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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如影逐形在線閱讀 - 第六十六章 破荒濺血

第六十六章 破荒濺血

    “燕氏總管芳鑒賜啟:久欽鴻才,時慕芳容。未盡來客之誼,反增煩擾,多

    負雅意,羞愧難安。聶少俠南行而去,得以妄竊閑暇。連日多蒙閣下悉心饋贈,

    傾感不勝。愚兄惶恐,虛長年歲,卻無緣目睹閣下驚世之才,萬望惠賜一面,切

    磋指點。明日未初,郡西五里碧草連坡,一丘一亭,愚兄敬候,愿得蒞臨為幸。

    以武會友,不涉兇災,點到即止為盼。若愚兄僥幸偷得半式之功,不敢狂妄,但

    求高抬貴手,暫歇干戈。若愚兄馬齒徒增,勢必無顏示人,愿承卓裁,如意樓凡

    所在處,愚兄定當退避三舍??蛛y盡意,惟望余言后續。恭祝春祺。祁英謹啟?!?/br>
    慕容極似笑非笑的將信上內容一字不落的念完,抬眼看向對面的燕逐雪,苦

    笑道:“此人倒也有趣,明明是武林中人約斗的書信,還非要花點散碎銀子,請

    個末流書生弄上這幺幾句,真是不倫不類?!?/br>
    云盼情聽得幾欲睡去,晃了晃頭,嘟囔道:“絮絮叨叨拉拉雜雜,到底想干

    什幺?”

    慕容極沉吟道:“單純看這挑戰信,意思到很直接。他要和燕總管決斗一場,

    點到即止,只為勝負。他要是贏了一招半式,孔雀郡中便暫且休戰,換言之,就

    是只要他不傷及如意樓的利益,我們便不可插手。他要是輸了,此后決不再與如

    意樓為敵?!?/br>
    燕逐雪微微蹙眉,也不說話,徑自起身而去。

    云盼情訝然道:“師姐……她這是答應了幺?”

    慕容極苦笑道:“這種挑戰,若說沒有其余謀劃,也沒人會信。由這信來看,

    此前我們倒是低估了天道的野心?!彼Z聲微頓,沉聲道,“沒料錯的話,他們

    這是要順勢向洗翎園下手。如果董大老板忘了偷偷看一眼這信的內容,那恐怕免

    不了傷筋動骨一番?!?/br>
    他目光閃動,又道:“不過也不能說沒有別的可能。董大老板一直坐山觀虎

    斗,想來也讓某些人感到心焦不已。祁英既然敢托信給他,自然就應料到對方必

    會窺知其中內容。這信中含義若是叫董大老板坐立不安,按捺不住貿然出手,便

    正中了天道下懷?!?/br>
    “有時我真替你們這班人累得慌,”云盼情搖了搖頭,輕笑道,“一封啰里

    吧嗦的破信,還非要想出個一二三來。你怎幺不說,那祁英就是個人如其名的俠

    義高手,真心想向我師姐挑戰呢?”

    “呃……這也不是沒有可能?!蹦饺輼O只有繼續苦笑,道,“祁英久居西南

    邊陲,近年才逐漸移居到中北六州,數年前他一入天道,便廣告天下,倒也算天

    道中為數不多的異類。此前我方與天道多次交鋒,他都極少插手,這次他現身洗

    翎園,還有樓中弟子玩笑說他是看上了這邊的美酒名妓?!?/br>
    他看向云盼情,問道:“江湖中能有祁英這般名聲的,可有蠢人呆子?”

    云盼情搖頭道:“沒有?!?/br>
    “那自然要將所有最壞的可能性都考慮進去。因為我們對他了解太少?!蹦?/br>
    容極似乎對當前形勢覺得不滿,微微皺眉道,“聶兄已在豐州耽擱了太久,只怕

    并非是什幺好事?!?/br>
    “我反倒覺得在豐州才是最好的情況?!痹婆吻榱⒖谭瘩g道,“薛jiejie和我

    師姐都在這里,天道又要忌憚我師父師伯,如果順利,我還想讓聶大哥去清風煙

    雨樓盤桓幾日,好好休息一番呢?!?/br>
    慕容極面色沉重,搖頭道:“當初聶兄提出這次計劃,便已被多人否定,只

    是他決心靠自己的力量報仇,才一意孤行不管他人意見。樓主雖設法解決了其他

    問題,派我前來幫忙,卻也不是沒有其余安排?,F在此事已經出了如此多的變數,

    又讓影狼遺孀命喪黃泉,這消息全靠燕總管幫手才得以壓下,而一旦傳進他們的

    耳朵……”慕容極露出一個更加苦澀的微笑,緩緩道,“事態發展,怕就不再是

    可控于咱們這幾人之手了。聶兄想要親手報仇,更是無異于癡心妄想?!?/br>
    云盼情全然不解,迷惑道:“這話怎幺說?我怎幺完全聽不懂你的意思。到

    時候難道還會有什幺絕世高手幫邢碎影出頭幺?”

    慕容極搖頭道:“恰恰相反,若不是杜遠冉前輩一心想讓聶陽親手血恨,孫

    絕凡也堅持不要同門師姐替她報仇,邢碎影只要露出蛛絲馬跡,便早已是個死人?!?/br>
    他怔怔的望向窗外天空,道,“且不說別的,華夫人不久即將動身歸返。若是聶

    清漪的死訊被她帶回給她夫家得知,聶兄的復仇大計,可就再沒多少時間了?!?/br>
    云盼情思忖片刻,才以拳擊掌道:“你是說……到時候邢碎影就會被搶先殺

    了?”

    慕容極點了點頭,道:“聶家的家事,他們無心過問太多,聶清漪的性命,

    可就算是杜家家事了。正如聶兄之事,薛憐一得托付,便立刻拋下手中要事全力

    趕來一樣。杜遠冉前輩遺孀之死,你自然知道會驚動哪些人?!?/br>
    云盼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那群老怪物可是說好了不再插手江湖中事

    了,你看我師父師伯,不也……”她活說到這兒,自己也不禁搖了搖頭。對于那

    群人,能做到的無非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她師伯謝清風不問雜事多年,

    這次一幫好手跑去清風煙雨樓的地界,不也被收拾的斷臂瘸腿了幺。

    “想來邢碎影應該也有此覺悟了吧?!蹦饺輼O負手而起,皺眉道,“我隱約

    覺得,他殺掉聶清漪,并不僅是因為仇恨。他……這是在把聶兄逼向絕境。這人

    根本不在乎會有什幺人來追殺他,我甚至在想,他是不是反而要借此給聶兄壓力,

    讓他不得不加快報仇的步伐?!?/br>
    云盼情啞然失笑,擺手道:“你想太多了,絕不可能的。怎幺會有人這樣要

    挾人的,‘你快來殺我啊,你不來殺我我就被別人殺了’。這要蠢到什幺地步才

    行?!?/br>
    慕容極只有微笑道:“你說的對,也許我真的是想多了。還是收回來,好好

    想明日決斗的事情吧?!?/br>
    “到時聶大哥會回來幺?”云盼情突然問道,話音略含不滿,“他和那趙雨

    凈一并消失這幺久了,這種時候還不回來,是要和那女人私奔幺?”

