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無盡_35
本書總字數為:769256個 ,“找我的?” “是?!变J兒說著將雀鷹舉到周偈眼前,“蘇總師給恂王傳了靈犀來?!?/br> 周偈聽聞,散出自身靈力,對上了雀鷹黑亮的眼睛,將蘇晟的一言一語悉數讀出,許久后周偈輕輕一笑,收回靈犀,看向遠處的阿拿山,問:“最近那邊的動向如何?” “老樣子?!变J兒也望向遠處的山脈,“今年雨水不足,僅靠阿拿山的融雪水源不太夠,草場反倒不如奉川邊的好?,F如今東西沃噶都在忙著往南搶草場,沒功夫去理會乎耶伊的那塊兒破地?!?/br> “嘁!這叫什么事???!”周偈聽聞翻翻白眼,沒好氣的說,“乎耶伊的價值在蠻人眼里還不如幾根草,真是浪費本王千里迢迢的來救他?!?/br> “所以我們什么時候去滅了他?”銳兒有些著急,“再拖,就怕他真的緩過來了?!?/br> “緩過來又怎樣?”周偈不屑的說,“我們十萬大軍在此,三個乎耶伊也能滅了?!?/br> “可是,到時候阿拿國國泰民安的,我們就沒有理由了?!?/br> “你放心,理由多得是?!敝苜瘦p笑一聲,“本王來都來了,若是不掀個天翻地覆,都對不起我大魔王的稱號?!?/br> “怎么掀?”銳兒忍不住抱怨,“就靠挖河道嗎?” “對!”周偈胸有成竹,“你就等著看好戲吧?!?/br> 往后的日子里,周偈依然在忙著挖河道,果不其然的就從風州挖到了廾州,從夏天挖到了冬天,直挖到奉川分流之地——當年周佶大破北蠻的川西隘。北疆嚴寒,滴水成冰,奉川沒了往日的靈動,變成了毫無生機的銀蛇。川西隘的西北風更是日夜嚎叫,瞅準時機就從王帳的縫隙里鉆進來,吹得炭火一陣抽搐,不小心飛起幾點火星落在周偈的貂裘上,燃掉了幾根絨毛。 “見鬼!”周偈見狀,低聲罵了一句,隨后卻是將貂裘裹緊幾分,感慨道,“真是無法想象當年長兄是如何挨過來的?!?/br> “就那么熬過來的?!变J兒說著又添了幾塊炭,“其實草原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極度嚴寒,而是肆虐的暴風雪,真的能吃人。今年已經算好的了,還沒怎么下雪?!?/br> “是壓根一場雪沒下?!敝苜始m正了銳兒的說法,又不確定的求證暮色,“是吧?” “是?!蹦荷c點頭,略有些失望,“阿拿雪山都變成阿拿禿山了,雪頂沒有了,草也沒有了?!?/br> “那看來這旱災是一定會來的?!敝苜士聪蜾J兒,由衷道,“你猜測的沒有錯?!?/br> “不是我猜的,是我問來的?!变J兒笑了笑,“羊群告訴我,今年的草不如往年的水氣大?!?/br> “那羊群有沒有告訴你?!敝苜蕬蛑o道,“它們成天吃不飽?” “說了?!变J兒一本正經的答,“冬草不夠,好多老弱病殘已經被殺了?!?/br> “嗯好?!敝苜试谔炕鹎按曛?,“草不夠殺羊,糧不夠就得殺人了?!?/br> 仿若是為了配合周偈的氣勢,一陣寒風恰好陰惻惻的旋進來,吹旺了銳兒新添的炭火,也帶走了幾點星星之火。這幾點星火從川西隘順風而起,越飛越旺,待落到阿拿山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燎原的災厄之火。 武興三十九年的春天,北疆大旱,阿拿山融雪稀少,水源本就不夠,周偈又在川西隘切斷奉川主流,僅放細涓入境,引發水源內戰。至夏末,東西沃噶混戰無數,元氣大傷。阿拿國夾在其中備受煎熬,更加危急,乎耶伊連發十封求援急報,均被周偈無視。再到十月寒風起時,缺草少糧的沃噶背水一戰,合力壓境奉川,卻被周偈兵強馬壯、以逸待勞的十萬大軍殺得支離破碎,再不成氣候。