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阻擋視線的手掌移開以后，車已經停在了一棟漂亮的別墅前。辜橙橙迷迷糊糊的被抱著下了車，賀翰音連讓她走兩步路都舍不得，就這么抱著她進了家門。辜橙橙只來得及看到外面郁郁蔥蔥的林蔭樹，跟他們基地里面種的也差不多，她實在是不能分辨出這是哪里。

    說是別墅，但房屋的面積并不算夸張，一共只有兩層樓，用旋轉式的階梯連接了起來，旁邊還有個透明的小電梯。暗色的紅木地板上有個白色的掃地機器人在運作，頂端的小燈一閃一閃的亮著紅光，辜橙橙的腦袋跟著它行進的方向轉，剛從左轉到右，賀翰音就將她放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他在沙發前淺灰色的羊絨地毯上單膝跪下，弓著腰殷切的剝下了她腳上的拖鞋。她只是出門取個外賣，因此出門的時候只穿了雙涼拖，網上19.9包郵的那種……被男人以這樣虔誠的姿態脫了下來，然后套上了早早就準備好的羊毛襪。

    魔都的天氣已經轉涼了，但還遠沒到需要換毛絨拖鞋的程度。米色的羊毛襪厚實綿軟，一套上腳就發熱，賀翰音一面幫她穿，一面絮叨：

    “老婆乖，在家一定要穿著襪子知道嗎？不然會生病的。一會兒吃冰淇淋不能多吃，就吃一小球好不好？中午老公給你做好吃的……”

    他說著，站起身往一個方向走過去，應該是去廚房了。辜橙橙恍恍惚惚的盯著腳上的羊毛襪，腳背偏上的地方有兩顆刺繡的紅色小愛心，實在很少女感。

    今天所接收的一切訊息像粒子膨脹一般塞滿了她的腦袋然后爆炸，將所有可供調動的情緒都清空了。辜橙橙傻愣愣的抱膝坐在沙發上，看著掃地機器人嘀嘀的閃著燈跑過來，流暢的鉆進沙發下面，又從另一側跑出來。

    掃地機器人……

    清掃的任務交給了機械……就是說，這個家里很可能沒有第三個人，只有他們兩個……

    這是……軟禁嗎……

    賀翰音果然是去了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上端著一個小碗，碗里是瓶蓋那么大的一球草莓冰淇淋，看來是真的很怕她吃壞肚子。他重新半跪在沙發前，用一柄比冰淇淋球還小的勺子舀了半勺作勢要喂她。辜橙橙其實很少吃冰淇淋，會提議點DQ主要是隊員們愛吃，但看賀翰音滿臉期待的樣子，還是乖乖地張嘴接受了投喂。冰淇淋入口迅速融化，酸甜的味道在舌面上擴散開，辜橙橙被冰得清醒起來，見賀翰音依然半跪著，忍不住說：

    “你不能坐著嗎……？”

    賀翰音一愣，欣喜道：

    “我可以嗎？”

    這是你家你為什么不可以坐著……？辜橙橙覺得阿鶴簡直變得奇怪死了，以前明明都是他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的，從來不會這樣整個人都圍著她轉、好像她就是他的全世界……這樣……

    但是，為什么下意識的就拿著過去來比對了呢？其實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過去的那個阿鶴……是假的吧？

    現在她所面對的這個男人，是賀翰音啊。

    車上那個陰沉的出言威脅她的人好像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小心蜜意的連眼角都盛滿愛意的家伙。這個男人是紙老虎嗎……辜橙橙見他坐上了沙發又要來喂她，壯著膽子把碗奪了過來，兩勺把剩下的冰淇淋都扒進嘴里，放下碗說：

    “吃完了?！?/br>
    她動作太快，好像是在抗拒他喂食的行為，但勸他坐下的發言又像情緒轉化的示好。賀翰音摸不準她的態度，僵硬了一下，收起碗勺道：

    “那老公去給你做飯，你在這里看看電視等老公吧？”

    你是怎么樣能這么順暢的從綁架模式直接切換到居家過日子模式的啊……不管怎么想，綁架都是一種違法犯罪行為吧……？再加上根本就莫須有的兄妹關系什么的，合法的監護人……這種天方夜譚的事情怎么可能會實現??？見他要去廚房，辜橙橙連忙跪坐起來，拉住了賀翰音的衣角，企圖再次確定：

    “那個……”

    “起訴的事情，是騙我的吧？我根本不是你meimei……”

    賀翰音深深地看著她：

    “你可以是?！?/br>
    誒？

    賀翰音的眼睛轉過半輪，似乎在猶豫什么，片刻后他將手上的碗放上了沙發前的茶幾，再次在辜橙橙身旁坐下，從茶幾的抽屜里抽出了一疊資料：

    “我給你看點東西?！?/br>
    語畢他頓了頓，抬眼看向辜橙橙。見辜橙橙一動不動，只能主動伸手將她抱到腿上坐好，將資料夾放在了少女并攏的腿上。

    辜橙橙不明所以，只能低頭看賀翰音翻開了資料夾的塑料封面，入眼的第一頁是一張數碼彩印的照片，上面的人物是個約莫三四十歲的婦女。

    “這個人，是你的mama?！?/br>
    她與他的過去（39000珠加更）

    什么啊……？

    假的吧……？

    辜橙橙雖然已經長大了，但對自己三四歲時候的經歷還隱約殘存著記憶，自己的父母雖然很窮，但都很疼她，進城回來還會給她帶奢侈的肯打雞吃呢。忽然就指著一個陌生人的照片，說這是她mama……

