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總字數為:769256個

    “哎……”惜緣也跟著情緒低落，還夾雜著失望，惆悵了一會兒，才又問，“那父王當年養雀鷹是做什么用的？”未等銳兒回答，惜緣搶著說，“是和銳兒傳話嗎？”

    “不是?！变J兒笑了起來，雖不知惜緣是否能懂，但銳兒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當年殿下在邊疆戍衛，心里記掛著一位在帝都的女子，就用雀鷹來傳相思?！?/br>
    “??？！”惜緣顯然是聽懂了，臉上寫滿了驚奇和興奮，但一會兒卻又悄悄變成羞澀，悄聲問，“這位女子是母妃嗎？”

    銳兒忍住心里排山倒海的巨浪，第一次對惜緣撒了謊：“是?！?/br>
    “真的？”惜緣癡癡笑了起來，由衷的羨道，“真好啊?！?/br>
    銳兒看著惜緣眉梢眼角溢滿的春色，突然驚覺，懷里的女孩再不是那個躲在他身后哭著說“銳兒我怕”的稚童了，她是周幽朝的奉川翁主，她將年及金釵，再過幾年，更是會……

    銳兒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從未想過，終有一天，她會身不由己的離他而去，到那時，他又該如何守好周佶這惟余世間的最后牽掛？

    “翁主不必羨慕?！变J兒看著神見之森的遮天密林，柔聲說道，“將來也會有人記掛著翁主，想辦法和翁主傳相思的?！?/br>
    白羽恒捧著一摞食盒走在回千落莊的小路上，心情十分高興。沒想到石御神竟如此大方，自己只不過想討要一盒宮食，石御神竟然一下子給了四盒，這下可得美死那些小崽子們了。白羽恒只顧想著小崽子們見到宮食的興奮樣，完全沒留神小路上竟站了個人，一個不注意撞進來人懷里，手里的食盒眼瞅著就要落地，卻被來人伸手接住。

    “銳兒？”白羽恒看向來人，驚奇道，“怎么是你？”

    “我來替慎王送獻禮?！变J兒看著白羽恒依舊清澈的雙眸，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指著食盒說道，“你還是這樣，老是會想著他們?！?/br>
    “說到底還是小孩子?！卑子鸷闳崧曊f道，“每日里修習那么辛苦，總得有人疼寵他們啊?！?/br>
    “就你心軟?！变J兒說著搶過白羽恒手里的食盒，轉身朝千落莊走。

    是誰就這樣磨礪了一個人的不羈，最終變為心底無聲的柔情。白羽恒看著銳兒小心翼翼捧著食盒的背影，輕輕笑了起來，追上銳兒一同回到了千落莊。

    “你怎么來了？”蘇晟也在千落莊，看到銳兒后卻皺起了眉頭，略有慍色道，“怎么還沒學乖？規矩都忘了嗎？”

    “不敢忘?！变J兒明白蘇晟怒意的緣由，解釋道，“今日是按慣例替慎王送獻禮的，剛剛在界靈殿也見過澤生御殿了?！?/br>
    “澤生御殿可準你來千落莊了？”蘇晟不依不饒道。

    “問過澤生御殿，準我來看舊師?！?/br>
    蘇晟聽聞不再詢問，但還是一言不發的瞪著銳兒。

    “好了?！卑子鸷阋姞?，忙出來打著圓場，“既然澤生御殿都準了，師兄你就別這么兇他了。銳兒都說了是來看你的，這份心意你得領情?！?/br>
    “他是來看舊師，不是來看我的?！碧K晟沒好氣的瞪著白羽恒說，“你才是舊師?！?/br>
    “蘇總師親傳萬葉落?！变J兒長躬一禮，“也是舊師?！?/br>
    “你看！”白羽恒笑道，“就說是來看你的吧?！?/br>
    蘇晟冷哼一聲沒有搭腔，轉身要走，卻被銳兒叫住。

    “蘇總師留步?！变J兒略有為難的說，“我有事想求蘇總師?！?/br>
    “什么事？”

    銳兒猶豫一下，才說：“想替翁主找蘇總師要一只神見之森的雀鳥?！?/br>
    “做什么？”蘇晟怒道，“好了傷疤忘了疼嗎？”