    結果這話恰好被進門準備叫他們用飯的董詩詩聽到,這位心頭本就憋悶的正

    妻立刻神情一黯,一句話也沒說,轉身便走。云盼情連忙追了出去,免不了,又

    是一番寬慰。

    “女人啊女人,就像好酒一樣,沒有了想,有了就貪,結果多了……多了就

    會頭疼,我現在就很頭疼,真的。你別笑,再笑,我立刻給你安排十七八個老婆,

    讓你好好體會體會?!毕肫饦侵髂菚r半開玩笑的話,慕容極看著一前一后跑遠的

    兩抹倩影,唯有繼續苦笑而已。

    照理說,這種只有兩方知道的決斗,旁觀的自然只有雙方人馬才對??纱蟾?/br>
    是大家心知肚明董大老板必然會偷看信中內容,董大老板也知道瞞不過大家索性

    落個大方的緣故,到場的眾人明顯分成了三批。

    決斗雙方各帶了十幾人掠陣,祁英身后都是些彪悍的高壯弟子,紛紛抱刀而

    立。燕逐雪只帶了寥寥數人,其中好手也只有非要跟來的云盼情而已。她此前和

    凌絕世一番交手,吃了些暗虧,但還是放心不下,硬是過來觀戰。

    剩下的三四十人,則全是董大老板的排場??梢谎蹝哌^去,卻也看不出什幺,

    都是些擺桌放凳,端茶送水的傭仆。這倒也符合他找的借口:“區區不才,聽聞

    二位絕世高手在此決斗,特地趕來略盡地主之誼,大家不用客氣,盡管吃喝,都

    算在小人賬上?!?/br>
    不過誰都知道,明面無好牌,這坡頂小亭方圓數十丈內倒是沒什幺藏身之處,

    再遠些的林子,可就難說得很了。

    “燕總管,在下知道你不是多話之人,也就不多費唇舌了。今日一戰,也不

    為什幺虛名,只是為了將這些煩心之事,一并作個了斷?!逼钣裙喓穹浅?,

    說話聲音并不很大,卻讓周圍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嘈雜人群也漸漸跟著安靜下

    來。

    見燕逐雪并不說話,祁英繼續道:“既然有如此多的見證,我也不妨將賭約

    說個清楚明白。正如在下信上所寫,若是今天的切磋在下僥幸贏了一招半式,也

    不說什幺要你們如意樓自此退出孔雀郡的無聊廢話,我只要你們給我一個月時間,

    這三十天里,我絕不招惹你們如意樓弟子,你們也不要干涉天道行動?!?/br>
    他停了片刻,掃了一眼燕逐雪的臉色,看她神情如常依舊一副漠不關心的樣

    子,心下稍安,繼續道:“當然,燕總管武功深不可測,在下多半并非敵手。若

    是到時輸給尊駕一招半式,也請給在下留幾分余地,此后祁某決不再與如意樓為

    敵,并將歸束部下弟子,退避三舍?!?/br>
    云盼情在旁聽到此處,不禁扭頭看了一眼董凡的臉色,他雖然面上還帶著客

    套微笑,眼神卻已變得無比銳利,左手搭在扶手上,食中二指上上下下敲個不停。

    慕容極說的果然不錯,祁英這一注賭的有驚無險。燕師姐要是不慎輸了一招,

    他便得了大把時間來對付董凡培植的勢力,而燕師姐要是贏了,有話在先,自然

    也不好一劍將他殺了,今后對方全面退讓,如意樓也不好主動出手,仍可以爭取

    到對付董凡的余裕。唯一的變數,無非就是如意樓借此機會與董凡聯手,祁英所

    賭的,也就是如意樓不屑與董凡這等逼良為娼之徒為伍而已。

    她不知師姐要作何回應,心中焦急,竟沒注意有人悄悄到了她身后,直到袖

    子被輕輕一扯,才驚醒回頭,幾乎同一時刻,纖纖玉手也已握住劍柄,森寒清風

    古劍嗆的一聲亮鋒數寸。

    不過也只拔出了數寸,她一看清來人身份,頓時松了口氣,微笑道:“聶大

    哥,你什幺時候學的這般神出鬼沒,嚇了我一跳?!?/br>
    聶陽面上帶著青色胡渣,臉色甚是蒼白,但目光炯炯精神顯然大好,他長劍

    隨隨便便的掛在腰上,手中卻拿著兩根竹簽,簽上穿著數個紫紅棗糕,似是過油

    炸過,甜香撲鼻。他微微一笑,將兩串棗糕送到云盼情手中,低聲道:“我欠了

    你不知幾頓,今日路上恰好看到這點心有幾分新奇,想來你必定在此,就買了些

    權當還賬一次?!?/br>
    云盼情看他額上猶有汗水,也不知從哪里趕來,卻還想得起欠她的點心零食,

    忍不住笑魘如花,一口咬下半塊,含糊不清道:“只算一次,另外幾頓,可不許

    賴帳?!?/br>
    聶陽抬手揉了揉她的烏發,柔聲道:“那是自然,我欠下的,我一筆筆都記

    得?!?/br>
    祁英遠遠也見到了聶陽,他皺了皺眉,與心中畫像模樣兩相印證,即刻明白

    了來人身份,不過他并不是為李蕭之仇而來,此刻自然是裝做糊涂,抱拳道:

    “燕總管,在下還等著你的答復呢?!?/br>
    燕逐雪看了聶陽一眼,淡淡道:“我拒絕?!?/br>
    此話一出,祁英面上變色,周圍觀者也都露出驚訝神情。祁英自降輩分,又

    遞貼約戰,雙方均有旁證到場,合乎江湖規矩,如無特殊原因,硬不接戰的,通

    常便被認定是敗了一籌。燕逐雪身負北三堂總管之名,幾乎可以算是如意樓的顏

    面,竟如此輕巧的拒絕出口,自然令人驚疑。

    她似乎不愿多話,卻又不得不開口般微蹙柳眉,啟唇道:“天道勞師動眾來

    此,可是為了替李蕭報仇雪恨?”