    辜橙橙扭頭去看賀翰音的臉，見他臉上表情認真，不帶半分戲謔，又迷惑了。

    賀翰音趁機親了親她的小臉，將資料翻過一頁，指尖劃著那一頁資料上的字，聲音寵溺的像是要化了：

    “你的身世有多難查你知道么……五歲以前的資料全是一片空白，連個出生證明都沒有……你mama初中的時候懷了你，怕得不得了，自己一個人把你生下來以后不知道怎么辦，聽說能把你送人，就交給了這個人——”

    他點了點第二頁黑白照片上的老太太，道：

    “這個人轉手就把你賣了，賣到山里去了……本事也是大，從C市賣到了X市的山里面，人口普查都沒查到的地方，一個村子都是黑戶。你也是運氣好，買你的那對夫妻生不出小孩，想孩子都想瘋了，花了一萬多把你買回來養。進城擺攤賣土產的時候給車撞死了……留你一個小小孩在孤兒院，心疼死老公了……”

    辜橙橙完全聽傻了。過往十八年的所有認知都被推翻，她不是父母雙亡的小孩，她是被mama生下來又不要的……被人賣掉的小孩……

    雖然記憶已經久遠又模糊，但她依然記得身材干瘦的母親抱著她坐在家門口的凳子上，親著她的手說她是寶貝rou窩窩。等到夕陽余暉落盡，父親會搭著鄰居的拖拉機回來，給她帶來紙袋都被油浸爛了的香辣雞翅，香的不得了……這一切，都是假的嗎？她沒有在父母的期盼下出生，還被賣掉了……

    她兩眼發直，指著資料上她的生物學母親問：

    “那她現在怎么樣呢？”

    賀翰音玩著她扶在自己腿上的手，眼睛只顧著盯她了，資料看也沒看：

    “你mama現在已經結婚了，兒子十一歲，跟她老公開了家裁縫店。那個老拐子，前幾年嚴抓兒童拐賣的時候落網了，不然我也查不到這一層……現在已經槍斃了?！?/br>
    她的mama結婚生子了，活得好像她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

    連為數不多的親情……也是假象嗎？

    她想的太入神，連嘴巴都被人香了香也沒注意。賀翰音摟著她的腰把她往上撈了一把，被得手的親吻滿足到嗓子都啞了：

    “老公好愛你……你只有老公了，老公也只有你了，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好不好……”

    脖頸上唇瓣的溫度越來越燙，辜橙橙猛地回過神，推開賀翰音作亂的腦袋，戒備道：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可能是你的meimei吧？”

    賀翰音抬起頭來。他們之間距離極近，辜橙橙正正撞在他那雙異色的眸子里，被那眼底的沉郁之色嚇到噤聲。賀翰音與她對視了好一會兒，啞聲道：

    “我有過meimei?！?/br>
    他繼續將資料往后翻，辜橙橙看到一張照片，上面穿著長裙的美婦人抱著一個嬰兒，左側是個笑得一臉燦爛的少年，從眉眼可以辨認出是賀翰音。他點著照片上小嬰兒的臉，慢慢說：

    “這個就是我meimei……出生不久就失蹤了。我父親等了十幾年才盼來第二個孩子，疼得不得了，她失蹤的時候我們全家都發瘋了……”

    再旁邊是一張出生證明，雖然全英文的辜橙橙看不懂，但從上面的阿拉伯數字日期能辨認出這應該就是那張被賀翰音挪用為“她的”的他meimei的出生證明。辜橙橙感覺到氣氛不太對了，小心翼翼的順著他的話往下問：

    “那我也不是她呀……這要是以后找到她了……”

    “找不到她了?！辟R翰音平靜的合上資料夾，“她被我mama掐死了……我親眼看到的，用那種修理用的鉗子，頭骨夾得碎碎的，從馬桶沖走了?！?/br>
    辜橙橙微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賀翰音用一種好像做夢般的語氣陳述：

    “全家都發瘋了……我媽把我meimei殺了……她說賀家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只能是唯一的孩子……我能怎么辦呢，她是我mama……我只能不說話……”

    “后來我爸生病了……家里一團亂，所有人都在爭權。我爸很看重血緣，我大伯他們說我不是我爸的孩子，拿了親子鑒定書出來……我爸說我是野種，把我趕出去了……他疼了我那么多年，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了。當時我回國去X市找我媽的本家……就遇到了你?！?/br>
    他在回憶里散掉的眼神漸漸聚焦，重新變得黏糊起來，摟著她親了親小耳朵：

    “你說這是不是命中注定??？老公什么都沒有，就只有你，怎么舍得放下你啊……”

    辜橙橙嚇得渾身發抖。她不明白賀翰音為什么要告訴她這些家族秘辛，已經不能簡單形容為違法亂紀了，往“草菅人命”哪一方面靠也不夸張的……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死，這一點辜橙橙明白的不得了。她索性捂住耳朵物理隔絕信息傳播：

    “不要聽了?！?/br>
    賀翰音正在親吻的唇被她的手指劃過，麻麻癢癢的。他愣了下，只覺得小姑娘這樣子可愛的不得了，于是在她手指上又親親，哄道：

    “那老公去給你做飯了，老婆乖乖看電視吧?！?/br>
    他將辜橙橙抱到一邊，起身去廚房做飯。辜橙橙盯著沙發上的資料夾，忽然伸腳將它踢開了。

    不管怎么樣，辜橙橙就是辜橙橙，是辜橙橙本人。

    是TNT的中單。改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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