    “沒有?！变J兒忍住心里涌起的諸般痛楚，低聲道，“從未敢忘?！?/br>
    “那你還要雀鳥做什么？”

    “翁主已及金釵之年，再過兩三年就到了指婚的年紀，像翁主這種無人疼寵的孩子，遠嫁和親總也逃脫不了。我不知道到那時還能不能陪著她，又擔心她一個人孤寂，所以想養一只雀鳥給她作伴?！变J兒一口氣說完，怕蘇晟不允，又補了一句，“雀鳥只能用來賞玩，并不能傳靈犀，還請蘇總師應允?！?/br>
    蘇晟聽完沒有答話，白羽恒瞧瞧他的神色，又瞧瞧銳兒的神色，偷偷伸手拉住蘇晟的袖子，央求道：“師兄，奕王就留了這一點牽掛在世間了，你之前還說銳兒不懂奕王的心思，現在你看，難得你嘴里那沒心沒肺的小狼崽子終于有心了，你就應允了吧？”

    “這個人的心啊，經歷這么多風風雨雨，怎么還能如此柔軟？”蘇晟看著白羽恒一臉討好的樣子，心里忍不住嘮叨，最終還是不忍，長嘆一聲，說，“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應了?！?/br>
    第32章 32. 獨少雀鷹

    一只翠色的雀鳥站在樹梢枝頭嘰喳鳴叫，又不安分的一會兒啄啄旁邊的樹葉，一會兒啄啄自己的羽毛，頗為靈動可愛。

    惜緣站在樹下，滿臉新奇的抬頭看著雀鳥，又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它，誰知雀鳥驚慌失措的拍著翅膀躲開，往廊檐下飛去。

    “哎呀！跑了！”惜緣追到廊下，著急得跳著腳對銳兒叫，“銳兒快點捉住它！”

    “不用擔心，不會跑的?！变J兒站在惜緣身后，輕聲打了唿哨，雀鳥聽到后歪著頭看看銳兒，隨后展開綺麗的羽翼，翩然落到銳兒肩上。

    “好厲害！”惜緣看著銳兒的眼睛閃閃發光，“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簡單啊?！变J兒用手托著雀鳥輕輕放到惜緣肩上，用手指撫著雀鳥的小腦袋，柔聲說道，“翁主和它做好朋友就可以了?！?/br>
    “真的？”惜緣也學著銳兒的樣子用手指輕輕撫著雀鳥的小腦袋，雀鳥沒有躲避，反而享受得半瞇起眼睛，惜緣不由得喜道，“好乖啊?！?/br>
    “翁主喜歡嗎？”銳兒問。

    “喜歡！”惜緣滿臉都是開心的笑，“太喜歡了！”

    “那翁主給它起個名字吧?！?/br>
    “嗯……”惜緣看著雀鳥在陽光映照下更為通透的翠色羽毛和瑩亮的眼睛，說，“它的羽毛如此明翠，好似碧澈潭底的晶石，眼睛更有粼粼波光，不如……”惜緣凝神想了一下，喜道，“不如就叫小澈吧?！?/br>
    “額……”銳兒被這個名字驚到了，一時間是百感交集，連抱怨都不知從哪開口，好半天才哭笑不得的問，“為什么不是小粼？”

    “嗯？”惜緣顯然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竟被銳兒一句話問愣了。

    百奈不知何時走過來，聽到這個名字，忍不住笑出了聲，附和道：“翁主這個名字起得很好?！逼骋婁J兒無語的神色，壞笑著又勸道，“就叫這個吧?！?/br>
    “好！”惜緣被百奈認同，也覺得這個名字甚好，開心的對著雀鳥“小澈小澈”的叫。

