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壞蛋
“你這次又去幾個月?他們知道嗎?” 林付星進門時,竹羽椿還在蹲在地上收拾東西,她對這個場景習以為常,只會問她什么時候回來,畢竟她工作也很忙,全國到處飛,兩個人聚少離多。 “不告訴他們又能怎樣?”竹羽椿站起身,有些疲憊地坐在床角,“只知道就戒賭了?,F在甩都甩不掉?!?/br> 林付星有些好笑地坐到她身邊,兩個人很同步地躺在床上。 竹羽椿上一次回國是為了一場賭約。 賭她能不能追回高中時她喜歡過的叁個男生。 雖然道路曲折,手段惡劣,還犧牲了點色相,但她最終還是贏了這場游戲。 林付星戲稱她都實習叁家公司了,還沒想好接受哪家offer。 “你究竟是玩玩,還是認真的?” “我……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竹羽椿有些挫敗地坐起來,“你還記得我們回韓國前的那場‘意外’吧?” “記得,當然記得?!蹦菆鲆馔夂Φ盟彝炔铧c殘廢,到現在她小腿還裝著一個31厘米的髓內釘。 一晃四年了。 “當年醫生檢查說我一切正常,我也就沒把那場意外當回事??勺詮奈一貒?,碰瓷了他們之后……發現他們跟我說高中的那些事時,我對那些事一點印象都沒有?!?/br> 竹羽椿對校園生活沒什么懷念的,她本就是個喜歡復盤過去的人,每每一想到以前做的那些蠢事,她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我還以為是我終于長大了,不再沉迷過去了,沒想到是我壓根不記得了。醫生說很有可能是因為那次意外導致記憶部分缺失?!?/br> “有沒有一種可能不單單是因為那場意外,還有可能是因為時間長了,痛苦被壓抑到潛意識中,類似解離癥?!笨赡切┎煌纯嗟氖虑闉槭裁匆餐浟四??普通人也未必完全記得過去發生的所有事。 對于林付星而言,只要不影響正常生活,忘記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又不是抱著記憶過一輩子的傻子。 對竹羽椿這種戀痛癖來說,與其反復揭開傷疤,被痛苦凌遲,倒不如什么都不記得。 “對啊,我現在過得很好,現在讓我想起來干嘛,一把火燒光了才好呢?!敝裼鸫煌春薜嘏牧讼麓笸?,林付星默不作聲地捂了下腿?!八晕掖蛩阕鎏颖?,以后我都不回來了,咱們美國見吧?!?/br> “嗯嗯嗯?!绷指缎窍崎_被子躺了進去,許久后補充道:“不過我目前不回美國,我國內還有些事沒處理好?!?/br> “咱母親在美利堅給你留下巨巨巨巨額財產你可不能放棄啊,他們都等你著回去執掌大權呢,聽見沒有,還是說你改主意了,想和廿滎他們爭了?”竹羽椿晃了晃床上凸起的地方,林付星談了口氣,還是沒打破最后一道防線,起床,洗澡,護膚。 “反正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竹羽椿朝著她的背影大喊。 “不是錢的事兒!”林付星關上門。 “不圖錢,圖什么?揚眉吐氣?我幫你教訓那個廿……” “不用?!痹∈覂人曧懫?,林付星脫了衣服,盤起了頭發,“別人教訓她,我不太放心?!?/br> 渾濁的氣體攀附上鏡面,悶熱的環境勾出林付星藏在水面下的洶涌,她已經因為廿滎的事夠煩了,不想再把竹羽椿牽扯進去。 她將那個在前公司對她處處管制還不露面的傻逼稱為despot。 她最先排除的人就是廿滎。 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她的愛人,即使分手時不太體面,但她也不想對她過多揣測猜忌。 又或許有些蛛絲馬跡,她不是沒有聯想過,只是林付星自己不愿意去相信。 朝她使絆子,向她身上潑臟水的人是她,背著她拒絕她辛辛苦苦爭取來的劇本的人是她,在她打電話逼問對方是不是知道自己鑰匙丟在哪時能精準說出位置的人也是她,為了在她經期給她送紅糖水裝成私生飯被她逼迫在墻角都不生氣的人也是她,在她獲獎時為她拍攝人生鏡頭的人也是她。 哪哪都是她的影子。 她如同活在楚門的世界,好與壞都取決于導演的心情,被人當寵物活活耍了兩年半。 