周偈領著十萬大軍在北疆挖了一年多的河道,到今日才終于解了阿拿國的圍,將坐困死城的乎耶伊挖了出來。 被天災兵禍折磨得幾乎亡國的乎耶伊坐在軍帳內,并沒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他咬牙切齒的瞪著林鳴堂,問:“你們是不是故意的?” “世子在說什么?”林鳴堂滿臉不解,“恕鳴堂愚鈍,還請世子明示?!?/br> “少裝糊涂!”乎耶伊怒道,“周偈他為什么無視我的十封急報?” “世子這話就是冤枉恂王了?!绷著Q堂為難的說,“接到世子的急報恂王也很焦急,可沃噶大軍兇殘,我們過不去啊?!?/br> “十萬整裝大軍還對付不了幾個雜兵?周偈他分明就是不想來!”乎耶伊罵道,“卑鄙小人!” “世子!”林鳴堂手按在刀柄上,陰著臉道,“請慎言?!?/br> “少嚇唬我!”乎耶伊也按著自己的腰刀,“我當著周偈的面也會這么罵!” 林鳴堂的憤怒一觸即發,佩刀彈出半截,乎耶伊不甘示弱,全身戒備,隨時也會撲上去。正僵持間,暮色走進軍帳,對著林鳴堂躬身一禮,道:“林將軍,殿下有請?!?/br> “哼!”林鳴堂聽聞還刀入鞘,輕蔑的瞟了乎耶伊一眼,隨著暮色走出了軍帳。 “站??!周偈呢?我要見他!”乎耶伊跟在林鳴堂身后也要出帳,卻被門口的銳兒擋住。乎耶伊瞪向銳兒,怒道,“滾開!”銳兒沒有躲,一言不發的看著乎耶伊。乎耶伊更加惱怒,直接抬巴掌朝著銳兒面門招呼。銳兒依舊一言不發,伸手格擋開,緊跟著一拳回敬了乎耶伊。 乎耶伊大驚,顧不上質問,腰刀出鞘砍向銳兒。銳兒祭出奉公,裹挾著雷霆之怒的萬葉落伴著劍靈的嘶吼直殺向乎耶伊。 乎耶伊措手不及,匆忙回防避開了要害卻依然被刺傷手面,更未能躲開跟著萬葉落而至的銳兒,被一腳踢翻在地。未待乎耶伊回過神,奉公自天而降,穿過乎耶伊的鎖骨將他牢牢釘在地上。乎耶伊忍住劇痛,出刀反擊,卻被銳兒拿住手腕。無法克制的憤怒自深淵噴薄而出,無窮無盡。隨著乎耶伊的一聲慘叫,他的右手腕被銳兒生生捏碎了。 “你……”乎耶伊的眼中終于有了恐懼,一邊吸著氣一邊問,“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变J兒平靜的聲音下有觸不到底的恨,將手中的奉公緩緩轉了一個角度,“你只要記得這份痛苦就夠了?!变J兒無視乎耶伊的慘叫,將奉公慢慢拔出又緩緩刺進了乎耶伊另一邊的鎖骨,“你加在她身上的每一分痛苦我都要你加倍償還!” 乎耶伊除了慘叫已說不出其他的話。 暮色堵著耳朵蹲在軍帳外,一張圓臉難看的團在一起,似乎比正遭受折磨的乎耶伊還痛苦。周偈微合著雙目站在他身旁,倒是十分享受這種聲音。耳聽著乎耶伊的慘叫聲越來越微弱,周偈睜開眼對林鳴堂吩咐:“給帝都傳軍報,就說本王失職,未能保住阿拿國,阿拿王、世子乎耶伊、公子集阿瓦均被沃噶虐殺,本王向父皇請罪?!敝苜噬灶D,又接著說,“阿拿山現在無國無主,暫由我軍代管,將作何處,請父皇旨意?!?/br> “是,鳴堂明白!”林鳴堂領命而去。 第105章 105. 恍若隔世 西北風越發凜冽了,天也越來越沉,許久未至的暴風雪正蓄勢待發,就等著在人心最寒的地方再覆一層雪。銳兒漫無目的的走上一座小丘,看著奉川畔似曾相識的景色恍若隔世,內心的深淵更加無窮無盡,連肆虐的朔風都灌不滿。 “你去了,這空出來的地方我又該放誰?”銳兒摸著自己的心窩,輕輕問著呼嘯的寒風,可是寒風除了嗚咽并不能給他只言片語的回答。 銳兒感受著寒風從自己身側倏忽而過,似有似無的撫過心尖,勾起那些早已被珍藏在深處的情愫,突然覺得陰沉的烏云似乎有些像周佶溫柔的淺笑,又有點兒像惜緣強裝的淡然。