    銳兒看著惜緣歡喜的模樣，苦笑一聲，小聲嘀咕道：“算了，你高興就好?！?/br>
    百奈也看著惜緣和雀鳥嬉戲的樣子，又看到銳兒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寵溺之色，輕笑一聲，說：“沒想到啊，如此桀驁不羈的你還有這么輕易就妥協的時候?！?/br>
    “小孩子么，總得有人來疼寵?！?/br>
    “難得你現在脾氣變得這么好了?！?/br>
    “沒辦法，歲月是塊兒磨刀石啊?！变J兒自嘲道，“我現在也就能養只鳥哄哄孩子了?！?/br>
    “哄孩子我不知道，說起養鳥這種事，你真是拿手?！卑倌稳滩蛔〖{悶，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那為什么不養只雀鷹，比雀鳥伶俐有趣得多?！?/br>
    “雀鷹？”銳兒苦笑一下，說，“算了吧，太招眼?！?/br>
    百奈似乎明白了銳兒弦外之音，點頭附和道：“的確是有些招眼?！?/br>
    銳兒看著百奈的神色，以為她是在自責當年的雀鷹被別有用心之人作為誣陷奕王謀反的證物，心下不忍，開口勸道：“你不用多想，我只是隨口說說，并沒有怪你的意思?！?/br>
    “怪我？”百奈不解道，“怪我什么？”

    “當年的那只雀鷹是皇帝認定殿下謀逆的證物?！变J兒覺察到百奈神色的不善，忙說，“我知道不是你給皇帝的，我信你?！?/br>
    “你在說什么？”百奈更加不解，神色中還夾雜著惱火，“雀鷹不是一直在你手上嗎？”

    “沒有啊?！边@次換銳兒不解了，“應該在你手里啊?！?/br>
    百奈剛要出言反駁，就見慎王妃的婢子來請惜緣去聽女德課，忙閉了口。銳兒卻突然想到了蘇晟說過的話——“人們探尋一件事的真相總是會抓大放小，喜歡揪住最詭異的地方，而看不到最平常的。你不妨從細微入手，找找那些不起眼的地方，說不準就能有收獲?！薄凰查g發現了整件事最平常卻是最重要的細微關鍵，忙用靈犀和百奈說了句“今夜奕王府見?！本妥飞舷Ь壱煌x開。

    百奈心下也有諸多疑問，對上銳兒凝重的眼色，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今夜無風無云，凈天高懸皓月，銳兒站在奕王府主書房門前，憶起了曾經在此畫畫的謙謙公子，和他筆下那個銀發飛揚，裙裾翩翩的輕靈少女，都已如轉生湖中的璀璨星河，幻滅消失了。月光突然微不可見的黯淡幾分，隨后就是一陣似有似無的花香自身后彌散開來。

    “我來了?！卑倌我婁J兒未動，出言喚道，“銳兒？”

    “聽見了?！变J兒轉過身，開門見山的說，“我們開始？”

    “好?！卑倌螞]有異議。

    銳兒將所有細節又想了一遍，開口道：“武興十五年三月，殿下奉旨率七殺軍出征奉川，五月抵達風州，給你寫了第一封信?！?/br>
    “收到了，我也寫了回信?！?/br>
    “有，之后差不多每個月都有信件往來?！?/br>
    “是?！卑倌未_認，“一直到武興十七年二月，都是每月一封，從未間斷。之后，就沒有那么頻繁了?！卑倌蔚穆曇舻吐淞藥追?，語氣里竟然有難以察覺的怨恨，“信的內容也全是尋常問候，沒有了那些小心意?！?/br>
    “那是因為殿下受傷了?！变J兒的心里突然燃起看不見的火苗，見百奈露出一個吃驚的表情，冷冰冰的開口，“武興十七年二月，敵蠻偷襲，我們丟了北良，七殺軍傷亡過半，殿下也受了傷?！?/br>
    “傷得嚴重嗎？”百奈下意識的問。

    可銳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不想回答了，他的內心被說不清的情緒□□著。但理智又告訴自己，為了弄清整個事件，不遺漏任何細微，必須和百奈毫無保留的核對清楚。銳兒就站在那，壓制著內心的糾結，忍住無端而起的怒意，平靜的說：“殿下大受打擊，而你寄來的信卻如一劑良藥，將殿下從自責的泥淖中拉了出來?！?/br>
    “然后呢？”

