飛到英國探望段瑤，他再也沒有回過紀家老宅。

    紀川回過身，細細摩挲她的臉頰，柔聲道：“瑤瑤，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嗎？”

    不管是她還是他內心的結，時間久了，總有能解開的一天。

    面前的這個女孩子，是他情竇初開時便認定的伴侶，是他跨不過去的魔障。

    除了束手就擒，他沒有別的路可走。

    段瑤用力點頭，第一次主動地靠近，環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