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187章胡謅
時值深冬,冷冽的空氣隨著門的打開一口氣地灌入,臥躺在暖榻上的人微一睜眼,就透過梅花窗看著外邊已經被雪壓歪的紅梅。 一陣風過,紅梅上的雪簌簌而下,搖搖顫顫地像一對正在歡好的男女。 她忍不住想起昨夜的荒唐,她在書生那雙明亮的眼睛里迷失了該有的冷靜,又因書生的格外守禮而清醒,雖到最后兩人也并無逾矩,她卻不得不在意起這突如其來的反常。 她不縱情,不重欲,而昨夜,她不止回頭,分明還有了別的心思。 是突然想到了無塵的緣故,還是哪里出了錯…… 燕云歌心不在焉地想著,才半坐起來,有茶杯自旁遞來。 “什么時辰了?”嗓音是可聽見的干啞。 “天才剛亮?!?/br> 燕云歌接過潤喉,見他大清早穿了件青色文竹暗紋單衣,看樣子也不畏冷,握著杯子斟酌著問:“你合該做個武將,怎么半點不會武,還喜歡做儒生打扮?” “家族詩禮傳家,后輩自是以讀書為主?!倍五\離熄了安神助眠的檀香,回頭見她若由所思,便去將窗格支起,又重新給碳盆加了碳,叫屋內既有清晰的空氣,又不失溫暖。 “先父雖是儒將,卻不拘著我們一定要習武,他覺得我比一般人喜歡舞文弄墨,也耐得住性子制香撫琴,既然有此才學,就是不為官,去書院做個夫子也使得?!?/br> “人各有所長,令尊懂得揚長避短何嘗不是大智慧?!毖嘣聘枵诟?,抽空回了句話。 她昨日的禮袍已皺得不能穿,書生為她準備了套半舊的學子服,她麻利地罩在身上,一系腰帶,竟合身的很。 燕云歌又尋了件黑色的貂裘披在外面,微笑著走出,“不過聽段兄剛才所言,家中好似還有別的兄弟姐妹,怎么就你一個人獨居于此?” 段錦離沒想隱瞞,不過見到她穿著自己十五歲的衣裳徐徐走來,喉嚨里瞬時干得厲害,先前只當她顏色不錯,宜男宜女之相,現下一身朝氣蓬勃的學子服更襯得她眉眼靈動、俊秀逼人,暗想還好沒為她尋套女裝,徒然害了別的無辜男子。 燕云歌觀他拼命喝茶,當是不便說,理所當然沒有刨根問底。她剛一落座剛落座,一股淡淡的白檀香便鉆入鼻中。 “好香?!彼滩蛔≠潎@。 前世身為世家子弟,她再不懂香,身旁也有周到的下人每日為她的衣裳細細蒸熏,便是來了這世后,她身處香火繚繞的佛門之地,也少不得香湯浴佛,卻是從未聞過如此清香悠遠又不張揚的好香。 燕云歌心里一下有了底,香料并不便宜,聽聞上等的香料隨便手指縫漏出的一點也當值黃金,再看段錦離的衣著裝扮,雖是舊物,料子和做工上半點沒得挑。 她回想起書生說毀琴就毀琴的舉動,尋常人被皇帝罷了官,還有惶惶不可終日、到處奔走的模樣,他倒好,一股子傲氣不加收斂,說發火就發火——先前也不知是怎么給他做到刑部尚書的? ——身居高位者哪個不是滑不溜手的老狐貍。 “姑娘在想什么?” 見燕云歌兀自出神,段錦離夾了一塊嫩豆腐,放入她面前的碗碟中。 “不知道姑娘愛吃什么,便自做主張都準備了一些?!?/br> 嫩竹筍,鮮木耳。 大冷的的冬日,僅這兩道菜已然算得上用心和難得,更遑論這軟軟滑滑的豆腐,一筷子下去還夾不起來。 燕云歌試了又試,也只夾起半塊,沒等送入口中那小半口又落入了粥里,不由驚訝地看段錦離,“你是怎么做到的?” 段錦離忍不住笑出聲來,“作畫最講究腕力上的巧勁。幼時,先生嚴厲,一日三餐命我們用羊毫夾豆子,夾不起來餓上幾天都是有的?!