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走不動了，進了醫院，也是鐘意晟安排護工，忙前忙后給老人安置醫院。

    老宋看著他，終于松了口，問了一句：“其實，你想知道什么？”

    鐘意晟正給老宋削蘋果，笨手笨腳的，聽他陡然這么一問，差點劃破手，反問：“什么知道什么？”

    “……”

    “哦，你說你和我父母的事嗎？這事不用提了，都過去了。你都給他們守了快十年墓，不過有多少事，多少愛恨情仇的，不都塵歸塵，土歸土了嗎?！?/br>
    別說，這答案還挺有文采。

    老宋被逗笑了，“你啊……”

    鐘意晟也笑了。

    末了，話音一轉，他向老宋說起一段從未和旁人分享過的往事。

    “你知不知道，”他手里動作不停，輕聲說，“我有兩個nǎinǎi，一個，是mama的干媽，我們叫她李阿婆；還有一個，是mama都不認的mama，叫蘇慧琴，我們沒見過幾面。一次是我十歲生日，另一次，就是她的葬禮。

    mama跟我說過，這個nǎinǎi對她不好，很苛刻，可也跟我說過，這個nǎinǎi一輩子擁有的東西很少很少，窮怕了，苦慣了，可明明mama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她還是咬著牙把人帶大，然后在我mama哭著說要去香港的時候，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錢塞進了mama手里?！?/br>
    鐘意晟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擺進床頭柜上洗好的瓷碟里。

    一邊擺，一邊繼續咕噥念叨。

    “……我mama跟這個nǎinǎi不親，逢年過節不在一起，只是我有個舅舅，結婚的時候，mama遞過一次紅包，人沒過去，后來也因為這事吧，蘇慧琴給我mama打了個電話。電話不長，可掛完電話，mama就哭了，誰都勸不住的那種哭。

    我那時候還小，就問mama，‘mama，你都不喜歡你的mama，為什么要哭呢，是不是她罵你了’？mama說不是，她說，哭是因為mama的mama，那天在電話里，對mama說，‘辛苦了’，和‘對不起’。就這么兩句話，那么多年的恨啊，怨啊，好像一下子就散了。好吧，有點傻是不是？但我mama就是這樣的人”

    “可惜，這個nǎinǎi不久就過世了，后來mama才知道，原來參加舅舅婚禮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行了，然后讓舅舅給mama打電話，很多年都沒見，想借著這個名頭見我mama一面，還杵著拐杖，自己顫顫巍巍在廚房里做了一頓飯，沒什么特別的，就茄子燒rou，西紅柿炒雞蛋，加個菠菜湯，都是我mama小時候愛吃的——可我mama沒去，就全都倒掉了。

    我mama那天回來的時候跟我說，回頭看看，這輩子過的已經夠幸福了，甚至已經忘記怎么去怨恨別人，她不是一個擅長記恨的人，很多事，只要一句誠懇的‘對不起’，就讓它過去吧，時間會沖淡一切?！?/br>
    老宋默然良久，聽他說著。

    而鐘意晟笑笑，遞了塊蘋果到老宋嘴邊：“好了好了，別多想了。其實吧，你說的對不起，我已經代替mama聽見了，如果我沒猜錯，以前我和jiejie每年生日，除了致寧叔叔以外，還會收到一個不署名叔叔的禮物，前頭十年吧，我mama每年都把這個叔叔的禮物扔了，后面收到了，就默默收著——她跟我說，這個不署名叔叔，曾經是她為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這個叔叔就是你吧？”

    老宋愣了愣。

    “好朋友嗎？”老人話音艱澀，“她這么說、說我嗎？”

    他清楚地看見老宋眼中有淚。

    “……應該是吧?！?/br>
    是故，暌違許多年。

    他終于是代替母親，向這位曾經的、沒有機會冰釋前嫌的摯友，點了點頭。

    老宋沒有說話，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老人輕聲說。

    “我一直以為你像你母親，其實，你最像你父親，”他緊緊地、緊緊攥住了鐘意晟的手，“……阿晟啊，謝謝你?！?/br>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了鐘意晟一個這么高的評價。

    于是他也笑。

    點點頭，說：“嗯?！?/br>
    第73章一個小彩蛋

    眼前是一道長長的回廊,看不見盡頭。

    回頭是更深的黑暗，往前看至少還有點隱約光源，陳昭只能一直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