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棣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快要熄燈了，她迅速卸下重重的背包跑去衛生間洗漱，宿舍隔音不算好，嘩啦啦的水聲蓋不住舍友好奇的八卦聲。

    “誒——”說話的是她上鋪，名字叫陳思琦，“開學這半個多月啊，經過我的觀察吧，我覺得咱班有幾個男的長得還行?！?/br>
    “誰啊?！睂︿仐铈虫谜诜竺婺?，聲音悶悶的。

    “我感覺程嘉貝那個宿舍整體都不錯?！?/br>
    “程嘉貝？”舍長汪洋開口，“你不覺得他長得太奶了嗎，我不喜歡這樣的男的?！?/br>
    “琦琦我同意你的觀點?！边@是任嬌的聲音，人如其名，是個不折不扣的嬌嬌女，“程嘉貝最耐看，那個童野也挺好的?！?/br>
    “真是搞不懂你們的審美……”汪洋輕笑道，“我還是繼續啃我的脆皮鴨吧?！?/br>
    “你們知道嗎？”任嬌說，“我聽說程嘉貝是個富二代，家里巨有錢，他爸好像是煤老板?！?/br>
    “比你家還有錢嗎？”楊娉婷問。

    “哎呀，開什么玩笑，我爸就一個賣海鮮的能有什么錢?！比螊煽鋸埖?，“他呀，就不一樣了?！?/br>
    “你知道他背的那個書包多少錢嗎？”

    “多少？”

    “專柜拿下來差不多兩萬?！比螊筛锌?，“好好看啊，我也好想擁有哦?！?/br>
    兩萬就買個書包？有錢人的想法真是難以捉摸。

    洗漱結束，謝昭棣關掉衛生間的燈，徑直走向床鋪。

    “那個，”任嬌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昭棣啊，你跟程嘉貝很熟嗎，西經課的時候我看見你倆坐在一起誒?！?/br>
    “不熟?！彼龘u搖頭，說，“我在食堂干活的時候碰見的他，麻煩他幫我占個座?！?/br>
    “哦?！毖劭礇]打探到什么有價值的八卦，任嬌失去興致，低頭玩兒起了手機。

    謝昭棣正準備換上睡衣，床單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謝娟來電。

    看到這四個字謝昭棣就一個頭三個大，她決定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滅。

    “誰的電話呀，怎么不接啊?！闭Z氣里有一絲不耐煩。

    “我的?！彼p咬著嘴唇，用力抓過手機快步走了出去。

    “幺兒，啷個那么久才接電話?！边@破手機沒別的優點，唯獨聲音跟個喇叭一樣大，恨不得整個走廊都能聽見謝娟的抱怨。

    “你小點聲噻?！敝x昭棣輕輕捂住話筒，“又有撒子事?！?/br>
    “你看你這話說的，我就不能關心你噻，非得有事才能找你?！?/br>
    “有事就說?！敝x昭棣點燃一根煙，不想跟她說太多廢話。

    “幺兒，你臨走的時候姑媽是不是給了你一筆錢?！敝x娟毫不避諱道，“你能借我一點啵?！?/br>
    “那是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借給你我啷個辦?！眾A煙的手指微微顫抖，謝昭棣顯然已經知道了問題的答案，“謝娟兒，你是不是又出去賭了？”

    “嘿嘿……”謝娟干笑道，“最后一回了嘛，我保證莫得下次咯?！?/br>
    “放……”放你娘的狗屁，謝昭棣氣得腦袋嗡嗡作響，“你每次都說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結果呢，是永無盡頭。謝娟兒，賭博這個鬼東西，你沾上了就不可能再戒得掉。我不會再相信你了，我也莫得錢借你?！?/br>
    “謝昭棣?！敝x娟不再跟她客氣，咄咄逼人地質問道，“你以為我是你嗎，讀書好去了大城市，前途一片光明。我呢？我在廠子里頭做工，一個月多少工資你也應該曉得，就這點兒錢媽還要拿走一半兒。我問問你噻，我哪里還有錢過活，我不去想別的法子難道要等著餓死嗎？”