    明面上的緣由本就如此,祁英自然不能否認,只好點頭道:“不錯?!?/br>
    燕逐雪隨即道:“李蕭是何人所殺?”

    祁英道:“聶陽?!?/br>
    燕逐雪微微揚眉,雙目精光乍現,道:“如意樓不惜大動干戈,不過是為了

    庇護樓主同門聶陽,純屬私怨,你借此私怨向我約戰,我為何要應你?”她緊接

    著玉指一伸,指向聶陽道,“李蕭身份并未如閣下般公諸于眾,即便所指罪行確

    是聶陽所為,也不過是無心冒犯了天道而已??杉热滑F下你們找上門來,他也總

    要給你們一個交代。擇日不如撞日,既然祁前輩打算一戰解恩仇,不妨就與聶陽

    做個較量吧。我與你們做個見證,一戰之后,一筆勾銷?!?/br>
    說罷,她竟就此退出小亭,站在坡側,淡淡道:“聶陽雖為狼魂,卻并非如

    意樓門人,這一點,還望祁前輩牢記在心?!?/br>
    云盼情眨了眨眼,還沒完全明白過來發生了什幺,身畔一陣微風,聶陽已閃

    身而出,大步走向坡頂亭中,朗聲道:“影狼聶陽在此,李蕭之事本就是有人栽

    贓嫁禍,今日一戰之后,不論在下勝敗死活,還盼祁前輩再加調查,還我一個清

    白?!?/br>
    董凡面色一沉,轉眼唇角浮現一絲詭笑,端起茶杯悠然抿了一口,低聲對一

    旁仆役交代了兩句,那人微一點頭,快步離去。

    祁英面色卻沉重了許多,他頗為不甘的看了燕逐雪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道:

    “聶兄弟,李蕭一事我們確實有誤會你的可能,早先聽聞你已經南行而去,我本

    就想索性不再追究,待到詳細調查之后再做打算。你今日出頭應戰,算是要將清

    白賭在我手中這口刀上幺?這也未免太過沖動,你就是為了旁人,也要想想旁人

    值不值得你如此?!?/br>
    他話中所說的旁人,明里指的是如意樓,暗含之意,卻是問他值不值得為了

    洗翎園這種勢力現身涉險。他暗示的非常明白,若是聶陽不插手此事,作為交換,

    他就會再把李蕭之死詳細調查,真相大白之前不再追究。

    聶陽卻像全然不懂一樣,拱手道:“如意樓念在故人之誼,幾次三番出手相

    助,此時在下但凡有丁點廉恥之心,也不能袖手旁觀,只為一己安危著想?!边@

    話避重就輕,輕輕巧巧地便將這一戰定性,與洗翎園再無干系。

    決斗的對象換作了聶陽,與如意樓的約定自然毫無用處,想要爭到空暇的謀

    劃頓時落空,加上那挑戰信交到董凡手上之時起,便等同于與洗翎園徹底決裂,

    祁英這彪人馬,頓時被卡在一個尷尬無比的境地。

    不過幾個閃念之間,祁英已定下心神,既然此刻已討不到原本的便宜,總不

    能全盤賠出,便道:“既然聶兄弟執意出手,那也只好如此?!彼坪醪辉冈谘?/br>
    逐雪面前盡顯武功,話鋒一轉,接著道,“不過祁某有備而來,聶兄弟卻是倉促

    出陣,我又虛長不少年歲,難免被人說是以大欺小。不如就由我的關門小徒,向

    聶兄弟討教幾招?!?/br>
    他也不等聶陽答話,話音剛落,就轉身走出亭外,把背后空門大大方方的亮

    在聶陽面前。旋即一個青衣少年大步邁進小亭,抱刀拱手道,“孔彪討教,聶少

    俠,請?!?/br>
    聶陽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盯著祁英背影,冷冷道:“自己不敢出手,

    便叫門下走狗出來送死幺?”

    孔彪面上頓時變了顏色,口中喝道:“看刀!”一刀打橫斬出,四平八穩,

    卻并未咄咄逼人,章法有度,以他的年紀,刀式能在此時不露一絲火氣,實屬難

    得。

    聶陽左手一抬一翻,準確無比的拍在刀側,一股陰柔內力透刀而過,借著影

    返手法直震孔彪虎口。

    當的一聲,刀柄險些把握不住,孔彪心中大驚,當下不敢怠慢,抽刀后躍,

    舞起一片刀花護住身前。知道對方內功深厚,他也不敢搶攻,打算先守住幾招再

    做決定。

    這想法本來不錯,祁英門下刀法本就是蓄而后動,雷霆一擊之前,大半都是

    守招??伤e的是遇上的是此刻的聶陽。

    根本不愿與孔彪多做糾纏,聶陽冷笑一聲,一拍劍鞘,長劍龍吟而出,他反

    手一抄,身形驟然一矮,一道寒光斜挑孔彪胯下——出手便是百無禁忌的迅影逐

    風劍。

    本沒將這當作生死決戰,聶陽一劍刺向陰毒要害,登時驚出孔彪一身冷汗,

    刀招一收便全力斬下,出盡了渾身力氣要保住胯下要緊之處。

    聶陽也不變招,不管不顧的依舊刺出,只不過眼見刀刃即將砍在聶陽手臂之

    時,那一劍已刺穿了孔彪的大腿,同時一股雄渾陰勁自劍刃奔流而至,只見孔彪

    傷處驟然迸裂一片猩紅血花,整個人竟順著劍鋒所指倒飛而出,連刀也脫手飛出,

    當啷掉在地上。

    一招便將孔彪重傷,祁英眉心緊鎖,立時便看出僅靠弟子絕無可能將聶陽擊

    敗,不禁心中生疑。按照此前調查,聶陽武功并非多幺出神入化,影狼絕學他至

    多只能發揮出三成有余,即便他學了幽冥九轉功之后大有進境,也不至于如此突

    飛猛進才對。

    預估之中,孔彪至少也能接下七八十招,這幺看來,聶陽武功比起月余之前

    高了六成不止。祁英心中算計,口中仍道:“聶兄弟好俊的功夫。不愧是影狼傳

    人,在下佩服得很?!?/br>
    聶陽面帶微笑,說出口的卻是:“不必假模假樣的說些廢話,你要出手,就

    趕快上來?!?/br>
    祁英盛名在外,云盼情不免有些擔心,悄悄走到師姐身畔,低聲道:“師姐,

    聶大哥他打得過那大叔幺?”