    “然后殿下燃起了更勝以往的斗志，雖然后面又接連失利，且連續遭遇天災，但殿下卻再無怯意，勤加cao練七殺軍，又四處收集情報，制定奇謀，帶軍打贏了奉川之戰?！?/br>
    “那照你這樣說，奉川大捷的首功應是奕王的?！?/br>
    “是?！变J兒回想著那嚴寒困苦的川西隘，心里諸多情緒只剩下心疼，“武興十七年十月，殿下帶領七殺軍經川西隘繞敵于后。整整一個寒冬，殿下都是在川西隘風餐露宿，最后幾日，為了不暴露行蹤，更是嚴令全軍上下不得生火?！彪m已過去了十幾年，但想到周佶承受過的傷病困苦，銳兒還是心疼得倒抽了一口氣，“那可是北寒之地的嚴冬啊，你能想象殿下都經歷過什么嗎？他只是個常人啊?！?/br>
    百奈聽著銳兒的回憶，只感覺周身也吹來了北寒的朔風，不由自主的抱緊了自己的手臂，低落的問道：“這些困苦他為什么不和我說？”

    “說了又如何？”銳兒問，“你會心疼嗎？”

    那已礪久而堅，積寒成鏡的心竟突然起了漣漪，百奈的聲音幾不可聞：“會的?！?/br>
    “正因為會，所以殿下才不說?！变J兒將心內的怒意又壓了壓，不情愿的開口，“因為殿下也會心疼你?！?/br>
    漣漪變成巨浪，直沖出水面，百奈冷笑一聲，說：“怕我心疼所以不能坦誠相待，他認為我是什么？”

    “他認為你是他心底最珍貴的寶物！”銳兒再也無法抑制怒意，“你真的不知道嗎？殿下之所以請旨出征，就是為了得軍功，好向皇帝求賞你。他在北疆吃的所有苦，都是為了你?！?/br>
    “但是他并沒有要我啊?！卑倌蔚脑购抟惨褵o法抑制，“他娶了趙氏?！?/br>
    “那是皇帝的旨意，你想要殿下抗旨嗎？那時候，你已經是慎王的半妖常隨，你要殿下怎么辦？” 銳兒緊握著腰間的佩劍，“殿下進川西隘前不是給你傳信，讓你等他嗎？”

    “我沒有等到他的信！”百奈怒道，“我等來的是讓我轉生的儀式?！?/br>
    “不可能！”銳兒不相信，“陽明御神知道你和殿下的事，他怎么可能選你？”

    “是皇帝選的我?！卑倌卫湫χf，“自從皇帝選我做了慎王的半妖常隨后，奕王的雀鷹就再沒有來過，蘇晟和我說，在我和皇權之間，他終歸是選了皇權?！?/br>
    “怎么還有蘇晟？”銳兒完全糊涂了，“殿下根本不知道慎王的半妖常隨選了你，他不能再傳信是因為進了川西隘要防行蹤泄露，可是他進隘之前都寫信告訴過你，讓你等他大捷歸朝啊?！?/br>
    “我說了，我沒有等到他的信?！?/br>
    百奈和銳兒一起沉默了。

    不知何時聚集起來的云悄無聲息的遮住了高懸的皓月和滿天的星光，一只野貓在黑暗中窺探，卻被廢園中的肅殺之氣驚嚇，忙不迭的逃竄而去。

    “他呀?！卑倌嗡圃谀剜?，“怕我擔心所以什么都不和我說，怕我被牽連所以裝作不認識我?？墒撬恢?，其實我什么都不怕?！?/br>
    “陰差陽錯?！变J兒也輕輕開口，“奉川大捷后殿下積傷舊疾復發，后來連著病了數月，心里一直想著你在神見之森等他，也未曾在意過其他，若是早些發覺……”

    “那又如何呢？”百奈打斷了銳兒，“到最后他還是要委身皇權的?！卑倌屋p笑了一下，“現在知道這些，讓我恨都沒法恨他了?！?/br>
    “你恨過他？”銳兒問。

    百奈看向銳兒，許久后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了?！?/br>
    又是一陣沉默，銳兒在心內將事情重新想了一遍，一些頭緒漸漸匯聚到一個人身上，而百奈的心里也有了自己想問的人。