闭f著,穩穩地又為她夾起一塊豆腐,這次是直接送至她嘴邊。 燕云歌想要拒絕,卻敗在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里。她大致不習慣突然來的親昵,縱然豆腐入口即化,心里還是沒由來的別扭。 飯畢,段錦離收拾了食盒放在門外頭,自有酒樓的人來收。 回來時,他見燕云歌在自己昔日畫作前目不轉睛地打量,猛地斂了笑意,走過去淡淡道:“拙作不堪,怕污了姑娘眼?!?/br> 燕云歌同他的關系親近不少,若是往常聽來這話還有找茬的味道,現下也未察覺到語調的不對勁,直說道:“惠昌三十二年,你家中是否發生了變故?” 段錦離難掩驚色,早就領教過她對書法的見解,可他沒想到,沒想到—— “姑娘何以有此一問?” 燕云歌的眼睛還在墻上掛著的一副《湖海倦游客》上,她第一眼只覺畫筆細膩,湖海栩栩如生,再看題字,落款,印章,才察覺出不對之處。 她將心中懷疑說出,徐徐又道:“ 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這篇表文臥龍先生意在規勸君主親賢遠佞,同時也表達自己以身許國,忠貞不二的想法,以你當時的年紀……以身許國為時尚早……”她正要算。 段錦離輕聲吐出,“十四歲?!?/br> “那年我十四歲?!?/br> 燕云歌想不到他才十來歲就能寫出凌厲如刀鋒的字,對于是何變故她心中有了疑問,下面的話一時不好說了。 “不瞞姑娘,那年……我高中一甲末等,尚來不及使祖上萌陰,父親就遭人暗殺于府中,死在我母親面前……”他平靜地回。 “難怪……我看不出你寫這兩句時的壯志,只覺得你當時應該異常憤怒……“ 段錦離沉默著。當年,他經此變故,從不解到憤怒,再之后一蹶不振,再不能恢復往日的驕傲和蟄伏。他將面前的畫一揚,露出了底下的《泛舟湖上》,聲音不覺溫柔道:“還請姑娘看這幅?!?/br> 燕云歌眼中驚艷閃過,上前一步細細觀看,贊美之詞正要脫口而出,一看題詩,心里不由一咯噔。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再看時間,惠昌三十六年。 不過三年,他的字從凌厲筆勢轉為了頹敗,更兼有心如死灰的絕筆之相。 “這年……” “那年,家母病逝?!倍五\離將兩幅意氣之作收起、擱置,“三年丁憂,三年守孝,又再三年,唯一的meimei葬身火海,唯我安然無恙活了十三載,想是天煞孤星之命,連閻王也不敢收?!?/br> 他的表情波瀾不驚,好似縱然有滔天的恨意也已被歲月磨平,如今,只剩下時過境遷的泰然。 近乎滅門。 燕云歌內心翻騰,再機敏的腦子都攢不出一個安慰的詞來。想了想,她還是決定都不說為好,她沒有富余的同情心,書生也未必需要,勸人節哀的話也分場合,如果對方顯然放下,不如給一個心照不宣的拍肩更為妥當。 然而她的手剛伸出去就落了空,段錦離彎腰取來兩副新畫掛起,一副《梅中尋雪影》,一副《戲嬌嬌》。 燕云歌掩飾般地將手負在身后,重點在看第二幅畫,竟是她昨日笨拙彈琴的模樣,而畫中的他品茗細聽,老神在在,神態還頗為享受。 她錯愕一瞬,“你何時畫的?就這么掛在這顯眼處,旁人問起畫中男子是誰,你要如何解釋?” 