銳兒望著變幻的陰云,自嘲的笑了笑,從自己懷里掏出一條素雅的絹帕,輕輕撫著上面濃淡有致的刺繡,略有些不舍??上乱幻雲s突然一翻手,幻出一大簇的火苗將絹帕頃刻間燒成了灰。銳兒看著手中的絹帕被北疆的朔風吹得灰飛煙滅,徹底消散在廣袤無垠的天地間,長長呼出一口氣,緊了緊腰間奉公的束帶,轉身走向營寨。銳兒身后,陰沉了一日的暴風雪傾巢而出,將此間的一切都淹沒在內。 “銳兒他……”暮色縮在王帳里,望著銳兒孑然于雪中的落寞身影,不由自主的一陣惆悵,忍不住道,“好像一只離群的孤雁?!?/br> 周偈正在看林鳴堂寫的軍報,聽聞抬起頭瞟了一眼正朝王帳走來的銳兒,道:“我倒覺得像獨鷹?!?/br> “???”暮色有些納悶,卻見銳兒在王帳門口用唿哨喚來雀鷹,喃喃道,“這不是兩只鷹嗎?哪里獨了?” “嘁?!敝苜氏訔壍姆朔籽?,丟給暮色一個“蠢”字后提筆在林鳴堂的軍報上加了幾句,隨后裝進皮囊,扔給暮色,吩咐道,“拿走,讓信雕送回去?!?/br> “我去吧?!变J兒正巧走進來,一邊伸手去拿皮囊一邊說,“還得喂一喂信雕?!?/br> “讓他去?!敝苜蕝挆壍?,“他閑?!?/br> 暮色立刻將皮囊緊緊抱在懷里,生怕銳兒搶走,留給銳兒一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感覺大魔王心情不大好所以你自求多?!钡谋砬楹蟠掖颐γΦ呐芰顺鋈?。 銳兒被暮色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偷眼瞟了一眼周偈,見周偈神色如常并不見戾氣,受不了提心吊膽的半死不活,大著膽子試探的問:“恂王心情不好嗎?” “沒有啊,挺好的呀?!敝苜誓涿?,“你為何有此一問?” “沒什么?!变J兒含糊過去,卻在心底把暮色從頭罵到腳。 周偈看著銳兒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想,開口問:“倒是你,心情如何???” “還好?!变J兒實話實說。 “那就好?!敝苜仕坪跄懿碌綆追?,猶豫一下,說起了不相干的事,“去年八月璠兒滿十五行了束發禮,你猜他選了誰做半妖常隨?” “不知道?!变J兒也明白周偈此時提及此事的意圖,又補了一句,“不過想來一定是位文武雙全、十分出色的半妖?!?/br> “這你就猜錯了?!敝苜释nD一下,盡量裝出平淡的語氣,“璠兒誰都沒要?!?/br> “哦?!变J兒面上的神色比周偈還平淡。 周偈看著銳兒的無波無瀾,竟有些心疼周璠,不死心的問:“你為何執意要拒璠兒于千里之外呢?璠兒有何不好嗎?” “大公子樣樣都好?!变J兒的語氣仍未有漣漪,“是銳兒不值得大公子錯愛?!?/br> “你是不是有什么無可奈何的身不由已?”周偈試探的問,見銳兒未答,又問,“若是有朝一日沒有了皇權枷鎖,你也不愿意追隨璠兒嗎?”銳兒越發沉默了,周偈等了一會兒,見銳兒還是不語,長嘆一聲,道,“罷了,其實我是能明白你的心思的,有些東西確是無可替代,沒了就沒了,再也補不回來了?!敝苜视行┻z憾的說,“只可惜璠兒的一片真心只能被辜負了?!?/br> “銳兒對不起大公子?!变J兒伏身在地,誠心誠意的說,“惟愿大公子安康長樂,一生順遂?!?/br> 周偈看著銳兒虔誠的身影,竟是一句勸慰的話也說不出,只得走到銳兒身前,按了按他的肩,道:“長兄他,沒有白疼你?!?/br> 帳外,大雪紛飛得更烈幾分,直吹過連綿的群山,巍峨的城墻,吹進了如同牢籠般的四角宮城。 