    “我們回去吧?！变J兒先開了口，“如有其他發現，我再來問你?！?/br>
    “嗯?！卑倌吸c點頭，“我若知道了其他內情，也會告訴你的?！?/br>
    “多謝?！?/br>
    “怎么還說謝？”百奈的笑容里終于有了暖意，“你我都是為了一個人?！?/br>
    第33章 33. 江湖規矩

    蘇晟坐在魚陶館關雎雅室里，用一根手指頭輕輕撩撥著琴弦，高一下低一下的完全不成調子，可是蘇晟卻樂在其中。七弦君如弱柳般站在一側，實在忍不了了，用整只手蓋住琴弦，隨后抱怨道：“你來找我，卻又一句話不說，究竟想做什么？”

    蘇晟抬眼瞥了他一下，輕哼一聲，不屑的說：“我要找的是七弦君，小嘍啰一邊去！”

    細微弦鳴，急促而起，弱柳頃刻間變為吃人的惡鬼，于瞬息間即可斃敵于弦下?？墒翘K晟卻絲毫不懼，仍穩坐案后，只單手立琴于面前，阻住了嗜血的絲弦，隨后從案上的瓶中抽出一枝臘梅，手腕一抖，甩向七弦君。只不過是丟過來的花枝，七弦君卻如臨大敵，騰挪轉身避開，卻沒有避開花枝后蘇晟快如鬼魅的身影，肋下結結實實吃了一掌，氣息頓時不暢，后一個躲閃的動作沒有接上，就被蘇晟搶了上風，扭著手臂按在案上。

    “就這點微末功夫，也敢拿出來招呼我？”蘇晟鄙夷道，“誰給你的臉？”

    “放開我！”七弦君大叫，“姓蘇的你不要太狂！這里是魚陶館，不是你的神見之森！”

    蘇晟沒有答話，又從案上的瓶中折下一片樹葉，向著案上一甩，輕軟樹葉如同離弦利箭般，貼著七弦君的臉側直直戳進案里。蘇晟看著七弦君眼內的驚恐，笑著說：“再廢話，下一次戳的就是你臉?！币娖呦揖辉俳腥?，蘇晟才抬起頭，喚道，“阿宮出來?！?/br>
    “哎……”長長的嘆息響起，隨后一個男人從屏風后轉出來，未理蘇晟，先對著七弦君說，“阿羽啊，我都說了別讓你逞能，你看，這多狼狽？”阿羽翻翻白眼沒有理他，阿宮見狀將蘇晟的手從阿羽身上拿開，話還是對著阿羽說，“行了，下次別逞能了，去招呼鹿鳴里的客人吧?！?/br>
    阿羽站起身，狠狠的瞪了蘇晟一眼，開門走了出去。

    “七弦君現在的排場越發大了?！碧K晟看向阿宮，調侃道，“都不親自招呼客人了?！?/br>
    “若是事事都要我應付，豈不是要累死我？”阿宮頗有些不耐煩，“反正都是七弦君，又有什么差別?！?/br>
    “也是啊?！碧K晟附和著，“下次不如讓阿徵也來做七弦君，我看她天天在妓館也是閑得很?！?/br>
    “那不可行，魚陶館里怎么能有女人？這可是壞行規的事?！?/br>
    “哎呦！”蘇晟鄙夷道，“還挺在乎名聲啊?！?/br>
    “必須的?！卑m嚴肅的說，“比不了你有皇糧吃，我可指著這個養家糊口呢?！?/br>
    “行行?！碧K晟敷衍道，“那你好好伺候我，我高興了會多給你些賞錢的?！?/br>
    “那就謝謝貴人了！”阿宮說著就要往蘇晟身前湊，卻被蘇晟用佩劍擋開。

    “我只是來找你說正事?！碧K晟冷言道，“離遠點，別靠過來?！?/br>
    阿宮無奈，站在一旁，問：“什么事？”

    “最近是不是有人在翻奕王舊案？”蘇晟開門見山的說。

    “是啊?！卑m并不意外，“你這順風耳好厲害，怎么知道的？”

    “算出來的?！碧K晟信口胡謅道。

    “你學紫微宮了？”