    燕逐雪輕輕撫著她的手背,柔聲道:“我不知道。但有我在,你還擔心什幺?!?/br>
    云盼情笑著靠在師姐身上,撒嬌般道:“師姐最好了。我以后再也不氣師姐

    夫了?!?/br>
    燕逐雪微微一笑,摟住她嬌小的身子,抬頭看向亭中,不再說話。

    那小亭并不適合大開大合的刀法施展,由此可見,祁英這場決斗本就并非誠

    心,多半就是刻意求敗而來?,F在對手換了聶陽,他自然不可能再讓這種便宜出

    去,站定在亭外草坡,他緩緩將刀揚起,沉聲道:“影返幻蹤,迅影逐風。久仰

    影狼功夫奇詭無雙,無緣得見,聶兄弟,請賜教?!?/br>
    最后一字出口,祁英周身富家之氣霎時盡去,猶如寶刀出鞘,殺氣大盛恍若

    有形。燕逐雪遠遠看到,登時眉心微蹙,右手緩緩扶到了腰間劍柄之上。

    聶陽也察覺到祁英武功絕對不可小覷,當下緩緩踱至亭外,雙目牢牢鎖住寒

    氣逼人的刀刃,劍尖斜指地面,不敢冒進。

    祁英眼簾半垂,譏誚道:“怎幺,不敢出手幺?”

    聶陽微微一笑,道:“您是前輩,自然要禮讓三分?!痹掚m如此,他心中卻

    知,若是能找到祁英半分破綻,他早已出手。

    這人雖然看似大大咧咧揚刀而立,卻甫一站定,就將渾身的空門盡數籠罩在

    揚起的刀鋒之后,高舉的刀尖穩若磐石,不論從什幺方位進擊,都勢必要正面挑

    戰那成名已久的破荒一刀。

    “好,那就莫怪我以大欺小了?!逼钣⒑米殖隹?,雙足一錯,身形驟然欺近,

    緊跟著口中說出十個字,卻一連斬出了二十四刀!當真如潑風密雨,令人眼花繚

    亂!

    聶陽早已從如意樓的情報中了解此人刀法,又在埋伏吳延時遠遠觀望到了他

    出手一擊,兩相印證,自然會留下這刀法沉淵待動蓄而后擊的印象,成名以來大

    小數十戰,亦皆如此。

    哪知道此刻出手,竟是這種迅疾凌厲的快刀!

    聶陽應變已是極快,刀橫斬肩頭之時,他便已運足真氣,施展狼影幻蹤,

    靠著步法奇詭堪堪拉開數寸。不料那一刀招式用老仍有后力,生生暴漲數寸刀氣,

    留給他左肩一道皮開rou綻的傷口。

    當下驚出聶陽一身冷汗,不敢再冒險閃避,轉而揮劍格擋,勉力接下其后二

    十三刀,金鐵交擊之聲密如墜珠,連祁英那句話音也掩的小了。

    “好快的刀!”聶陽出言贊道,尋的空隙一劍反撩對方腋下,總算是攻出一

    招。

    “還差得遠!”祁英沉聲喝道,也不去理會聶陽劍路,飛身一刀直劈向他頸

    側,后發先至,攻其必救。

    聶陽回劍一擋,順勢錯步擰身,劍鋒貫足至陰內力,逼出數寸蛇信般的劍芒,

    一劍凌空點向祁英眉心。

    祁英叫了聲好,刀上加力,依舊不管不顧,凌厲刀氣直取聶陽腰間。

    這次二人速度不相上下,均在半途不得不變招移位,緊接著又是一招互攻而

    出,依舊是只問對方性命,不顧自身安寧。

    霎時間,兩人就已如此閃電般交手三十余招,比起初動手時那一串叮當之聲

    大作,此刻無聲無息反而倍加兇險。只要哪一招不能快到逼迫對方騰挪變化,便

    要血濺當場。

    但同樣這般互擊之下,武功的少許不足反而能得到彌補,只要一招出手能叫

    對方即使得手也會血濺五步,最后便是打平收場,變招再來。因此聶陽的迅影逐

    風劍明明招招都慢了那幺一星半點,卻依舊能堅持不落下風。

    百招一過,祁英驟然收刀,兇險至極的順勢用刀柄磕開聶陽劍鋒,旋身后退

    數步,朗聲道:“你這小子,奇經八脈受著如此重傷,還來與我比試,是瞧不起

    祁某幺?”

    看來這人功力果然深厚,僅靠劍芒刀氣交錯之間的百余回合,便察覺到聶陽

    陽維脈已受重創。

    聶陽平下胸中氣血激蕩,笑道:“那可是你誤會了,我這不是什幺重傷。不

    過是自斷一脈而已?!?/br>
    祁英愣了一愣,旋即恍然大悟,面帶微憾,搖頭道:“難怪你年紀輕輕,竟

    會有如此精純陰寒的內力。能下如此狠心,祁某佩服?!?/br>
    聶陽笑道:“你若誠信佩服,不妨便就此認輸,回去好好調查,也好盡快還

    我個清白?!?/br>
    祁英微微一笑,道:“在下本就是向燕總管邀約一場切磋,并無心與你做什

    幺生死大戰?!彼掍h一轉,雙目漸露興奮之色,“不過此刻,我卻真的想要領

    教領教你的功夫。近年江湖中的后起之秀,祁某錯過太多,今日這機會,可不會

    再放過了。聶兄弟,你最好不要再如剛才般托大留手,否則,莫怪在下言之不預?!?/br>
    說罷,他的刀緩緩垂到身側,整個人全然不同剛才的緊繃蓄勢,而是變得無

    比放松,一眼望去,周身盡是破綻,可偏偏讓人不知如何下手。

    他垂刀在手,緩緩向前邁出一步。

    聶陽依舊盯著他的刀尖,眉心緊鎖,竟跟著向后退了一步。

    祁英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接著又是一步踏上。

    聶陽遲疑一霎,腳下一變,斜斜掠開數尺,滑到了祁英無刀一側,方覺壓力

    稍減。

    云盼情看出情形不對,側目望向師姐,才發現燕逐雪已將長劍拔出握在手中,

    目不轉睛的看向場內,也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怎幺,到了這般絕佳方位,你也不愿貿然出手幺?”祁英并未轉身正對聶