燕云歌剛問完就知道自己犯蠢了,不說他有沒有訪客來干她何事,書生不甚在意地掛出來,顯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段錦離側頭看她敢氣不敢言,心情不由很好,明知故問地打趣說:“嬌者,嬌艾,嬌嬈也。嫩紅嬌綠,愛憐不及,小生心思全在畫里,還要解釋什么?” 猝不及防地被戲弄,燕云歌鬧了個臉紅。 “此畫尚未提詩,不如由姑娘添幾句?”他說著取下畫,又取來筆。 燕云歌面色復雜,這人厚顏無恥就罷了,現下還要得寸進尺,真當她是好相與的不成?換了尋常,她自然要說回來幾句,如今聯想到他身世堪憐,又見他遞筆的手執意僵在空中,不情愿地想道:罷了,容他樂一會有何妨。 她接過筆稍作停頓,很快洋洋灑灑一揮,十幾個筆鋒凌厲的行書體已躍然紙上。 落款的云之二字,筆走龍蛇,尤其行云流水、瀟灑好看。 段錦離才看上句,只覺心中一暖,再看下句,忡然變色。 燕云歌知道這人心眼小,臉上的得意都來不及收,趕緊借故還有要事要辦,告辭去也。 段錦離攔不住人,眼睜睜看著她逃之夭夭,腦海里又出現落荒而逃四個字。 “且由著你去?!彼滩蛔⌒?。 再看那副意氣之作,不免笑得更厲害。 天氣稍寒吾不出,氍毹分坐與郎奴。 管他郎君還是奴,身嬌rou軟不若壺。 上聯尚有兩分意境,到了下聯,純粹的率性而為,露了嬌態而不知。 雖人走了半天,他才轉身往內堂走去,到了之前聊天的畫作前,靜靜坐下好一會兒,才發現手心有點汗。 他微微垂眼,慢慢握緊了手心。 燕云歌才回了驛館,就有守衛來報東宮的賞賜已下,她將小件的賞賜分給此次同行的將士和嬤嬤,將大件貴重的物件輕點完畢后,擬了單子貼身保管,這么一忙活,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天。 第三日,驛館里人人為回程開始忙活。 按禮今日是公主回門的日子,公主自然不會來驛館,眾人卻不得不去謝恩。想到回國還得去蓋通關的文書,幾趟事情不如做一趟解決,燕云歌當下更衣冠發,決定今日就進宮謝恩去。 宮門外一角,燕云歌報了身份還在等候,此時一輛描金朱漆馬車緩緩過來,她身旁的守將主動過去詢問。 教她意外的是,守將只撩了簾子看了一眼,便恭敬地放任馬車進去。 燕云歌好奇起來者的身份,宮闈前不下轎攆,那得是親王或者皇后才有的殊榮,她依稀間聽到守門人喊了聲大人,是哪個官員有如此大的排面? 馬車遠遠而去,四角掛著紅色的穗子,她所在的角度正巧看見車門右上角印著燙金大字的旗幟——司徒。 司徒? 她翻遍了腦海找不出和這個姓氏有關的人物,復姓本就少見,何況這么一個對春藤來舉足輕重的人物。 認真說來,兩世加起來她也只認得一個聞人姑娘。 想到文香,燕云歌自然想到莫蘭,向來避之不及的感情如今會令她感到擔憂,擔憂莫蘭的病情是否好轉,擔憂這么冷的冬日她該如何熬過,前世的生母都不曾教她有迫不及待回家的沖動,如今莫蘭卻可以。 燕云歌心生幾分煩躁,就連守衛請她進去時都忘了回敬的禮數。 華陽今日的打扮即尊貴又嬌俏,上身是正紅色的對襟襖子,配以玉蘭蝴蝶扣,下頭是青蓮色的長裙,上頭的蓮葉用金線勾勒地朵朵如生,將二八少女的曼妙身段展露無遺,美好的叫人不敢直視。 燕云歌將自己的臉垂地極低。 許是今日來后宮請安的人多,華陽的臉上明顯有些倦意,聽聞燕云歌也是來謝恩,便朝身旁的嬤嬤遞了眼色,意態缺缺地搭著宮女的手先行一步。 