    “嗯?！碧K晟的謊話張嘴就來，“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阿宮不屑的說，“我又不遵人間數?！?/br>
    “我算的是半妖的紫微宮?！?/br>
    “得了吧?！卑m一個字都不信，“老東西你蒙誰呢？”

    “嘖！”蘇晟不滿的咂了一下嘴，隨后繼續說，“現在有人翻舊案翻到我頭上了?！?/br>
    “你？”阿宮不解，“當年的事和你有什么關系？你還差點被牽連呢?！?/br>
    “也不能說沒關系吧，當年的那只雀鷹是我處理的?！碧K晟看向阿宮，“皇帝的那只雀鷹，是你給的吧？”

    “與我何干？”阿宮笑了出來，“雀鷹可是你神見之森的靈物，我哪里能有？”

    “真不是你？”

    “不是！”阿宮略有慍色，“當年我只是應客人的要求，有問必答、按勞取酬而已，具體做了什么可都告訴過你?！?/br>
    “我是怕你年紀太大記性不好，有些細節忘記說了也有可能?！?/br>
    “不會的?！卑m得意道，“我有七個腦子呢?！?/br>
    “也是?！碧K晟點點頭表示認同，“雖然每個都不靈光，但是勤能補拙，多少還是頂點用?！?/br>
    “你今天是來找打的嗎？”阿宮的慍色變成怒意，沒好氣的問，“沒頭沒腦的突然跑過來提起這事，是要做什么？就算有人翻舊賬又能怎樣？你要把我供出去嗎？”阿宮陰下臉，警告道，“你莫要忘了我們的約定?！?/br>
    “我沒忘?！碧K晟鄭重說道，“七弦君行走于朝堂之外，不問國政，不涉黨爭，一切按江湖規矩來?！?/br>
    “沒忘最好?！卑m也正色道，“那你今日究竟為何而來？”

    “我也不知道?！碧K晟自嘲一笑，“可能真的是年紀大了，開始多愁善感了吧?！?/br>
    阿宮好一陣無語，看著蘇晟好似看陌生人，隔了好久才不確定的問：“你真的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千變萬化嗎？”

    “是?！碧K晟撇撇嘴，“可能是在界靈殿聽經聽多了，都沒了棱角了?！?/br>
    “那……”阿宮試探的問，“我給你派幾個任務找找嗜血的快感？”

    “滾！”蘇晟罵道，“連我你都敢使喚？”

    “不干算了?！卑m翻了個白眼，坐在了案前，不經意的說，“恂王用宮里的路來問過了?！?/br>
    “問的什么？”

    “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方法，阿羽說了幾個，他們挑上了和當年奕王一樣的?！卑m輕輕撥著弦，“你說會這么巧嗎？”

    “所以你懷疑恂王是為了當年一事？”

    “是啊?！?/br>
    “還有誰問過？”

    阿宮想了想，說：“慎王府的半妖常隨也來過魚陶館，應該是用的七殺軍的路，可惜沒用對，沒能見到七弦君。雖不知道他要問什么，但我猜八成也是為這事?！?/br>
    “你說銳兒？”蘇晟想起了那晚，說，“他似乎被阿徵看上了?！?/br>
    “有這事？”阿宮回想了一下銳兒的樣子，笑道，“異族半妖，長身俊朗，有十二分的英俊，難怪阿徵會動心?！?/br>
    “不是你動心？”

    “喂！”蘇晟一句話就把阿宮激怒了，“你這人找了一晚上茬了，到底什么居心？！”

    “別激動，不是你動心就好?！碧K晟笑道，“那我正式通知你一下，這人我要了，你別碰?！?/br>
    “呦？”阿宮不懷好意的說，“換口味了？”

    “這與你無關?！碧K晟威脅道，“你敢碰，我就讓你七個變六個?！?/br>
    “嘁！”阿宮不屑的說，“你拿這話都嚇唬我多少年了？能不能換一個？”

    “這次說真的?！碧K晟冷下臉，“不信的話一會兒我就去剁了阿徵那個小妖精，以儆效尤?！?/br>
    阿宮面上雖不當回事，但心里卻深信蘇晟的說一不二，雖然銳兒的身份的確誘人，但想想為了一介半妖并不值得和老友翻臉，當下沒再調侃蘇晟，微點頭表示就這樣說定了。蘇晟見到，也微點了點頭，站起身準備走。

