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憶兒時
夜色過半,顧熹夢中驚醒。 她又夢到了毀掉她美好童年與圓滿三口之家的那場大火。 爸爸打開了保險柜,里面有他們一早準備好的防水文件袋,mama沉著冷靜地把打濕的被子裹在顧熹身上,然后夫妻二人用床單把顧熹松松捆在被子里繞了一圈,最后爸爸mama各自在她眉心、臉頰烙下一個吻。 “熹熹,還記得mama跟你說的嗎?” “嗯,記得!逃去后就立馬跑到有人的地方叫火警來救爸爸mama?!?/br> “爸爸mama永遠愛你?!?/br> 三樓的高度,年幼的顧熹被父母用床單甩到半空,然后墜入她家周圍一望無際的軟草地。 “熹熹!”是顧紹先在叫她,“快跑!別回頭!” 顧熹從被子中鉆出來,遵循父母的教誨一路跑,跑到快要靠近離她家最近的鄰居家時,身后驀地炸開一聲轟鳴。 顧熹沒敢回頭,鄰居Eric叔叔聞訊而出,看到沖自己一往無前地跑來的小女孩,還有她背后的漫天火光,高喊著上帝保佑。 顧紹先夫婦死于這場駭人聽聞的謀殺案。 兇手被鎖定是他們帶的博士生,因為奮戰多年仍無法完成資格考領到學位,對導師一家暗自懷恨在心,趁著夜深人靜,顧熹家的樓房獨自矗立在近郊,便在房子周圍都倒滿了汽油后,蓄意縱火謀殺。 顧紹先夫婦意識到災難來臨時,火舌已經舔到了二樓,家里用的是油桐木,燒起來格外快。兩人當機立斷,打算把女兒先安全送出去后,再想辦法逃生。 然而火勢太大,在顧熹沒跑幾步后,房子就被燒塌了。 顧紹先夫婦雙雙葬生火海,留下年幼的顧熹,與一堆尚未發表的研究理論,抱憾離世。 后來顧熹見了父母的律師,對方向顧熹公開了她的父母保存在事務所的遺囑。并且告訴她,她父母在立遺囑之初,單純只是擔心兩人同時發生意外,女兒顧熹無枝可依才立下一些條款。如若他們發生不測,顧熹千萬不要去福利院,并且希望她能回國,爭取到顧家那邊的被監護權。 不去福利院是因為當年加拿大發生了著名的領養騙保謀殺案,顧紹先夫婦深思熟慮后,仍是認為將顧熹護在顧家的羽翼下成長是上選。 顧熹就這樣回到了她的母國,靠著上繳從加拿大按月打款的父母遺產,在各路遠房親戚家顛沛流離一段時間后,被顧家掌門人顧股忠看中做孫媳婦,收養在沈茹婷名下。 所以不是顧熹非得唯顧股忠是從,而是這個她叫“爺爺”的人,給予的恩惠大過天,她心甘情愿孝順他。 顧熹翻了個身,落入一具滿是陽剛之氣的胸膛,她睜開眼,突然回想起來,自己為什么沒在宗信被圍困顧家時,見過他—— 因為那個時候她在加拿大。 警方辦案的速度比不上殺人犯逃撤的速度。 所以直到顧熹快十一歲時,那個博士生才被捉拿歸案。顧熹作為被害人僅剩的家屬,被檢察官傳喚回加拿大。因她尚未成年,她不必出席法庭,只是有些文件簽署與律師交涉,需要她本人到場。 她記得那年她的家鄉——拋開云州這個出生地來說的家鄉——下雪特別早,她十一月初回去,Eric叔叔說他們那片區域已經下了小半個月的雪了。 也是,那年連溫暖如春的茫蠻都鬧起了雪災,更別說她離北極圈不是很遠的家鄉了。 而今又是一年冬,茫蠻不像是要下雪的樣子,看來今年她是看不到下雪了。 “醒了?”宗信呼出熱氣,噴在顧熹額頭,“這才幾點,再睡會兒吧?!?/br> “我做夢了?!鳖欖涑吨ぷ诱f話時,才發覺自己的聲線沙啞,定是被黑暗中那個在凝望她的男人折騰的,“夢到我家下雪了?!?/br> “雪下得好大,一下子,就把那片火光覆滅了?!?/br> 宗信知曉顧熹的身世,他聽他爸爸不止一次感慨過“造化弄人”。 顧熹繼續道:“我好想看下雪啊,宗信?!?/br> “景隴和茫蠻是一定不會下了,那北邊的西洲呢?西洲那么冷一定會下吧?”顧熹想到臨近的州省,全然忘了上次遇險差點被拐的事情,“要不你陪我去西洲看雪吧!” “不行!”宗信嚴辭拒絕了顧熹,“你要看雪哪都能看,西洲太危險了?!?/br> 顧熹開了燈,不解他的堅持:“西洲并非法外之地,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嗎?” 這一次宗信并沒有因為顧熹的“后話”而沾沾自喜,他一臉凝重地看著她說:“我答應過外公,此生不入西洲?!?/br> 西洲跟茫蠻,追溯到南詔時期,兩地勢力便就敵對。到了近現代,西洲出毒梟與拐王,茫蠻在宗家鼎盛時期是買賣軍火的大寨。 后來宗家其中一代掌門人開始洗心革面,求佛問道,到了宗信外公做寨主時,茫蠻早已遠離紛爭。而西洲的販毒與拐賣案件仍是層出不窮。 雖說西洲與茫蠻早已化干戈為玉帛,但宗信他爸顧愷到茫蠻以后,引起了西洲那頭的毒梟方志武與拐王趙勇何的注意。 兩人多次暗中試探顧愷的態度,軍方那邊因為西洲的各處黑道勢力盤踞多年,一時間無法冒然滲透進去圍剿,所以顧愷為了守護家人的安全,無奈將住處建立在了芒草遍地的偏山一隅。 “原來是這樣?!鳖欖渎犕瓯銓ξ髦薮说貨]了好感,“那你外公把你放在寺廟中,也是為了顧你周全吧?” 宗信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畢竟方志武與趙勇何一早便知道我的存在,但我外公在位時,我們茫蠻就和西洲井水不犯河水,我若是去了西洲,必然會引起他們的疑慮?!?/br> 其實宗信不去西洲還有一個原因,只是他無法跟顧熹坦白。 話題就此打住,顧熹見窗外天色漸明,便推了把宗信:“東方既白,掌柜的可先行退下了!” “得嘞!我的小娘子!”他在顧熹頰側偷香,順帶給她掖好被子,“你再睡會兒起來吃早飯?!?/br> 宗信本也是早睡早起的,他知道顧熹怕被其他房客看到自己從她房里出來,躡手躡腳離了四樓,下到三樓的大平臺處晨練去了。 邊練軍體拳,他邊回憶起顧熹在景隴公寓中拿著玻璃碎片威脅他、掐他,以及后來跟商學參干架輸了的情形。 “嗤!”他輕蔑地冷嗤。 “九哥,這么早??!”阿佑打著哈欠從房里出來。 宗信一掌招呼上去,阿佑靈巧地躲開,他勾起唇,眸中狠厲漸起:“來!很久沒跟你九哥松松筋骨了吧?” 阿佑亦是起勢,臉上寫滿興奮,“好哇九哥!請賜教!” 話音落,拳風已經擦著他顴骨而過,兩人速速纏斗在了一起。 若是顧熹看到了此情此景,必要驚嘆,那日她能從宗信手下逃脫,是件多么邪門的事—— 哪怕是商學參出手,恐怕也是會吃大虧的。 遑論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