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她就是這樣,不管用這張天真面龐做了多少壞事,被濯纓甩了多少次冷臉,還是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一般親親熱熱地湊上來。 赤荼也被昭粹這副姐妹情深的模樣騙到,真以為濯纓是來給昭粹撐腰的。 她雖然也不太瞧得起赤水濯纓這個人族公主,但赤水濯纓如今畢竟是上清天宮的人,她不敢瞧不起上清天宮。 昭粹似乎也瞧出她這點畏懼,連日以來受的委屈也似終于有了發泄的地方,她笑: “怎么了赤荼郡主,方才不還要將我jiejie他們拿下嗎?怎么現在不說話了?哦,我忘了,你們錦鯉族在上清天宮面前,也不過只是一個微末小族而已,當然不敢放肆了對不對?” 赤荼扁扁嘴,冷哼了一聲,轉頭帶著自己的侍女烏泱泱地回了房間。 昭粹見她吃癟,臉上的笑意透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冷。 在濯纓的記憶中,她這個meimei雖然會做一些又蠢又壞的事,但說一句不是替她開脫的話,她極少有這樣主動攻擊別人的時刻。 “解氣了嗎?”濯纓輕聲問。 昭粹回過神來,對她展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 “解氣,我就知道jiejie你……” “借我和太子殿下替你出了這口氣,可是有代價的,你準備什么時候告訴我,父皇陵墓的位置呢?” 濯纓這話轉得猝不及防,讓昭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滑稽地凝固了。 她怎么還惦記著這件事??! “還沒考慮好?”謝策玄噙著一點似笑非笑的神情,緩緩道,“里面那個錦鯉族的大約已經想好等我們走了之后該如何收拾你了,你要不要我幫你進去問問?” 伏曜和葉時韞之前不在,并不知道濯纓計劃挖她親爹陵墓這件事。 反應過來后,葉時韞沖濯纓比了個拇指: “好家伙,為了百姓犧牲這么大,天道這次要是不給你幾千功德我第一個不同意?!?/br> 當然,她不同意沒有半點作用。 昭粹內心是極度抗拒的,雖然父皇隨著年歲增長,愈發怕死,甚至拋下朝政跑去修煉仙法延年益壽,一時半會估計是用不上陵墓的……但那畢竟是父皇的陵墓??! 她為人子女,怎可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可是—— 昭粹看了一眼內室的方向。 這些時日,赤荼已經開始逐步試探沉鄴的底線了。 先是一些釵環脂粉的小東西,后是兩人居住的宮闕,再到管理少君府內務的職權。 若不是她前些時日驗出懷有身孕,恐怕這個少君夫人的位置,如今真的就要被赤荼奪走了。 她還有別的辦法能替自己解困嗎? 沒有了。 jiejie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連jiejie都不幫她,那她就真的只能任由赤荼欺凌了。 ……只要熬過這一劫。 只要荒海度過這一關,她就算從父皇的陵墓里拿走一些金銀靈石,日后荒海崛起,她再補上不就行了嗎? 這個辦法出現在昭粹腦海中的時候,她眼前如撥云見日,驟然一亮。 沒錯,沒錯。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沒關系了,她會還的,父皇身體康健,還會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到那個時候,她一定能還得上! “好,我答應你,”昭粹下定了決心,“但我只知道大致方位,入口得你們自己找,這樣可以嗎?” 葉時韞舉起手,嘿嘿一笑: “其實吧,論風水堪輿,本人小有研究……” 她是財神門下的道子,跟招財進寶有關的東西她都學。 帝皇陵墓埋得越有講究,她越是一找一個準,簡直就是專業對口。 濯纓頷首:“那這件事就交給你?!?/br> 伏曜想了想:“我也一起去吧,人皇詭計多端,他陵墓里面的東西不是那么好帶走的,兩個人去更穩妥——謝策玄,阿纓就交給你了,別出岔子啊?!?/br> “放心吧?!彼麘袘袘?。 只要葉時韞他們能從陵墓里取回金銀財帛,岸上的危機便能緩解,但水源凈化才是根本。 也不知道雨師瑤那邊進展如何。 四人兵分兩路,一邊去撈賑災款,一邊準備去西海一探究竟。 途徑荒海與西海的交界處時,濯纓終于得見那道將兩邊海域整個隔開的巨大結界。 海水本應是相互交融,往來流通的,但這個幽藍色的結界卻橫亙在中央,兩邊的海浪沖擊著結界,而結界卻仍然堅固沉默地佇立在此地。 