    “喂！”阿宮卻叫住他，問，“若是有人繼續來問奕王一案的事，我該如何應對？”

    蘇晟頓住了，似乎想了很久才決定：“人類真是奇怪，只不過匆匆幾十年的生命，卻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執著，真是可憐?！碧K晟輕嘆一聲，說，“算了，你就全盤托出，了了他們的心結吧?！?/br>
    “酬勞呢？”

    “算我的?！?/br>
    走出魚陶館蘇晟才發現，竟然落雪了。漫天雪花悄無聲息的飄落，如落羽般輕輕停在蘇晟溫熱的手心里，只一會兒就化成一滴淚，蘇晟的心竟然不可思議的跟著柔軟了幾分。

    “我這是怎么了？”蘇晟自嘲的笑笑，“竟也會觸景生情了？”

    兩側的妓館里有人正在應景的詠雪，連弦歌都換成了雪賦。蘇晟聽著那些婉轉靡靡的樂聲，腦海里卻是一副大雪夜圍爐而坐的慵懶，那個人正裹著厚厚的羔裘，擠在自己身旁，輕聲講著略有些幼稚的小故事，眉飛色舞的樣子甚是好笑。還是大雪天，他為了他那貪吃的小半妖，竟然跑去界靈殿找御神討食，一心一意全在食盒上，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滿頭滿身都是雪。漫天的雪花變成了遮天的箭矢，一個人類，竟然義無反顧的跑出來替半妖擋箭，他不知道自己比半妖更脆弱嗎？明明知道半妖的命運身不由己，卻依然用自己羸弱的力量去守護他們的真心，與他們同喜同悲。每一次轉生湖畔的離別，他都要念叨好久，那應該就是真心的舍不得吧？那個人，真的好奇怪啊。他的心和旁人的不一樣嗎？為什么能如此柔軟。在這個血契言靈為枷鎖的皇權國度里，一介靈師真的會去在意半妖的疾苦與安樂嗎？

    這世間路行的太久了，經歷了太多的生死離別，看過了太多的愛恨情仇，似乎一切都已再難起漣漪?？墒悄莻€人的雙眸，卻依然清澈如初，純真得讓人舍不得去傷害。

    “算了，就學一學他的樣子，再試著去相信這世間的溫暖吧?！碧K晟輕輕笑了起來，一抬頭，卻看到銳兒正站在花街口。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腦子不在家，竟然忘記開機密碼，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了。

    第34章 34. 抽絲剝繭

    阿宮目送著銳兒渾渾噩噩的離開魚陶館，不禁將蘇晟好一番嘲笑：“這是什么情況？前腳剛出去，后腳翻舊案的人就來了?！?/br>
    “該！”阿羽在一旁恨聲說道，“這人要是平日不積德，現世報就來得特別快?！?/br>
    “他馬上報也跟咱沒關系?！卑m轉向阿羽，“我剛才跟那個異族半妖說的你都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br>
    “若有恂王府的人來問，也這樣說?！?/br>
    “好的?！卑⒂鸫饝謫?，“七弦君完成了委托，酬勞怎么收？”

    “先記著?！卑m不由得輕笑一聲，“千變萬化的酬勞，這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用?！?/br>
    “那要是恂王府的人來問，是不是我們還得再收一份酬勞？”

    “必須的！”阿宮毫不猶豫。

    “哎……”阿羽甚為期待，“也不知恂王府的人什么時候來?！?/br>
    此時的恂王府里，讓阿羽甚為期待的周偈正在檢驗季彥的研究成果。上次暮色用周信私玩之物換來了寒癥加炭火的致命方法后，季彥就開始日夜研究，今日終于有了結果。

    “殿下請看?！奔緩⒁话野咨乃幏鄢实街苜拭媲?，說，“這就是按照七弦君說的方子制得的藥引?！?/br>
    “就是這個？”周偈看了半天根本看不出名堂，只得繼續問，“如何起作用？”