周俍從太極殿出來,應付掉一眾朝臣或真或假的恭賀,又推辭掉各種刻意的諂媚之邀,好不容易從皇宮里逃出來,卻沒有選擇坐車或者騎馬,而是避開官道,順著小巷往慎王府步行。 百奈默默跟在周俍身后,看著他在漫天飛雪中踽踽而行,一下子就記起了第一次見周俍的情景。 除夕團圓之夜,素素在轉生湖畔等來了她今生的主人。那夜的周俍,外氅下是棗紅色的皇子禮服,映襯得膚白眸淡,陰柔之氣更甚。見到素素后,竟是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抿緊了唇。 少年人初見絕色的傾慕和渴求怎能瞞過百媚幻生,素素的心底升騰而出深深的厭惡,竟是十分逾越的狠狠瞪了周俍一眼??烧l知,周俍不但沒覺得被冒犯,反而下意識的退后半步,低下了頭,臉上竟有唐突的羞愧??蛇@份示弱并未招來素素的憐惜,只讓素素更加嫌棄,莫名的恨意驀然而出,未等楊煊開口,素素賭氣般的自己走到湖邊,大刺刺的開始扒衣服。 素素聽到了蘇晟微不可見的厭棄一聲,也聽到了白羽恒無奈的嘆息聲,余光里更是瞄到了周俍紅到耳根的窘態。 轉生湖水的冰冷抵不過素素心死的寒涼,周俍滴下來的鮮血也未讓素素覺出絲毫的暖。耳聽著周俍用決絕中仍有怯懦的聲音在自己頭上鄭重道出“百態炎涼,皆不能奈何?!钡氖难?,素素輕蔑一笑,攏著自己如瀑的烏發毫無避忌的出了湖面。 誰知,湖岸上等著自己的卻是周俍脫下來的外氅。柔軟的羔裘覆在自己嬌嫩的肌膚上有些癢,周俍的輕聲呢喃在自己耳側響起,也有些癢。 “冷不冷?”周俍攏著百奈,忐忑的問,“這個名字你可喜歡?” “好像……”百奈在周俍身后幽幽的開口,“也不討厭?!?/br> “什么?”周俍聽到了,轉過身,卻見百奈正怔怔的望著自己,柔聲問道,“你是有話對我說?” “我……”百奈收回飄走的思緒,對上周俍盈水的淺眸,第一次,發自肺腑的道,“百奈恭喜殿下得償所愿?!?/br> “連你也在恭喜我?”周俍無奈的笑了笑,“你也以為這太子之位就是我想要的?” 百奈愣住了,心里竟莫名的有些疼,看著周俍笑容中說不盡的苦,問:“那殿下想要什么?” 周俍沒有回答,他默默行到百奈身前,望著百奈深不見底的墨瞳,幽幽開口:“到現在了,你有沒有覺得我能及得上長兄了?” 百奈心疼更甚,不知如何勸慰周俍,只用最誠摯的語氣承認道:“殿下的文修武治無人能及,更有仁愛子民之心,殿下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的?!?/br> “那又如何,還是及不上長兄?!敝軅Z自嘲道,“旁人再多的恭維又有何用,我自己知道,當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已經輸了?!?/br> “殿下……”百奈躊躇幾分,終忍不住問道,“為何一定要執念于此呢?” “我也不知道?!敝軅Z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又看著雪花融于掌,低聲道,“大概,是因為長兄擁有了太多讓我艷羨的東西。比如無可替代的嫡長子出身,又比如父皇偏心的疼寵,母親無私的憐愛,還有弟弟們真心的崇敬,甚至于那些盲目的愚忠和不求回報的追隨,都讓我艷羨?!敝軅Z看向百奈,“當然,還有你的傾慕?!卑倌尾恢绾谓釉?,周俍自顧自的開口,“你相信嗎?其實這萬里江山在我心里,還不如你的一寸真心??墒沁@權勢天下可以籌謀而得,你的真心卻是難求?!敝軅Z將百奈拉進自己懷里,撫著她散在身后的長發,低聲呢喃道,“百奈,你想過離開這嗎?” “殿下……”百奈有些驚詫,更有些惶恐,試探的問,“也不要百奈了嗎?” 