    “你的法子就是去賭博嗎？”謝昭棣感覺得到自己的血壓在飛速地飆升，“你可以去當服務員，可以去做家政，也可以去賣東西……放著這么多活兒不干，你偏偏選擇去賭錢。謝娟兒，你別為你的自暴自棄找借口了行嗎？”

    “隨便你怎么說?！敝x娟死豬不怕開水燙，反倒打起了煽情牌，“你不要忘咯小時候媽打你是哪個替你求的情，又是哪個放棄念書的機會讓給了你?！?/br>
    謝昭棣的指甲快要嵌進手機里去，她努力深呼吸以平復即將失控的情緒，并不斷說服自己——不要管不要管不要管。

    那頭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抽泣聲終究還是使她認了命，“要多少?！?/br>
    今天鳶尾依然沒有直播。

    程嘉貝面無表情地盯著那行字，猶豫片刻，按下“私信”兩個字。

    「鳶尾你好，冒昧打擾。

    已經有十七天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不知最近可好？

    希望你一切順利，生活愉快。

    期待你的回歸。

    晚安?！?/br>
    這樣說會不會顯得太……親昵了。

    算了，還是撤回吧。

    ……竟然撤回不了？他‘嘖’地一聲，后悔地捶了下床。

    “嘉哥干嘛呢這是?！鄙箱佂疤匠瞿X袋問道，“吃雞嗎？”

    “吃！”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誒誒誒——”徐夏叫道，“你倆等等我，我帶個妹子?！?/br>
    “喲，可以啊老徐，這么快先勾搭上妹子了?！蓖鞍素缘?，“好看嗎好看嗎？”

    “沒見過，不知道?！毙煜暮裰樒ふf，“她也是大一的，生科院的，說是軍訓的時候見過我一面，覺得我帥得驚為天人……”

    “打住打住啊?！编嵡г词懿涣肆?，“打游戲都堵不上你這張嘴?！?/br>
    程嘉貝正笑著，耳機里傳來的聲音讓他為之一振，隨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哥哥小哥哥，能聽到嗎？”

    ……這是踩雞脖子上說的話嗎？

    “誒，能能能?！毙煜男Φ孟穸浠▋?，“妹子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能的，小哥哥，我能聽到的呢?！?/br>
    “徐夏?！背碳呜惪殳偭?，一把薅下耳機，眉頭緊皺地問徐夏，“她知道你名字吧？”

    “??？”徐夏不解，“當然啊，咋了?！?/br>
    “那就讓她叫你名字??！”他真的非常厭惡“小哥哥”“小jiejie”此類稱呼，知道名字就叫名字，不知道的說一個“你好”即可，這么叫不覺得膩歪嗎？

    “怎么了呀小哥哥？”

    ……程嘉貝徹底崩潰，他發誓以后要是再跟徐夏玩游戲他就是二百五。

    忍著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程嘉貝終于勉強應付完一局，被魔音摧殘久了，此刻的他莫名想聽謝昭棣的聲音，她跟鳶尾的聲音很像，不過她的聲線偏冷一點，鳶尾的更柔軟。

    “喂?！背碳呜愐粋€晃神，竟鬼使神差地給謝昭棣打去電話。

    “啊?！钡人剡^神便開始了胡說八道，“那個，你好，我、我想麻煩你，明早幫我買一份灌湯包。哦，還有我上鋪，幫他帶一份蔥油餅……”

    “我沒說要吃蔥油餅啊嘉哥?！蓖凹{悶兒。

    “噓——”他輕咳一聲，繼續說道，“微信轉給你錢嗎？”

    “嗯?！笔謾C那頭的聲音明顯沒什么興致，“我算好價格發給你?！?/br>
    “好，謝謝……”那個你還沒有說出口便被對方掛斷電話，程嘉貝靜靜地注視著黑色屏幕上這張呆滯的臉，心虛地撓了撓腦袋。

    好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