她不是沒有調查過廿滎大學時都在干什么,甚至還跟蹤過她一段時間。 叁點一線的生活沒什么看頭。為了不跑步曾在體藝館值過班,被野貓搶站自己的座位后會站在遠處生悶氣;當過馬拉松志愿者,四點半起床,穿著雨衣在服務區站了一整天,走之前還抱回來一打香蕉;除了上課就喜歡悶在圖書館看書寫日記,還愛發呆。 很呆。 “還不是因為你那會兒沒分干脆。在韓國時我還在你家樓下見過她一次呢,是來找你的吧?!?/br> 林付星擦頭的手頓了頓,她有些艱難地聽到自己問竹羽椿說:“她來找過我?” “什么時候?你還在什么時候見到過她?” “就那一次?!敝裼鸫辉囂降爻A苏Q?,“怎么……你忘啦?” 林付星繼續擦著頭發,先前有些急切的逼問聲不復存在,只是不知道這莫名的心悸什么時候能平穩下來。 “是沒印象了?!鳖^發被擦得豎起來幾根,跟被電了似的。 “你記憶不會也缺失了吧?”竹羽椿撐在床上,眼睛撲棱撲棱的,“那你還記得什么?快說快說,還記得那個和你一個班的問你要聯系方式的同期練習生叫什么嗎?現在火得一塌糊涂,要不是你跟我說了他的事,我都沒想到他是那樣的畜生,我呸!” “他長得還沒柏預沅好看呢,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多小女孩喜歡他,長得就很普通啊?!敝裼鸫煌虏鄣?。 “我當然記得?!绷指缎酋久?,她還想問廿滎的事,但看竹羽椿這架勢,她了解的并不比她多。 林付星隱約覺得,應該不止一次。 畢竟她這么黏人。 “那你還記得那個總是夜晚出沒的室友嗎?還有那個經常和你在便利店偶遇,和你一起去學校的同學,你那會不是眼睛纏著紗布看不清路嘛,她充當你一個星期的導盲犬呢。那次你被練習生糾纏,她不是還替你解圍的嘛?” “記得是記得?!绷指缎侨嗔巳嗵杧ue,她閉上眼,仔細回想著竹羽椿說的這些人的長相,除了那個練習生,其他兩個人長什么樣,她怎么也想不起來。 她被林德功關了叁天,長期的幽閉環境讓她的眼睛很長一段時間受不了刺激性光源,閉上眼都會感覺眼皮在灼燒,所以她在醫生的建議下,蒙眼生活了一小段時間。 也正是因為她這一特殊的造型,接到了她人生的第一部戲,準確的來說,那是一部微電影。 也許是心有靈犀,竹羽椿乘勝追擊:“那個和你在西班牙拍對手戲的演員你還記得嗎?你演瞎子,她演啞巴,你都看不見了還在劇組撩撥人家,就欺負她不能說話?!?/br> “我、記、得?!绷指缎欠鲱~,“我真沒失憶?!?/br> 只是……為什么連這個人她也忘記了對方的樣貌? 難道上述的叁個人都是大眾臉不成? “我還記得這個導演是看我倆站在那拍照,覺得我倆很符合她心中的人選,想找你來演啞巴,但你嫌木乃伊的服裝太臟就沒同意,她們剛好遇到一個更合適的人選,所以才作罷?!?/br> “你還在劇組陪我拍戲,給我眼睛上藥?!?/br> 竹羽椿欣慰地點了點頭,這才相信林付星沒失憶。 “所以那個演啞巴的長什么樣?”耳邊砰砰的心跳聲,盡量看上去和平常沒什么不同的語調,問著一個她有著答案但不確定的問題,“男的女的?” “噯……我怎么也記不清了,我就陪了你叁天!原本規劃得好好的叁天去哪玩都被這個該死的劇組搗亂了計劃,你說他們跟半路攔你讓你下載快手極速版的大學生有什么區別,好不容易拍了兩個星期,結果連個片酬都沒有,還找借口說什么母片丟了,我都沒看到成片,氣死我了?!?/br> 竹羽椿越說越激烈,林付星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背,心里那股氣也隨著她惟妙惟肖的敘述消散了。 就算她記起了那些人都長相又能怎樣呢? 總不至于這些人都長著廿滎那張臉吧。 “你還記得你拍戲時的趣事嗎?和我講講唄?” “還真記不清了……” “是不是失憶了,要不要一起去看醫生?一起的話,我就不回新加坡了,我們一起去美國吧!” “得了吧……要是真忘記了,我也不想恢復記憶?!?/br> 就算廿滎和她在韓國見過不止一次那又能如何呢?多出的那部分記憶只會讓她對廿滎做的那些混蛋事更痛恨。 越是比較,越是痛苦。 小壞蛋。 以前真要對她好,為什么現在這么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