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
七年前,我母親去世那一年,我難過得寢食不安,宗越弄來一枝梅花贈與我。他說,各花入各眼,只有凌寒獨自開的花更有資格被我這樣的人欣賞。 我還問他,我這樣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他只是抿嘴笑笑,并不回答。 我那時不知道他的處境,只覺得他說這話太涼薄,不是只有冬季的花才體現生命的價值,夏天的菡萏也是要經過炙烤才盛放的。 不過我現在越來越欣賞他處變不驚的態度,也許當年他想告訴我,無論身處何種環境,身心歸一才會破繭成蝶。 春來這時已經備好馬車,我要再去一趟滄山祭拜母親。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葬在那,肯定會想我的。 我出門時,果然瞧見倒在地上的乞丐,他身上裹著厚厚的雪,蜷縮在石階角落。 我繞開他邁過去,但是跟在后邊的蓮青嚇了一大跳,驚訝地說不出話。 “他他他死了?” 春來忙著套馬韁,眼皮不抬地回道:“沒死,不過快死了?!?/br> “……”蓮青瞪著他,“那你還不拖到邊上去,萬一死在門口多晦氣!” 春來停下動作,垂目看了眼地上的男人,還是有些不忍。 我看出他的為難,也深知底層來的泥人,運氣好點的能進大戶人家當個奴才,運氣稍差的賣去當苦力,食不果腹,連頭牲口都不如。 這年頭,能幫一把別人也算給自己將來積福吧! 他猶豫地看著我。 蓮青可不答應院里再多個陌生人,鼓起腮幫子三兩步沖過去,踮起腳尖恨鐵不成鋼地猛戳春來的額頭:“說你是根木頭都抬舉你了!昨兒姑娘怎么吩咐的都忘了?這乞兒根本不適合留在薛府,那會害了他!” “你怎么這般無情,他現在都要死了!”春來也是一根筋,語氣重了些。 蓮青一聽,火氣蹭蹭冒:“我要無情你怎么進薛府來的!” 小丫頭被他氣的不輕,轉身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砰地一聲關上門。 春來有些發愣,過一會門又打開了,蓮青出來氣呼呼地瞪他一眼,尷尬地過來扶我上馬車:“差點忘了辦正事……” 春來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好,只好不再多管閑事,默默地套馬韁。 看得出他真的很想幫這乞丐。 我裹著淺灰色的斗篷利落地登上馬車,囑咐春來:“他若不愿去我們安排的住處就不必管他了,人自有天命。以后你若遇見他,想扶他一把,我也不會說什么?!?/br> 乞丐這時動了動,艱難抬起頭看著我們離開,然后踉蹌著爬起身,亦步亦趨地跟在馬車后面。 因徹夜的雪還未清理干凈,地上有些濕滑,春來駕車不緊不慢,所以也由著乞丐跟在后面。 直到出了城門才徹底看不見他的身影。 春來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但我聽的格外清晰。 “春來,晚些你帶乞兒去滄山司星殿安頓,讓他去守我母親的靈位?!?/br> “奴才就知道姑娘是個心軟的人!” 春來激動了好一會,眉頭瞬間又垮下來:“若他還是不愿去呢?” 我默了半晌沒開口,等馬車走了近一刻鐘才又接著道:“那就任他自生自滅吧!” 一廂情愿幫人只會害了自己。 春來這次沒再求情,也沒有過多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