嬌蠻的小公主努力地撐著未來后宮之主的氣勢,她走得步步生威,儀態無可挑剔,落在一眾嬤嬤和宮女眼里是欣慰,是未來的日子有了依仗和盼頭。 燕云歌彎腰恭送目不斜視,于心里暗自嘆息她不該努力錯了方向。 后宮的依仗歷來是靠強大的母家以及出色的制衡手段,若想不明白這點,她余生只怕要在嫉恨里模糊了本質,在等待里磋磨了歲月。 嬤嬤親自將燕云歌送出宮殿。 “勞煩大人回去為公主向娘娘帶句話,公主一切安好,請娘娘,”她俯下身,聲音又低又輕,“一切想著自己?!闭f完便退到了一邊,“老奴恭送大人?!彪S之而來的是一個極為沉手的荷包。 燕云歌面不改色地收下,頷首道:“下官告退?!?/br> 空中,雪花簌簌作響,沒到一杯茶的功夫,屋瓦院墻上已被一片銀白覆蓋。 紅墻,黛瓦,飛檐,翹角,絨絨白雪落在它們身上,任偌大皇城如何肅穆,也在頃刻間雍容和溫柔。 風雪中難行,燕云歌委實怕冷,只得耐心與一同要出宮的各家女眷在偏殿等候。 此時一雙石青色的珠繡官靴一腳踩在了雪地里,仙姿玉容讓在偏殿等候的眾人倏地屏住了呼吸。 除出塵絕倫的氣質不提,那峻拔清貴的身姿,當下將守候在偏殿的所有武將襯托得如月下烏云一般不堪。 男子走得很塊,他身后圓滾滾的小丫鬟努力撐著傘一度沒跟上,很快眾人發現他身形一晃,若非丫鬟手快,那外罩著黑色緞面貂皮大氅的倔強主子非跌得一身濕不可。 “多事!”他揮斥身旁的丫鬟,臉頰上病態的紅暈更襯得他俊美如玉,不敢褻瀆。 “快,快,抬轎子的跟上!”負責內侍監的公公驚恐地催促,又轉頭吩咐,“將湯婆子取來,再煮碗參茶來!” 燕云歌順著眾人視線過去,只來得及瞧見一個蒼白的下頜,那半張俊容就被立起的披風連帽遮擋地半點不露。 她認出了那輛朱漆馬車,不由對這人的身份感到好奇,指著那背影就問旁人,“這人是誰?” “司徒家的三公子……”那人狐疑她怎么連對方名諱都不知,又解釋道:“今屆春闈的一甲?!?/br> “一甲?”燕云歌念了聲,她突然想起早晨段錦離說的一甲末等。 末等便是探花,惠昌三十二年…… 她腦海里快速閃過一個念頭。 “今上贊他才兼文雅、學比山成,可惜了就這身子骨不好,左右離不了湯藥?!?/br> “司徒家銅臭了三代,可終于熬出一個這么會讀書的兒子?!迸赃呥€有人縮著肩膀補充。 “倒也不只這一個有本事,司徒老二的月上清適才被禮部選為宮廷御酒,可狠狠打了不少皇商的臉面,他大哥還涉及船舶,茶葉,布匹,最遠到過沙漠的另一頭,將絲綢和美酒賣給了那里的胡人,比較之下,司徒三少的名聲算得上不顯了……” 旁人還在說,燕云歌已無瑕聽下去了。 月上清,商戶出身? 她頓覺得哪里古怪,卻說不上來。想她寶豐行規模不小,卻沒有聽過關于司徒商行的任意傳聞,這一家子涉及這么多產業,這個三公子真容又如此不凡,不說別的,喜好男色的文香和趙靈二人的口中可至今沒聽到她們提過什么三公子。 到底是天下之大,不乏藏龍臥虎之輩?還是有心蟄伏,不甘淪為世人口中的談資? 燕云歌往深處想了想,竟起了不如去會一會的心思。 有道頎長身影捎著一身寒意進了不起眼的暖閣。 “大人?!?/br> 段錦離正在閣內處理公務,聽到動靜,停了手上的朱筆,問道,“上午她在東宮待了多久?” 侍衛回道,“回大人,估摸兩刻鐘的功夫?!?/br> “出來后有什么動靜?太子呢,現在何處?” “燕大人出來后去了茶館,現在還在那里?!