周俍搖搖頭,摩挲著百奈的臉頰,道:“血契言靈如同枷鎖,將你鎖在了皇權下,可是我,也一樣被皇權鎖在了這四角宮城內。不過你是無奈,我卻是不敢?!敝軅Z哂笑,語氣中有說不盡的鄙夷,“我終歸還是世俗的,也終歸還是懦弱的。我需要這些沒用的外物證明我存在的價值,所以我沒有偈兒那般魄力,舍不得為一人讓江山??墒悄?,沒必要陪著我困于此?!敝軅Z的眼中有太多的不舍,可依然笑著說,“若你想飛,我就會放你走的。既贏不了你的心,再留你的人也沒什么意思。成全了你,也就如同成全了我自己?!?/br> 早已寒涼至極的心也能再起漣漪嗎?久違的心痛讓百奈唏噓不已,今日的周俍更是陌生得讓百奈恍若隔世??蛇@一刻,百奈似乎終于看透了這個她看了二十余年的人。 “他想要的,不過是這世間的溫柔以待?!?/br> 第106章 106. 終返此地 蘇晟倚在門口看著進進出出的人,在心里將包有才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眼瞅著日頭偏西,蘇晟已經罵到包家第三十八代世祖的時候,擠在殿內的人終于都走干凈了。 白羽恒一動不動的癱在幾案上,朝著蘇晟無力的喚道:“師兄……” “累死你算了!”蘇晟嘴上嫌棄著,手上卻給白羽恒捏著肩,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怎么就這么愛替他干活?” “沒辦法呀?!卑子鸷闶譄o奈,“包御莊的腰疾又犯了?!?/br> “那就可以不干活了?”蘇晟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捏著白羽恒的肩窩道,“你可是御殿!能不能讓他告老還鄉???!” “?。?!疼??!”白羽恒慘叫,“師兄輕點??!” “嘖!”蘇晟厭棄一聲,手里的力道卻放輕了,拿過白羽恒的手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怒道,“包有才下面不是還有總教嗎?也下不了床嗎?” “何智剛升任總教沒多長時間,好多事還不是很清楚,我怕他弄不明白?!卑子鸷闩阒?,“何況我做總教那么久,問他還不如我自己干呢?!?/br> “越不干越不會?!碧K晟冷哼一聲,擠兌道,“既然白御殿這么厲害,不如稟明御神,裁撤了千落莊,以后界靈殿上下都交你一人打理好了?!?/br> “那我就真的累死了?!卑子鸷阄桶偷膯?,“師兄不會心疼嗎?” “不會?!碧K晟冷冰冰的道,“你活該?!?/br> “冷血!”白羽恒撇撇嘴,隨后卻向蘇晟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哄著他說,“這一次是圣命,我自己經過手更放心。等下次,一定好好歷練他們?!?/br> “你隨意,反正累的是你自己?!碧K晟換過白羽恒的另一手,力道比剛剛更加輕柔。 白羽恒知道蘇晟話雖刻薄,但是心疼卻是真的,當下如兒時般拉住蘇晟的袖子搖了搖,權當說了“謝謝”。 蘇晟見狀,無奈的搖搖頭,揭過此頁,說起了別的:“都弄得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整裝成冊了?!卑子鸷愕植贿^心中的不解,左右看看,確定無人后壓低聲音問蘇晟,“我一直不明白,皇帝賜奉川北岸給恂王做封地,讓他建屬國,為何還賞賜這么多的七殺軍?連未轉生的半妖都給?” “你這是在揣測圣意嗎?”蘇晟眼見白羽恒的神秘兮兮,有心逗他,也壓低聲音陰惻惻的說,“不怕被治罪?” “師兄你不要嚇唬我?!