沖擊著結界的并不只海水,濯纓定睛一看,下方還有不少荒海的百姓正在鑿裂結界,試圖撈一點對面西海的海水呼吸。 “別鑿了別鑿了,再鑿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圍繞著這道結界,對面的西海也聚集了一眾巡邏的蝦兵蟹將,正不斷地驅趕著圍在結界附近的荒海百姓。 但那些荒海百姓哪里肯走,剛趕走一個,下一個便又擠了上來,西海的兵卒再多,也多不過這些鑿洞取水的百姓。 于是西海還有一種辦法,就是結陣催動結界。 這結界是雷電結界,每修補一次,就有會經過巨大的雷電通過,紫色閃電如巨蟒倏然劈開,將不少荒海百姓劈得慘叫連連。 這些百姓雖然也是仙族,但仙族之間也有不同。 仙族血緣濃厚的,仍然是可以修煉仙法的仙人,但血緣一代一代稀釋得太多,許多人雖然名義上是仙族,但除了壽命長一些外,與人族也沒有什么區別。 荒海仙族有善戰之名,但善戰的卻不是這些已經與凡人無異的仙族。 濯纓蹙起眉頭。 “媽了個巴子的!你們這些西海人在做什么!都住手!否則我劈了你們這個破結界!” 濯纓循聲看去,是一眾披甲戎裝的荒海士兵。 為首正破口大罵的那個將領,濯纓總覺得在哪里聽過他的聲音。 “是方才在你的宮觀里罵你的那幾個人之一?!?/br> 謝策玄突然說道。 他怎么記得這么清楚? 濯纓看了他幾眼,隨后視線又落在下方發生沖突的兩方上。 這位荒海將軍的嗓門不小,倒是真讓對面的西海兵卒停下了結陣的動作,他們道: “嘴巴放干凈點!要不是你們荒海仙族先動我們的結界,我們也不會反擊,管好你們自己人吧!” 被結界擊傷的百姓們散落一地,一片慘狀,有人道: “不就是想取一點海水而已,怎么就活該被雷劈了?” “什么叫你們的結界,海水本是一體,你們憑什么擅自隔開?” 西海兵卒:“什么擅自不擅自,這邊是我們西海的地盤,我們愛怎么劃就怎么劃,更何況你們不知道原因嗎?你們荒?,F在都這個樣子了,要是讓你們的海水污染到我們怎么辦?” “你們西海仙族簡直自私自利!見死不救!” “現在你們荒海受污染最嚴重,當然這么說,要是換做西海受魔息污染,你們荒海也一樣會支起結界,都是為了自己的族群而已,何必說得這么難聽?” 兩邊吵得不可開交,結界牢固,西海仙族海水澄澈,大多不愿意與他們吵。 而荒海這邊海水黯淡,百姓們個個看上去與岸上面黃肌瘦的災民們差不多 ,都一副病氣纏身的模樣。 這些應該是在借來楊枝凈水瓶之前就已經受魔息影響的人,即便如今海水狀況有所緩解,但他們仍然深受其害,迫切地需要干凈的海水。 “在想什么?” 謝策玄偏頭看了一眼出神的濯纓。 她緩慢地眨了眨眼,道:“在想這些人有沒有罵過我?!?/br> 謝策玄失笑:“不會吧,你又沒做過什么天大的壞事,一個兩個背后議論你就算了,這些百姓懂什么,怎么會背后罵你?” 濯纓沒有解釋。 她說的自然不是這一世的荒海百姓。 前世她推行新政,有些新政利在后世,罪在當代,而百姓們只想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突然發現新政對自己不利,不明真相的荒海百姓便也將濯纓當做了禍亂朝政的jian臣。 名聲倒是其次,問題在于他們太容易被煽動,被那些世族殘黨用來對付她。 有很長一段時間,濯纓不能外出去看她自己設計的城池,不能輕松的走在陽光下,稍有松懈,便可能遭遇致命的刺殺。 而刺殺她的,有可能只是一個被人煽動而對她恨之入骨的半大孩子。 就在此時,濯纓腰間的一枚蚌殼形狀的墜子突然閃爍了一下。 這是雨師瑤臨走前給她的傳訊法器,若是蚌殼發光閃爍,便是凈化水源的事有了進展。 謝策玄也注意到了蚌殼的訊息,在底下荒海百姓的矚目下,兩人行至結界旁,將那蚌殼示意給西海兵卒看。 這是西海龍女的法器,眾兵卒識得,立刻便要恭敬地將他們迎進去。 周圍的荒海百姓沒說什么,只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注視著濯纓他們的背影。 濯纓并沒有看他們。 又或許是她根本不敢去看那些眼神,也不知道要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這些或許前世也對她喊打喊殺過的百姓。 同情嗎?憐憫嗎? 但濯纓還記得那一雙雙對她恨之入骨,憎惡之極的眼睛,記得從暗處飛來的冷箭,記得他們厭惡地唾罵。 她不會記得每一個人的臉,但只要被那樣的人群凝視過,具體的面龐其實并不重要。 那種感覺會比一張張具體的臉,更深刻的烙印在心底。 “……走吧?!?/br> 她目不斜視地走在前方,卻發現謝策玄的腳步頓了頓。 “你們知道她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