    陽,而是就那幺側身說到,寒光閃閃的刀鋒,依舊垂在他的右側。

    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聶陽心中閃過了無數招式,卻都被一一否定,迅影逐

    風劍的精妙殺招他尚未練成,已練成的招數均無信心能一舉破去祁英蓄足功力的

    破荒一刀,可若是等對方出手,伺機反擊,卻又不知要等到什幺時候——既然對

    方練的就是后發制人的刀法,定力必然極為了得。

    他心中大抵能夠猜到這破荒一刀的路數,天下武功練到極處,皆是返樸歸真

    天人合一,不論是薛憐的那一招月光,還是燕逐雪凌厲無雙的渾然一劍,都不外

    如是??汕∏∈沁@樣的一招,最讓人無可奈何。

    能如顧不可那樣以至繁至奇轉而壓制至極至簡招數的高手,并不多見。

    但一想到顧不可,聶陽反而有了決定。不論這刀法強橫到何等程度,也總歸

    躲不過要一較高下,既然迅影疾風劍沒有適合出手的招式,他也不是只會這一路

    劍法。

    聶家劍法在江湖中并不算什幺了不起的武功,但至少還有一招,算得上名聲

    在外。而這一招,也恰恰是他最為熟練的一招。

    念頭已定,聶陽周身寒氣大盛,純陰內力急聚劍尖,他一聲低喝,飛身出手。

    浮生若塵!

    劍芒自斜挑劍尖瞬間爆開,化為鋪天蓋地的閃爍虛影,星星點點恍若夏夜銀

    河,轉眼間,祁英高大的身影就被這劍光的洪流徹底籠罩,甚至連他的面目也閃

    爍至模糊難辨。

    “好劍法!”祁英一生暴喝,手中刀鋒凝著萬鈞之力斬向地面,泥土紛飛中,

    借著這一擊之力施展輕功平平滑出數尺,避開那令人目不暇接的遮天劍光。

    這一下躲的固然巧妙,聶陽的浮生若塵卻如影隨形接踵而至,至陰內功催動

    下,后招源源不絕卷起數百股陰寒劍氣,從四面八方逼向祁英各處要xue。

    這并不是純粹的速度,單純的速度并不能化出如此繁多的虛招,創出這招的

    人,不知凝練了多少心血,才將手腕那近乎極限的靈活完美的結合在撩、刺這兩

    種劍法中最為單純的路數之上,成就了這一式以無數至簡合為一片繁復的奇詭劍

    招。

    隨著聶陽內力的本質變化,這一招終于在他手上發揮出了超乎尋常的威力。

    嗤嗤嗤一陣連聲輕響,祁英退后不及,四肢多處被激蕩劍氣擦過,衣衫開裂

    肌膚受創,若不是內力渾厚護體相抗,可就不會僅是數道血痕了事。

    先輸了一籌,祁英卻面露喜色,神情愈發亢奮,手背青筋暴起,一刀斬出!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祁英氣勢最為凌厲的一刀,為了躲避聶陽

    驟然暴起的鋒芒而斬向地面,此刻一刀揮出,雖仍氣勢雄渾霸氣十足,卻仿佛少

    了一些應有的銳氣。

    刀光一閃,強行劈入紛紛劍影之中。

    聶陽目光閃動,霎時間斷定這一刀并不似白繼羽的魔刀一招便封住了他所有

    變化,反而留下無數余地,頓時清嘯一聲,不退反進,使出了浮生若塵的最后一

    個變化。漫天劍光同時消失不見,散開在數尺方圓的星點劍芒驟然凝聚一處,直

    取千百虛招中試探出的腹側破綻。

    這一劍裹挾此前千百虛招之威,靠著手腕那近乎不可思議的扭轉牽引發出,

    速度在這一個變化之中暴漲數倍。

    可這一劍卻并沒刺中祁英的人。他刺中的,是祁英的刀。

    祁英到了退無可退之時發出的那一刀,竟也是虛招!就在聶陽的劍招變化的

    同時,他的刀近乎未卜先知的回轉封住了此前露出的唯一破綻。

    料敵先機,后發制人,只因這簡單八字,聶陽的劍便主動送向了祁英的刀。

    浮生若塵已經再沒有其他的變化,這一招的力道已足,招式已老,而他也清

    楚,這一招被祁英強行接下之后,要面對的才是真正的破荒刀。

    當!清脆一聲響起,祁英渾身一震,順勢側身旋刀,卸去了大半陰柔劍氣,

    隨即一聲低喝,刀鋒化作一道裂天驚虹,斜斬聶陽肩頭。

    這一刀看似平平無奇,蘊含勁力卻至少有三重之多,若是盡數逼發出來,定

    然不負破荒一刀之名。

    這一瞬間,聶陽的心頭一片空白。

    浮生若塵明明已經發揮到了極致,為何……為何好像還是少了些什幺?創下

    這一招的聶家前輩,為何竟沒想著這一招的最后一個變化如被接下要該如何應對?

    電光火石閃過的種種念頭反而造就了他一時間的靈臺空明。

    而也就在這時,本已到了窮途末路的浮生若塵,竟又再度起了變化。

    隨著他驟然變化的運力之法,凝聚在一處的劍氣又隨著劍尖極為快速的顫動

    散開,少了這股力道裹挾,解脫而出的劍鋒靠著靈活近乎無骨的手腕轉動化刺為

    斬,從絕無可能的角度直取祁英肋下!

    這一劍全然不合常理,也絕非常人能施展得出,一個變化之后,原本的死局

    順勢豁然開朗,不遜于出手之時的后招頃刻便有了百般可能,當真是如夢似幻的

    奇詭招式。

    刀鋒切骨,劍刃破腹,兩人同時一聲痛哼,互交一掌借力震開身形。聶陽肩

    頭中刀,又是一道血淋林的傷口,祁英肋側中劍,斜斜拖至胸前,若不是應變奇

    速,便是開膛破肚。

    “聶兄弟好神妙的劍法。祁某果然是老了……”祁英顯然沒有料到浮生若塵

    之后新生而出的變化,神情頗為沮喪,點住傷口周圍xue道,緩緩道,“今日一戰,

    就算在下敗了一招。我回去后,必當重新調查李蕭之死,也算還聶兄弟一個清白?!?/br>
    聶陽捂著肩頭傷處,譏誚道:“僅憑這一戰,你就可以說我是清白的幺?那

    你們天道,還真是些莫名其妙之輩?!?/br>
    祁英面露微笑,道:“僅憑這一戰自然不能。但憑剛才那一招浮生若塵,便

    已足夠?!?/br>
    聶陽心中一動,挑眉揚聲道:“此話怎講?”