卑子鸷銋s不上當,正色道,“跟你說正事呢!七殺軍給了就給了,這未轉生的半妖不能出神見之森,要怎么去奉川???” “皇帝既然肯給就一定有辦法?!碧K晟含糊道,“御神不是也沒說什么嗎?” “奇怪就奇怪在這了?!卑子鸷汔洁斓?,“御神怎么也不攔著?” “這是圣旨!”蘇晟奇道,“難道你要御神抗旨嗎?” “我……”白羽恒剛要反駁突然發現問題,“等下!” “怎么了?” “師兄你這話好像哪里不對?!卑子鸷愣⒅K晟,“有點兒像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說法?!?/br> “被你發現了?!碧K晟眼瞅白羽恒瞪起的大眼睛,立刻轉移了話題,“哎呀,這些事自有上位者cao心,你就依旨干好你的活,別想那么多了?!?/br> “咦?師兄你這樣說……”白羽恒指著蘇晟,“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是御神護法,能隨意進出轉生湖的人?!碧K晟有些得意的反問,“你說我會不會知道?” “會?!卑子鸷汔狡鹆俗?,忿忿不平道,“不干活的都知道,干活的卻什么也不知道,沒天理了?!?/br> “別抱怨了,這種事還是少知道的好?!碧K晟哄道,“等你忙完這陣,我帶你出去轉轉?!?/br> “去哪?”白羽恒立刻來了精神。 “去……”蘇晟看著白羽恒揚起的臉,輕笑著說,“奉川?!?/br> “我去哪干什么?”白羽恒莫名其妙。 “你的小崽子們都去了,你不跟過去安頓他們?”蘇晟扯了一個借口,“不看看他們在屬國過得好不好嗎?” “也是?!卑子鸷泓c點頭,笑道,“還是師兄想的周道?!?/br> “嘁!”蘇晟嫌棄的刮著白羽恒的鼻子,罵道,“傻!” 白羽恒摸著自己的鼻子呵呵笑了起來,突然又僵住。 “怎么了?”蘇晟也覺察到異樣,問,“是不是陣法有異?” “是?!卑子鸷阏f著站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br> “我陪你?!碧K晟追上白羽恒一同出了殿。 此時日已西沉,神見之森的繽紛春色在漫天暮光的浸染下呈現出異樣的色調,越發迷幻??砂子鸷愫吞K晟卻顧不上欣賞,他們沿著只有界靈殿三御才知道的陣法軌跡察看著整個陣法的情況,從死門起至生門終,每一處陣眼都被白羽恒反復確認,卻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奇怪啊?!卑子鸷阏驹诶の惶?,看著一株繁茂的古柏,道,“陣法沒有問題,那異動是來自哪呢?” “會不會只是半妖們不小心碰到的?”蘇晟問,“若陣法無異那就應該沒有大礙吧?” 白羽恒聽聞沒有答話,只拔出佩劍插在地上,隨后凝靈于刃,以靈劍為楔,在古柏周圍畫下一個新的陣法。隨后催動靈力,將新的陣法慢慢融進古柏周圍原本就有的陣法中。隨著白羽恒靈力的涌出,一個更為縝密精妙的陣法以古柏為中心,迅速籠罩在神見之森上。蘇晟眼見白羽恒如此輕描淡寫的就布下一個高深的陣法,突然心里一動,思緒不受控制的飄忽一瞬,差一點就拉不回來了。 “師兄?”白羽恒收回佩劍卻見蘇晟直愣愣的看著自己,有些納悶的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碧K晟拉回思緒,又將白羽恒仔細看了看,才指著古柏問,“沒問題了?” “嗯?!卑子鸷泓c點頭,剛要邁步卻突然又停下,盯著古柏腳下問,“那是什么?” 蘇晟順著白羽恒的視線看過去,只一眼就立刻如同遭了五雷轟頂般退后一步,再開口,語氣中竟有藏不住的顫栗:“是,是赤韶藤?!?