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閱讀_第 230 章
厚黑紗從頭至腳裹滿全身, 即便如此, 亦無法輕易將那爬至面部的斑駁紅痕徹底掩蓋。旁人只需輕飄飄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便能迅速自她身上察覺出一絲顯而易見的異樣。 整整一個月了。 從白烏族領地外圍夜以繼日趕到東南禍水河畔, 她甚至沒敢掀開黑紗呼吸室外哪怕任何一片新鮮的空氣。 一旦為人發覺劫龍印的存在地點,她清楚自己面臨的將會是什么樣一個處境。 可是時時刻刻皆需謹小慎微的憋屈日子,她實在快要忍不下去了。有時候,她甚至想要不要干脆一了百了,拋開這張負擔太重的可憐皮囊, 還她一個無拘無束的自由身。 然而歸根結底,還是沒有那份想到做到的勇氣。 “當初是你提議到長行居中請求易上閑出手施救?!痹普跉g道,“——依照眼下這般情形,你怕是存心想要亡我?!?/br> 扣過瓷盤的修長指節擱在桌邊無聲一頓。 晏欺自一桌飄了香的栗子堆里側過頭來,漫不經心道:“不是我要亡你……” 他抬手指了指東南的方向,道:“是他要亡你?!?/br> 云遮歡柳眉驟擰,猝然起身嘶聲道:“你簡直就是……” “遮歡!”肩膀及時被人沉沉按住。 從枕有所意識地沖她搖了搖頭,隨即緩緩轉身面向晏欺,一字一句道:“晏先生,如若能得到易老前輩乃至背后整個長行居的鼎力相助,于你于我,都算得上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br> “好什么?”晏欺道,“你指望他日后與白烏族之間能夠結盟?” 從枕神色一頓,并未直接予以回答。 晏欺冷笑道:“不可能的,癡心妄想?!?/br> “那至少……”從枕黯然拱手道,“求他救下遮歡一條xing命?!?/br> 晏欺沉默打量他片刻,眼底jiāo繞的情緒卻是說不出的復雜難言。 其實大多數時候,他并不明白面前這樣一個年輕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從枕挨到如今這般歲數,是正當壯年的意氣風發,加之他頭腦靈活,思維亦是敏捷銳利,相較于自幼嬌生慣養的云遮歡而言,顯然更適合培養成為將來的一族之長——只可惜歷代族規壓制之下,迫使他不得不自主臣服,因此也錯過了一生功成名就的最好時機。 晏欺不信他絲毫沒有掌權的yu望。但至少,他呈現于人前的方方面面里,確實不曾展露半點有關于此的蓬勃野心。 “罷了?!?/br> 晏欺懶得費盡心思探他底細,隨手往回一勾,將腰間那把封存已久的涯泠劍給取了下來,認真撫了撫它陳舊卻保持干凈的細長劍柄,及至片晌打理擦拭過后,方小心翼翼解開柄尾那枚看起來有些年代的靛青色流蘇,輕輕拍了兩下,遞與從枕干燥粗糙的掌心,道:“你將此物送往長行居外試上一試,如若易上閑執意不愿出來一見,我也再沒什么別的辦法?!?/br> 薛嵐因目光一動,不由自主將雙眼直愣愣地盯了過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從枕十指并攏的手心上方。 “這是何物?”從枕耐不住怔然道。 “我初入師門時,師父親手贈的劍穗?!标唐鄄痪o不慢地道,“如今見物如見人,他要不給這面子,大抵是不用抱任何希望了?!?/br> 時值冬初霧漸凌霜的清晨。碼頭外圍狹窄的街道一圈車水馬龍,正是漫天刺耳的喧囂嘈雜。 薛嵐因遠遠望著從枕即刻離去的匆忙背影。良久之余,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側目轉凝向了身旁一語不發的晏欺。 這一個月以來的奔波勞累,平白使他清減了不少,原就是捏在手里快散架的一堆骨頭,如今愈發顯得消瘦憔悴。 薛嵐因每日在旁近距離盯著看著,揪心又難免焦灼。 他是真的害怕。怕哪一天睡著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邊那個人也許就突然變得冰冷。 甚至每晚自夜不能寐的纏身噩夢中驚醒那一刻,都會忍不住偏頭貼往晏欺緩慢跳動的心口,以此確認他還活著。 他還在我身邊嗎? 幸好,他還在。 瀕臨絕望的刺痛感分明晝夜不歇地潛伏在大腦神經的每一個角落,他偏要生生忍著,不愿讓晏欺瞧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