笔绦l想了想,又說,“殿下這幾日聽太傅講學,白天沒有回東宮?!?/br> 段錦離思索一番,揮了揮手讓他下去,馬上又叫住人。 “她在哪個茶樓?” 侍衛一愣,“長安街上的博福茶樓?!?/br> 許是天寒地凍,茶樓里頭的生意格外的好,喝茶的、聽書的,每一桌都有百姓三三兩兩的聚集,龍蛇混雜到只要來了這茶館,無論哪路來的朋友都能找到搭子。 燕云歌叫了壺最便宜的姜茶,目光盯著那二樓雅座的那對主仆,耳朵細聽著周身的環境。 大家都在討論近日雪災的事情。 幾日前,西北發生百年一見的大雪,壓垮房屋無數,百姓凍死數千,地方官員顧忌太子即將大婚,自作主張瞞報災情,若非有災民冒死連夜回京將天捅破,只怕西北那地人死絕了陛下還被瞞著。 又聽一陣,有百姓說陛下今早下令,宮中從皇后開始,縮減用度一半,所有皇子、妃嬪也必須比照著來,調集出銀子全力支援救助西北的雪災。此令一出,京中上行下效,無不皆從。 “當今陛下仁義,有這樣的陛下可真是我們百姓的福氣?!?/br> 燕云歌嗤笑了一聲,皇帝不過是手指縫里漏一點,節省的還是妻兒身上,也沒讓百官出來樂捐,算哪門子仁義。 她再看那對主仆,她對這位司徒三公子實在好奇,身懷富可敵國的財富,又擁有驚世美貌,連帽遮掩下僅露出的下頜的肌膚還勝外頭的絨雪三分,本該遺世獨立之人,卻身處市井的一角,喝著粗茶耳聽八方。 丫鬟隨身帶著的夜光剔透玉瑩杯,以她有限的見識,那個杯子買下整座茶樓都夠。汜住苯詀艏髮蛧阯:ΡΟ㈠㈧,℃ΟM 此時,杯子后方那極為好看的嘴角在聽到百姓對陛下的歌頌時,慢慢上揚,無聲地呵笑出兩個字。 愚民。 燕云歌意外了一瞬。 他說這群大唱贊歌的百姓是愚民。 燕云歌微微一笑,皇城腳下,他一天子門生當真敢說。 “這哪是今天的消息,前幾天步軍都指揮就因生活荒yin、腐敗奢靡被人一舉告到御史臺丟了烏紗,從五品的官位說沒就沒了,現下城里半大不小的官都在托人置辦舊衣物、舊家具,唯恐在這節骨眼被人抓到錯處,惹 陛下不喜……” 燕云歌還要聽,那頭清貴無雙的身影在丫鬟的攙扶下,如來時無聲,去時無影。 她猶豫著,不知是否還要跟上。 她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姑娘哪里去!” “你怎么在這?”燕云歌驚訝地看著來人,眼見那對主仆的馬車走遠,心里直呼可惜。 段錦離當真怒極了,逼得自己將火壓下去,若無其事地回道:“看人吃飯的買賣,自然是哪里人多,小生就往哪里去。倒是姑娘怎么會出現在此處?” 燕云歌目光閃爍,莫名地有點心虛,“我閑來無事,到處走走。你呢?這么冷的天還出來擺攤?” 前頭,馬車深一腳淺一腳的陷入雪里,馬車里小丫鬟驚慌的聲音傳來。 燕云歌正要看去,段錦離高大的身軀往前一擋,招來車夫,就將人往自己馬車里塞。他的目光逼人,聲音冷到能與這片片雪花相較,“姑娘只管繼續胡謅,且看我信不信?!?/br> 燕云歌還沒來得及驚訝馬車的寬敞,聽到這話,直皺眉道:“你有話說話,陰陽怪氣什么?!?/br> 段錦離臉色鐵青,昨日她的溫情酌意還言猶在耳,今日就敢將眼珠子放其他男子身上溜達,而且是誰不好,她偏選了這么個人物…… 他氣息難平,譏誚說道:“小生若沒出現,只怕姑娘眼珠子都要貼上那馬車跟著走了,不過兩天沒看住,你就又勾搭上一個!” 