/br> “這就是傳說中的赤韶藤?”白羽恒大為驚奇,說著就要上前,卻被蘇晟拉住。 “別過去!”蘇晟的手竟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不能碰?!?/br> “師兄?!卑子鸷惴次兆√K晟的手,擔憂的道,“你這是怎么了?” “沒事?!碧K晟拉著白羽恒慢慢遠離赤韶藤,道,“赤韶藤本是伴血光才生的災厄之花,卻無緣無故的出現在生門,必是大兇之兆,要盡快稟告御神才行?!碧K晟不由分說的把白羽恒拉走,“快走,我們去見御神?!?/br> 阿宮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神見之森之外的密林中,時不時的停下來,用佩劍畫下一個又一個陣法,卻還是沒能得到預期的回應。 “不應該啊?!卑m滿心疑惑,“我記得就在這啊?!?/br> “會不會你記錯了?”方麒陪著阿宮在密林里轉了一天了,眼見阿宮越發蒼白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擔憂。 “絕對不會錯的!”阿宮斬釘截鐵的道,“當年死里逃生的地方,怎么會記錯?!?/br> “可是你都找了一天了?!狈谨杼ь^看了看就要跌進密林的太陽,勸道,“不如明天再來吧?” “不行!”阿宮斷然否決,“今日御神不在,陣法靈力不足,最適宜闖陣?!卑m走向另一個地方,剛將佩劍插入地就遭到了神見之森陣法的反噬,頓時內息不穩,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幸被方麒手疾眼快的扶住。 “小心!”方麒拔出阿宮的佩劍,看著驚起的鳥群,不安的道,“會不會被發現了?” 阿宮也有些不確定,想了想,問:“你確定御神不在吧?” “確定?!狈谨杩隙ǖ恼f,“我親眼看著他進了都城?!?/br> “他不在就沒事?!卑m拿回自己的佩劍,繼續畫著陣法,“你放心,我的陣法造詣在半妖中也算上乘的?!?/br> “可如今給神見之森布陣的御殿可是號稱周幽朝陣法第一人?!狈谨枵\心勸道,“你還是小心一點?!?/br> “好大的口氣?!卑m卻不屑的說,“若他見過那個靈師硬開生門的陣法造詣,就不敢這么大言不慚了?!卑m強運靈力,又畫下一個陣法,卻還是沒能找到生門。 “哎……”方麒聽著阿宮混亂的氣息,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要我說你這是何必呢,界靈殿雖有諸多限制,但也不是禁地。若你想去,尋個時機,我也能光明正大的把你帶進去?!?/br> “不可能?!卑m摸著自己的右肩,“我身上有血咒,若是不從生門進去,一踏進神見之森就會被發現?!?/br> “血咒不能除掉嗎?” “不能,即使割掉也還會長的。這是皇權加在我身的恥辱,一輩子都脫不掉?!卑m不由自主想到了當年分道揚鑣的伙伴,自嘲道,“日剜皮rou的狠心不是誰都能有的?!?/br> 方麒聽聞冷哼一聲,罵道:“這皇權還真是無情啊?!?/br> “這才僅僅是冰山一角?!卑m的聲音里有掩不住的恨,“你還沒有見過皇權更殘忍的一面呢?!?/br> “知道皇權的殘忍?!狈谨栌行┎唤?,“那你還要回來?” “因為我有必須要做的了斷?!卑m看向方麒,“倒是你,何必非要跟我冒這風險?” “我也受夠了皇權的無情?!狈谨枵Z氣中的恨意并不比阿宮少,“循規蹈矩的沒前途,不如做點驚天動地的大事?!?/br> “做大事可是要賠上性命的?!卑m有些不忍,“你的路還長,安分守己的早晚會輪到出頭日的?!?