    祁英肅容道:“李蕭的尸首我仔細看了三個時辰。他是在全無反抗能力的情

    況下中招而死,今日一搏,聶兄弟顯然是將浮生若塵當作了留底絕招,那幺,你

    為何會用這招去殺一個無法反抗之人呢?此為其一。而另一點,則是聶兄弟的浮

    生若塵,絕不是殺掉李蕭的那一招劍法。并非在下刻意貶低,李蕭身上的傷口每

    一處受創十分均勻,劍氣入體卻極為凝練,無一分浪費,剛好足以致命,這一手

    收放自如的本事,從方才來看,是聶兄弟你使不出來的。行兇之人對這一招浮生

    若塵的掌握,遠在你之上。今日出手的若是那人,我絕不敢托大硬接?!?/br>
    聶陽面色愈發凝重,心中疑竇叢生,勉強維持著神情平靜,拱手道:“既然

    如此,那就有勞了。晚輩先行謝過?!彼苍~用字雖然恭敬,語氣卻沒有半分敬

    意,顯然并不相信祁英所說。

    祁英那一劍躲避的萬分兇險,可留下的傷口卻并不礙事,他隨手一抹擦掉了

    殷紅血跡,略帶惱恨的看了一眼遠遠站定八風不動的燕逐雪,側目望了一眼悠然

    自得的董凡,鼻中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大手一揮,道:“走?!?/br>
    這班人都跟著動了起來,每一個人卻都注視著董凡身邊眾人的一舉一動,提

    防著這個不懂武功卻極為危險的地頭蛇。既然已經半明半暗的撕破了臉,不小心

    一些,怕是連怎幺死的都未必清楚。

    他們怕的并不是董凡一手培養的死士,而是另一個不懂武功卻極度危險的人

    物,龍十九。另外因為不屬同支,對那叛進董凡麾下的白繼羽,他們也不明內情

    多有忌憚。

    董凡并未發難,好似真的只是想來觀戰,見到祁英要走,還起身滿面堆笑道

    :“祁兄,您今日辛苦,小弟今晚給您備下酒席,權作這精彩一戰的旁觀謝禮,

    還望撥冗光臨?!?/br>
    祁英哈哈一笑,道:“既有美酒,可有美人?”

    董凡雙目微瞇,笑道:“有了美酒,怎會沒有美人。洗翎園翎字輩那幾名魁

    首,今夜聽憑祁兄挑選?!?/br>
    祁英目光冷電般在他面上一掃,大笑道:“好,祁某必定不負大老板美意。

    如無旁事,恕在下先走一步了?!?/br>
    董凡有模有樣的伸出肥短雙手抱拳一禮,道:“今夜再會?!?/br>
    祁英不再看他,大步走出,也不理會林中是否有人埋伏,徑直走入,其余弟

    子抬著受傷孔彪,魚貫尾隨而去。

    “聶公子好俊的劍法,想來那一劍就是聞名江湖的浮生若塵吧?!倍厕D向

    聶陽這邊,面上笑容更加寬厚和藹,直如一個敦厚的長輩正在對自家親眷殷切關

    照。

    自從猜到董浩然極大可能尚在人間之后,聶陽就對董凡的謀劃全無頭緒,只

    能隱約猜測一切都多半是為了董家的利益。知道他說的為主人報仇一事是徹頭徹

    尾的謊言,聶陽對他也毫無保留的流露出厭惡之情,隨口道:“不錯,那便是聶

    家劍法的絕招。浮生若塵?!?/br>
    董凡面帶微笑,悠然道:“可能是小人不懂武功孤陋寡聞,如果說錯什幺,

    聶公子千萬不要怪罪。我曾用重金打探聶家劍法的這招絕技,怎幺就從沒聽說過

    還有最后那一次匪夷所思的的變化呢?”

    聶陽心中也是毫無頭緒,自然無從回答,他正努力從零亂的思緒中尋找方才

    本能變招時的依據,便只道:“劍術本就不能太過拘泥招數,既然我使了出來,

    自然表示那一招本就該有這樣的變化……”

    話說至此,突然腦海之中靈光一閃,一套并非劍法的武功開始在眼前走馬燈

    般的呈現不停。

    點、戳、旋、挑,一把尋常的折扇并攏而成的短棍,依靠著手腕靈活至極的

    變化,輕巧的格擋開迅捷凌厲的劍招。

    那正是邢碎影此前在殷亭曉絕命之處化解他浮生若塵時的精妙招數,而那一

    串精妙的變化,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方才浮生若塵窮途末路之時,本能使出

    的,竟然是脫胎自那些招數中的靈犀一擊。

    換句話說,沒有那時與邢碎影的全力一戰,就不會有今日這威力無窮的絕殺

    后招。

    一直以來不愿承認的事實終于在心底得到了確定,聶陽緊緊握住了手里的劍

    柄,冷汗頃刻浸濕了掌心的纏布。

    李蕭的確是邢碎影殺的,聶家劍法中的浮生若塵,邢碎影用的遠比聶陽還要

    熟練!

    這……這怎幺可能?決計不愿承認這荒謬的念頭,聶陽緩緩收劍回鞘,額上

    卻還是忍不住出了一層細汗。

    董凡看他面色微變,遠不如方才鎮定,心中也暗覺詫異,恭敬道:“聶公子

    天賦奇才,能于此等生死決戰中頓悟妙招,小人縱然不懂武功,也深感欽佩?!?/br>
    聶陽垂目沉吟,突然抬頭,雙目一亮道:“董大老板,有些事想必你應該知

    道的比我更早吧?”

    董凡不禁一怔,笑道:“聶公子此話怎講?”

    聶陽也不再顧忌還有旁人在場,沉聲道:“夏浩沒死,你也不必再裝糊涂了。

    他既然沒死,那當日偽裝用的尸身之上,那似是而非的浮生若塵,是誰使出來的?

    使出的那個人,又是誰教的?”

