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顏還捧著那塊玉。周圍車水馬龍，苻離全都視而不見，只望著那細嫩的掌心中橫躺的淡青色玉環，不知為何，他竟覺得自己貼胸口藏著的那塊玉像是有了感應，燙得慌。

    他伸出手，卻在指尖觸碰到玉環時微微一頓，似是猶疑。半晌，他抿了抿唇，收回手扭頭就走。

    這回，換姜顏驚訝了。

    “哎，你不是總對這殘玉之約耿耿于懷么？如今我物歸原主，你怎的又不要了？”姜顏心下不解，追上去問道，“真的不拿回去？”

    苻離加快步伐，仿佛十數年融入骨血的貴族涵養全在此刻分崩離析，唯有聲音還算平穩，擰著眉道：“祖父給你的，便是你的?！?/br>
    “當初是誰要花八百兩銀子買我的玉來著？如今白送，苻大公子倒瞧不上了?！弊焐想m忍不住打趣苻離，但姜顏心中總覺得有些古怪不對勁。想了想，她攥著玉問，“為何？”

    苻離不耐：“你說為何？”

    “我不知道為何?！?/br>
    “你不可能不知道?！?/br>
    “我為何要知道？”

    “……”

    兩人繞來繞去，都快將自己繞糊涂了，索xing同時閉嘴，沉默著理清思緒。

    苻離走了兩步，忽的回首問她：“你如今舍得將玉還我，是否因為太子的緣故？”

    話題跳躍過大，姜顏有些莫名：“好好的，怎么又扯上他了？”

    苻離是猜的。畢竟姜顏說得沒錯，攀上太子比攀上苻家更有用，有了太子的垂青，自然不需要苻家的婚約了……只是這話他不愿說出口，顯得自己爭風吃醋似的小氣。

    可是，他哪點比不上朱文禮那個草包？

    莫名的有些心煩。

    苻離年少老成，心思藏得很深，譬如此時心中翻江倒海的一片酸意，面上卻是看不出分毫來的，依舊是冷冷清清的貴公子模樣，只是眸色更沉了些，像是幽深的一片潭。

    臨街有一家老字號糕點鋪子，此時路過，nǎi香四溢，賣的是滴酥鮑螺，霎時勾起姜顏腹中饞蟲無數，頓時將方才玉環爭論之事忘得一干二凈。

    說起這滴酥鮑螺，算得上京師糕點中的精品，制作復雜，入口即化，小小的一盒裝四個，要二錢銀子。姜顏直勾勾地望了會兒，心中盤算著若是賣魏驚鴻一把扇子，能買得起幾盒糕點。

    她盤算來盤算去，扭頭一看，一旁的苻離已不見了蹤跡。

    嗯？生氣走了？

    走了便走了罷。姜顏悻悻咬了一口糖葫蘆，登時被酸得打了個顫。

    又站了會兒，抬腳yu走，卻聞苻離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喂！”

    咦，這人又從哪里冒出來啦？姜顏回頭道：“你怎么神出鬼沒……”

    一句話還未說完，一只手已直直地伸到了她面前：依舊是檀色的束袖武袍，玄黑護腕，腕上凸起的骨節勻稱有力，將一個印花的糕點紙盒丟在她懷里。

    姜顏手忙腳亂地接住紙盒，下意識湊到鼻尖聞了聞，登時眼睛一亮：好濃的nǎi香味兒，是剛做出的滴酥鮑螺！

    “這個是甜的，不酸?！泵媲?，苻離收回手抱臂而立，扭過頭語氣生硬地說，“權當做你去程家慰勞的報酬?！?/br>
    姜顏抱著那盒點心，心中有股莫名的情愫，如煙如霧，縈繞不散。

    苻離明明是一番好意，卻偏生要倨傲惡語，像討債似的，弄得姜顏半晌不知說什么好。姜顏舉著吃了一半糖葫蘆沉默了一會兒，又聞了聞滴酥鮑螺的nǎi香，瞇著月牙眼道：“《禮記》有云，廉者不受嗟來之食?！?/br>
    苻離自然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是在委婉地說自己態度不好呢。當即面色一冷，伸手去奪她懷中抱著的糕點盒：“那你還我?！?/br>
    “不?！苯伣器镆恍?，扭身躲開，言之鑿鑿地說，“《漢書》有云，民以食為天。謝苻大公子！”

    左右都是她有理，態度轉變之快令人咂舌。

    苻離的指尖只來得及觸碰到她素色的發帶，便收回手，隔著三步遠的距離同她對峙。兩人面面相對，視線相觸，而后雙雙破功，不約而同地噗嗤笑出聲來。

    這是相識五個月以來，姜顏第一次見苻離展露笑顏。

    薄薄的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