燕云歌這才聽出端倪來,頓是哭笑不得,“你這酸醋吃的沒道理,我可連那人正臉都沒瞧見?!彼闶钦媲粕?,也會因那孱弱的身子骨而退步。她從來只喜歡乖巧聽話的,除了好控制,也因她懶得費心思。 這話自然是不能與書生說的,她搖頭嘆氣從袖子里翻出一雙凍到發紫的手,擱在馬車上的炭盆前取暖,又拿眼睛光明正大瞧他,眉飛色舞地自夸道,“慢說我是個眼高于頂的,真當我什么人都沾惹?憑他顏色再好,哪及你我心靈相通重要?再說了,我自己就長得不差,肖想他的干嘛?!?/br> 段錦離冷眼看她,燕云歌更為坦蕩地回看,大有你愛信不信的架勢。段錦離神色緩下來,沒好氣地罵了句,“厚顏無恥,”很快又補了一句,“沒臉沒皮?!?/br> “話都讓你說了……”燕云歌忍不住要叫屈,沒想到連打了幾個噴嚏。 段錦離皺眉避開她噴出的吐沫星子,抬手用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只覺觸手冰涼,跟摸冰塊似的,不快道:“你是在路上走了多久將自己凍成這樣?” 燕云歌沒好意思說自己跟馬車走了一路,揉著鼻子道:“我這身子骨一向不堪,剛才在里頭喝了姜茶好很多了?!?/br> 他瞪著她,氣她既知不堪還要逞強,當下做了決定,“尋常姜茶對你沒用,今日去我那,晚上我為你準備一貼藥浴驅寒?!?/br> 他語氣自然隨意,若非眼神一點飄忽,燕云歌差點都要信了。 她歇了夜探那位司徒公子的打算,將手摸過去。 “書生……要驅寒何必等到晚上……” 段錦離眉心捎攏,隱有薄怒的目光生生瞪地那手縮了回去。 燕云歌噴嚏打個不停,揉著鼻子心想晚上就晚上,這會子天冷,她也沒勇氣真在馬車里做什么。 她老實了半晌,那頭坐等不來她的回應,氣不過又吐了一句: “無膽匪類?!?/br> “畏首畏尾!” ……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鲎蕴K軾的《自題金山畫像》 天氣稍寒吾不出,氍毹分坐與郎奴?!昧藙⒅僖摹恫怀觥?/br> 第187章香丸 案桌上的蓮花爐緩緩地騰盛起青煙,芳香繚繞,沁人心鼻。 燕云歌身處濕熱飄蕩的水氣之中,面色早被熱水熏得開始發燙,對于書生的催促,她的手指為難停在腰帶周圍,就是解不開一個結來。 先前她只當書生的藥浴是隨口一說,當親眼見他劈柴燒了水,又將一桶桶熱水倒滿了浴桶后,一撩袖子招呼她過去時,這才少見的猶豫起來。 “姑娘是準備杵到天亮才過來么?”屏風后的聲音再次溫聲催促。 燕云歌幾乎都能想見屏風后他的嘴唇是如何愉快地輕抿著,忍不住頭疼道:“你可饒了我,我自己來,你先出去罷……” “這個藥囊只有我知道如何揮發藥性,姑娘再磨蹭,水便要涼了?!?/br> 燕云歌揉揉眉間。她倒不是害羞,只是難以想象書生這樣心性的人,會做伺候人的活,這就跟白容突然給她洗手做羹湯般的令人有遭雷劈了的感覺。 她一拍腦門,這個時候想到白容,渾身更要不自在了。 “姑娘,冬日砍柴燒水萬般不易,便是尊貴人家也斷沒有浪費熱水的道理?!逼溜L后臺傳來嘆氣的聲音,“姑娘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也該心疼下小生忙活了這一晚上?!?/br> 燕云歌長呼吸了一口,罷了,再親密的事情也做了,成年男女之間,哪里還差這一樁風雅韻事。