    “此方內加的都是行散助興的藥物，多為木石所屬，聞起來本就略有焦炭草灰的味道，而且這些藥物平常使用就是煙熏吸入，加入炭火中，不但有助藥效揮發還不易發覺?！奔緩┱f著還抓了一點放進正在燃燒的炭盆里，見周偈面有微驚的神色，季彥忙說，“殿下不必擔心，這些藥物尋常人聞了不會有任何害處，反而因為是發散之藥，還會讓人微微發熱，更覺炭火溫暖?！?/br>
    “那要是寒癥之人用呢？”

    “寒癥之人的藥方本就略有溫補發散之效，若再吸入這些藥物，會加大溫補發散之效，尋常湯藥喝下去就變成了大熱大寒的藥方?！?/br>
    “大熱大寒的折騰幾次?！敝苜拭靼琢?，“再好的身體也扛不住?！?/br>
    “正是?！?/br>
    “扛不住就一定會致命嗎？”周偈還是不大相信，“真的這么兇險？”

    “殿下?！奔緩┱?，“醫者救命，一看醫術，二看時運，三還要看此人活命的意愿。缺一個，都有可能救不回來?！?/br>
    “胡說！”周偈立刻就怒了，“長兄怎么可能求死？”

    “季彥不是這個意思?！奔緩┫蛑苜使硪欢Y，說，“季彥當年診奕王之疾，雖未見奕王有求死之心，但也沒見抗爭之心。自始至終，奕王總是一副克己守節、逆來順受的樣子，更兼有各種朝堂風語傳進詔獄，聽多了難免驚懼緊張，也是不利于病癥的?！?/br>
    “落井下石的人從來就不少，可本王不信長兄是如此脆弱之人?！?/br>
    “心志再堅定的人也怕認命二字啊?！奔緩嵲拰嵳f道，“季彥只是覺得，以當年奕王的情況，若只是大寒大熱并不能讓奕王這么快就消隕，應該……”

    “還有人在誅心?！敝苜式由险f。

    “是?！奔緩┆q豫一下，說道，“殿下既然是要清查所有可疑之人，那季彥以為，下毒和誅心之人都是罪魁禍首?！?/br>
    “季君所言極是?！敝苜世渲槻恢谙胧裁?，好一會兒后說，“當年長兄以謀逆之罪下獄，無旨不得探。連本王和母后的人都沒有去過，就慎王探過一次病，剩下的就是廷尉和宗正的辦案之人，會是他們嗎？”

    “還有侍人李平，是奉皇帝的旨意去探病的?！奔緩┖盟葡氲绞裁搓P鍵，突然睜大了眼睛。

    “怎么了？”周偈注意到了季彥神色的變化，忙問，“季君想到了什么？”

    “最后一個探望奕王的人就是李平，他走了之后沒多久，奕王就病逝了?！奔緩┑钩橐豢诶錃?，“也是他讓人給奕王多搬進來兩個炭盆?！?/br>
    “李平?！敝苜拭蚓o了自己的唇，許久后才輕聲喚道，“暮色！”沒人答話，周偈不解的看過去，才發現暮色倚在塌邊已經睡著了。

    “暮色？”周偈輕輕搖醒暮色，略有不安的問，“你怎么了？”

    “??！”暮色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失態，忙說著“殿下恕罪”就要伏身，卻被周偈拉近身前。

    “無妨?！敝苜蕮牡膯?，“你是身體不適嗎？要不要讓季君給你瞧瞧？”

    “不用不用，我沒事?！蹦荷行┎缓靡馑嫉恼f，“我好像聞到了安息香的味道，不自覺的就睡過去了?！?/br>
    “安息香？”周偈突然反應過來，拉著暮色走近炭火，指著氤氳而起的煙氣問，“是不是這個味道？”

    暮色使勁聞了聞，肯定的點點頭：“就是這個味道，殿下怎么會有安息香？”

    “季君?！敝苜蕸]有回答暮色的問題，先問了季彥，“七弦君給你的方子你之前可有耳聞過？”

    “并無耳聞?！奔緩┱f，“而且方內有一名貴藥材，并不是尋常藥鋪可見的?！?/br>
    “暮色?！敝苜兽D向暮色，“你上次說修三重關要點安息香幫助入靜，那這安息香于你修習到底有何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