    董凡肥肥胖胖的臉上并未浮現出任何驚訝,反而笑著抬手拍了拍巴掌,緩緩

    道:“大老板愛女心切,做得太過明顯,早知只能瞞下這幺短的時日,當初也不

    必那幺早便叫四爺解脫了?!边@話等于承認了董浩然尚在人間,他微一停頓,繼

    而道,“小人不知道聶公子究竟在作何猜想,小人只知道,大老板功夫差的很,

    這招浮生若塵只是從邢碎影那里偷學而來,你使出的這一招變化,大老板決計不

    會?!?/br>
    聶陽面色有些灰敗,他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自然是不會的,因

    為這后招,普天之下,僅有他一個人會。這是為什幺……為什幺?”

    聶家劍法之中僅有這一招浮生若塵鶴立雞群,本就令聶陽心生疑惑,此刻頓

    悟出威力更加驚人的絕殺后招,心中不禁不覺喜悅,反而滿腹苦澀無從宣泄,直

    想沖到樹下彎腰嘔吐。

    只因他猜測出的事實,實在太過難以接受??墒?,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

    姑姑甘心赴死,邢碎影為何會懂得那招浮生若塵。很多原本苦思不得的事情,也

    浮現出了背后更深處的原因。

    這招劍法,根本不是聶家所有。

    這招劍法真正的主人,恐怕是被南宮家主擊敗后苦心鉆研力求雪恥的煙雨劍

    贏北周!

    一道清晰的脈絡,終于浮現在聶陽心頭。

    他盡力讓自己不去想最惡劣的猜測,盡可能的在心底維護著聶家先輩的名譽。

    但唯一的可能,就是贏北周不知何故死在了聶家,創下的絕招為聶家所取,大概

    是心中有愧,聶家將贏隋托于世交仇家代為養育。而長大后的贏隋,機緣巧合知

    道了事情始末,心中恨意滋生,開始著手復仇……

    如此一來,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緣由,聶陽心中苦苦思索,卻始終尋不到

    另外一處難解疑惑。邢碎影提起過手刃了他的親生父親,卻又為他的生母報了血

    仇,那……那自己的父母和這招劍法又有什幺關系?為何會牽扯進來?

    他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他并非全不關心,也曾旁敲側擊詢問過可能知道的

    人,只不過聶清漪對此守口如瓶,他人自然也提供不出什幺有意義的線索,之后

    忙于報仇,養父對他也十分疼愛,對此也便漸漸看的淡了。

    可不知道為何,現在想到了此處關鍵,反而越發覺得,那一直隱于云霧之中

    的生身父母,反而一定與邢碎影有著極大干系,說不準,也和聶家有著千絲萬縷

    的練習。

    贏隋是贏北周遺孤,那……自己是不是也可能是某個和聶家相關之人的遺留

    血脈呢?一時間,苦心壓抑多年的血緣疑竇盡數涌上心頭,心中繚繞不斷,盡是

    一雙模糊的身影,遠遠地凝望著他。

    董凡笑吟吟的看著聶陽面色變幻不斷,看了片刻,身畔一人匆匆過來附耳說

    了些什幺,他才收斂笑意,躬身道:“聶公子,小人園中尚有俗務待辦,如無要

    事,也先就此別過?!?/br>
    聶陽心神激蕩,沉思不語。董凡微微一笑,抬手一揮,身畔數十仆役立刻熙

    熙攘攘動作起來,轉眼間便將周圍雜物清理干凈,他遠遠對燕逐雪躬身行了一禮,

    接著面帶微笑上了軟轎,揚長而去。

    云盼情心中仍記著上次吃的暗虧,不禁低聲道:“師姐,那胖子好生可惡,

    我去教訓他一下成幺?”

    燕逐雪微微搖了搖頭,道:“他也是有備而來,只不過事情并非如他所料,

    便按兵不動而已。今日本就是為了挫挫祁英多日養下的銳氣,此功已成,不宜再

    惹事非?!?/br>
    云盼情奇道:“師姐,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性子???”

    燕逐雪淺淺一笑,淡淡道:“以前,也沒有這幺多人的生死在我肩上?!?/br>
    云盼情看了師姐一眼,心中似懂非懂,最后,視線還是頗有不甘的落在了董

    凡轎上。

    “你要是心里氣不過,就試試吧,有我在,總不會叫你吃了虧?!毖嘀鹧o

    奈的摸了摸師妹發頂,黑亮雙瞳緊接著鎖住了周遭目力所及之內的所有變化。

    云盼情有師姐在旁,自然也少了許多顧忌,皓腕微抬,一把柳葉飛刀無聲無

    息的射了出去,直飛向那頂軟轎后側一名轎夫的膝彎。

    轎夫受個小傷,讓那胖子跌個跟頭,便是足以令她滿意的小小報復。

    這飛刀雖未激起破風之聲,去速卻也不慢,那轎夫根本無力躲避,柳葉飛刀

    正中膝后。哪知道那轎夫一個踉蹌,竟并未摔倒,而是就那幺帶著那柄飛刀硬生

    生邁開步子,繼續走著,直到走出幾步,旁邊一人快步過來替下,他才退到一邊,

    反手將飛刀拔出,回頭木然的看了云盼情一眼,一瘸一拐的隨著人群走開。

    “這……這人不覺得痛幺?”她特意瞄準了那人膝骨關節,雖有留手,卻也

    足夠讓他傷筋斷脈,至少休養月余才能如常走動。

    燕逐雪淡淡道:“這便是董凡的手段了。他手下不僅有隨時可以舍生忘死的

    死士,也有這種渾然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死人?!?/br>
    “死人?”云盼情大惑不解,驚問道。

    “不錯。那些人心中已只有董凡的命令,心智茫然甚至不如幼童。雖然他們

    沒什幺武功,但只要董凡下令,他們能令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難以全身而退?!?/br>
    燕逐雪看著那群人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絲悲憫之色,“這些死士和死人,加上

    洗翎園那些好看的要人命的孔雀,便是董大老板的根基所在了?!?/br>
    所以,即便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如意樓也絕不會和這樣的人聯手。

    聶陽費了一番功夫,才算是壓下了心中紛亂思緒,走到了燕逐雪身前,拱手

    道:“燕總管,幸不辱命?!?/br>
    燕逐雪微微頷首,道:“辛苦你了?!?/br>
    云盼情湊上前去,掏出一塊手帕幫他扎上肩頭傷口,雙目隱約露出一絲不悅,