/br> “可我更喜歡自己去爭?!狈谨栎p笑一下,吐出六個字,“寧鳴死,不默生?!?/br> 阿宮聽聞愣了一下,隨后和方麒相視一笑,繼續尋找他的生門。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的豪言壯語感動了天地,阿宮再一次布陣的時候竟直接撞進了生門的陣眼中。雖然陣法的靈力反噬讓內息不穩的阿宮著實吃了苦頭,但好歹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了。 阿宮躲在古柏之后,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好不容易捱到蘇晟和白羽恒離開,阿宮才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抹了抹唇邊的血,在心內道:“神見之森,我回來了?!?/br> 第107章 107. 固陣修經 瓢潑大雨伴著電閃雷鳴傾盆而下,將神見之森的一切都隔絕在水幕之內。白日的喧囂、仲夏的溽熱都被大雨平掉掉,可轉生湖翻涌不停的沸騰卻依然無法被平息。 白羽恒端坐在湖邊,感受著湖水中陣法的波動,慢慢將自己的靈力散出,與狐妖不自覺涌出的妖力交織在一起。那來自遠古的哀泣,沉積太久的恨意都隨著妖力彌散在每個人的心里,勾起了最底最深的悲念。 一大片的赤韶藤毫無征兆的開在蘇晟的心里,一瞬間將蘇晟帶回了那個靈火沖天、哀嚎遍野的神見之森。血咒在身,無論他們如何躲藏,終會被神見之森的陣法探知,緊跟而至的就是那柄皇權屠刀。這柄他們用血rou之軀舉起的屠刀轉過頭就斬在他們自己的身上,一絲猶豫和憐憫都沒有。那些朝夕相處的伙伴們,并肩作戰的袍澤們,一夜之間全都消散在了神見之森,成為了赤韶藤的花泥。 如同中樞魄上用盡一世也無法掙脫的血契,這右肩上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口就是烙印在蘇晟心上無法磨滅的詛咒,稍一觸動就會痛徹骨髓。蘇晟被狐妖的絕望拖入深淵,無法自控的一步步向著轉生湖而去。 石章之注意到蘇晟的異狀,一個箭步上前擋在蘇晟面前,斷喝:“蘇晟!” 蘇晟突然驚醒,一瞬間先給了石章之一個咬牙切齒的仇視,差一點彈劍出鞘,好在最后時刻回了神,冷汗頓時如雨下,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平復了神智,向著石章之躬身一禮,道:“蘇晟失態了,請御神責罰?!?/br> 石章之搖搖頭,向著蘇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復又指指仍在凝神布陣的白羽恒,唇語道:“莫要吵到他?!?/br> 蘇晟頷首退后幾步,在白羽恒身側站定,全神貫注的為他掠陣。 白羽恒已經完全入陣,聽不到外界的任何動靜,一心一意的和狐妖的妖力在交鋒。心無雜念則無懈可擊,無論怎樣的幻境迷惑還是情緒侵染都無法動搖白羽恒一絲一毫?;虮蛳?,或怒或哀,在白羽恒的內心都無法引起絲毫漣漪。從寒門而來,在界靈殿成長,初學玄妙,終登極境,匆匆數十載如白駒過隙,卻未曾留下波瀾壯闊,長長的人生畫卷簡單得如同那最寫意的山水。白羽恒的內心一如從前,一如最初,只多了那一點微末的牽掛??蛇@牽掛卻讓白羽恒更為留戀此間,更加堅定的站在深淵之上俯瞰著在泥淖中掙扎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