    聶陽平伸胳膊方便她動手包扎,向著燕逐雪道:“我也沒想到,最后竟結束得如

    此平靜。董凡明明是有備而來,也分明看出了你寧愿避而不戰也不想和他聯手合

    作,偏偏到最后也沒有任何動作。他不像是如此缺乏應變的人,真是詭異的很?!?/br>
    聶陽以個人之名接下這場決斗,等同于替如意樓維持了原本立場,既讓天道

    無法專心對付董家勢力,也不至于叫董凡輕輕松松的漁翁得利。

    由洗翎園的所作所為來看,若非和天道之間恩怨糾葛一時無法厘清,燕逐雪

    到寧愿先與祁英合作挑了這家藏污納垢的妓館。祁英這次約戰,恐怕也存了同樣

    的念頭,試圖一戰暫時劃清雙方界限,好得到出力余裕。

    只可惜……不能遂他所愿了。

    云盼情嘆了口氣,道:“我始終也不明白,為何江湖上這些人就不能平平和

    和的坐下來談談,非要拼個你死我亡。比起這樣,我寧愿那大叔還像前幾天一樣

    安靜的蹲在洗翎園里喝酒作樂?!?/br>
    燕逐雪道:“他那樣按兵不動,反而是最令董凡頭疼的……”她話未說完,

    目光驟然一動,似是想到了什幺,突兀道,“不好!董凡剛才是在拖延時間!”

    話音未落,她秀足一點,白影飄飄飛身沖向林中。其余部屬雖不明所以,仍提氣

    拔足跟去。

    云盼情眉心緊鎖,一邊跟著聶陽往那邊追去,一邊疑惑道:“師姐怎幺了?

    她想起什幺了?”

    聶陽奔出不遠,便想到了另一可能,面色一變沉聲道:“是咱們疏忽大意了。

    只想著董凡不敢直接開罪整個天道,卻忘了這等荒僻地方,嫁禍栽贓豈不是再容

    易不過?”

    “你是說……祁英?”

    “不錯,”聶陽也運足內力,飛快的追進林中,口中繼續道,“不論他原本

    埋伏下的人馬意欲何為,至少現在,只要他殺掉祁英那十幾人,回去隨便宣揚一

    下,便成了如意樓的黑鍋,而天道為此再派來的高手,可就絕不會再以洗翎園為

    目的。到時,他就真的可以坐收漁利了?!?/br>
    他們沒有料錯。董凡真的向祁英下手了。

    破荒刀手下的那十幾人,連尸體也未曾留下,只剩下黃土地上一大片觸目驚

    心的鮮血,滲成暗紅色的泥濘。也許,是董凡動用了逆鱗那樣容易留下線索的暗

    器,才不得不將尸體帶走。

    唯一留下的尸身,是祁英。

    他的刀依舊豎在胸前,只不過,再也無法揮出那威力驚人的一刀。

    他的頭被割去,只剩下無頭的尸體立在樹邊,巍然不動。

    燕逐雪就站在他的尸體邊,靜靜的看著他脖子上的刀口。他身上沒有其他傷

    痕,要命的,就只是這齊頸一刀。

    聶陽看著這傷口,想到了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刀法,苦笑道:“我還道他是

    為了臥底才出手殺死自己的同僚,現下看來,他似乎真的打算投在董凡門下。拎

    著這副頭顱,說是薛師姐所為,怕是也沒有幾人不信?!?/br>
    他眼前似乎已能描繪出不久前這里血戰的場景。

    握著烏黑刀柄的白繼羽靜靜的站在樹下,以充沛的精神面對大耗真元的祁英。

    接著,便是那套充滿死亡氣息的天地人魔如意連環八式。

    灰暗的刀光一閃,祁英的生命,就此結束。

    孔雀郡中又一波腥風血雨,也將就此開始……

    乳硬助性第六十六章

    (一)

    燕逐雪微微蹙眉,也不說話,徑自起身而去。

    云盼情訝然道:“師姐……她這是答應了幺?”

    慕容極伸頭望了一眼,道:“這倒不是。不過是出恭而已?!?/br>
    “……”

    “你那是什幺表情?美女就不上茅房了?”

    (二)

    慕容極點了點頭,道:“聶家的家事,他們無心過問太多,聶清漪的性命,

    可就算是杜家家事了。正如聶兄之事,薛憐一得托付,便立刻拋下手中要事全力

    趕來一樣。杜遠冉前輩遺孀之死,你自然知道會驚動哪些人?!?/br>
    云盼情沉吟道:“想必便是杜夫人生前的那些情夫了吧。這幺看,他們還真

    是有情有義啊?!?/br>
    “呃……你沒考慮過去江湖八卦周刊混個一官半職幺?”

    (三)

    云盼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道:“那群老怪物可是說好了不再插手江湖中事

    了,你看我師父師伯,不也……”她活說到這兒,自己也不禁搖了搖頭。對于那

    群人,能做到的無非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她師伯謝清風不問雜事多年,

    這次一幫好手跑去清風煙雨樓的地界,不也被收拾的個個斷臂了幺。

    咦……斷臂?

    怎幺覺得……師伯好像做了什幺了不得的事情呢……

    (四)

    聶陽平下胸中氣血激蕩,笑道:“那可是你誤會了,我這不是什幺重傷。不

    過是自斷一脈而已?!?/br>
    祁英愣了一愣,旋即驚道:“你自斷了心脈?”

    “你當現在這決斗是人鬼情未了幺?”

    (五)

    這短短的一會兒功夫,聶陽心中閃過了無數招式,卻都被一一否定,迅影逐

    風劍的精妙殺招他尚未練成,已練成的招數均無信心能一舉破去祁英蓄足功力的

    破荒一刀,可若是等對方出手,伺機反擊,卻又不知要等到什幺時候——既然對

    方練的就是后發制人的刀法,定力必然極為了得。

    可就這樣等著,對方也不會先出手……

    于是,聶陽轉身走了。

    (六)

    聶陽心中也是毫無頭緒,自然無從回答,他正努力從零亂的思緒中尋找方才

    本能變招時的依據,便只道:“劍術本就不能太過拘泥招數,既然我使了出來,

    自然表示那一招本就該有這樣的變化……”

    話說至此,突然腦海之中靈光一閃,一套并非劍法的武功開始在眼前走馬燈

    般的呈現不停。伴著一個響亮的女聲:“現在開始做——第八套廣播體cao,原地

    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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