想當年,她文能筆下御臣,武能開弓握劍,年少為掩飾身份,也同京中其他世家子弟一般,混跡過不少花樓楚館。 若非風琰每次都要黑下臉陪同,昔年愛拈花惹草的風流名聲不至才傳上兩年就拱手讓人。一些出格手段縱是沒見過也聽過不少,她哪能真被眼前的架勢嚇住。 “這便來了?!彼p應了一聲,脫了鞋襪,轉身進了屏風后。 屏風后頭的凈房里,淡淡的藥香隨著熏繚的水汽一股腦地撲面而來。 地方逼仄,又被木桶占去了大半的空道,余下的過道只夠容納兩個人轉身,卻很好地維持了熱水的溫度。 霧氣繚繞,目及所至的景物有限,燕云歌更加坦然下來,伸手一撥薄霧,在終于看清書生俊秀的面龐時,心擂如鼓,她突然想起上次兩人在木桶里歡好的滋味。 他壓著自己趴在木桶邊緣后入,弄得她渾身發抖,不停求饒。她往日是不愛用那個姿勢,總有種犬交的錯覺,也因這個姿勢格外磨人,男子沒有一點定力,光是撞擊數下便會有泄陽的沖動。 她最不耐才起了興,另一頭已經交代。 “你往水里加了什么?”她看見了書生的動作,好奇地問。 段錦離仿佛沒聽見,不急不慢地將數十個小藥囊放入桶中,伸手一劃,藥囊飄在水面浮浮沉沉,他緩緩疊著袖子,露出線條結實的手臂,心中自然澎湃接下來的事情,面上卻是一貫的慢條斯理,淡淡地說,“姑娘是要自己寬衣,還是由小生幫忙?” “倒是不好叫你做這些?!毖嘣聘栊?,自覺背過身去先解了腰帶,退去外袍擱在屏風上,又不緊不慢地脫去一件中衣、抬起手解開繞在背后的紅兜繩子。 她將自己慢慢剝落個干凈,徒留胸前纏繞的白布和下身的褲子,后頭的視線實在炙熱,讓她分明還有遮羞之物,卻也覺得和赤身裸體沒有分別。 她將心一橫,先去脫了褲子,露出挺俏的后臀,修長白皙的長腿,便是崴了多年的腳踝也因這周圍熱騰地澡氣愈益顯出可愛來。 體白,面又紅,微微一側首的面頰似桃花含露,眼尾上挑更展無限魅人的風情。 段錦離薄唇抿起,喉嚨間燥熱地猶如火燒,他大步向前已在她身后,環手從背后將人抱住,呼吸聲已然紛亂了,“我幫你……” “你若受得住,只管來招惹我?!彼鹈佳?,端地就是挑釁的架勢。 段錦離喉嚨滾得更艱難,亂了的氣息全數噴散在她頭頂,他一言不發地去解礙眼的布條,要將那對惹人憐愛的椒乳從禁錮中釋放出來,但這布條就跟他作對似的,怎么都解不開來。 好不容易將惱人的白布除去,下面竟還有方尺襪腹,緊束前胸。 “姑娘何苦非要和這小東西過不去?!彼?,更多是為她心疼, 他從未解過姑娘衣服,自然不知這胸間貼身小衣,是防風侵入,也是防胸rou下垂用的。 燕云歌難以解釋它的用意,只見他不自在起來,她便自然許多。 “小東西?”她抬眼反問,從腋下找到小衣暗藏的細帶,輕輕一解,兩條用八字環繞交叉拉緊的細帶倏地松弛,小衣飄揚著落地。 一對掌心大小的嫩乳跳脫出來,確實不大,可尋常人的掌心要去握,也難以握得過來,段錦離回過味來,才知她的反問,似要反駁她這的小東西一點不小。 也不知她這性子是如何長的,時而乖巧時而乖張,既能高高在上,也肯伏下做低,而她的身子比她這性子更招人,腰細腿長,膚白乳嫩,便是那處他都還記得緊致銷魂的滋味。 “小生為姑娘取冠……”書生的聲音已經繃地如用力拉滿的弓弦,不敢再有絲毫綺麗的念頭。他抬手摘下玉冠,卻見其中并無玉簪貫在其中,嗓音暗啞地問,“姑娘冠中怎沒有發簪?” 燕云歌也想起那三截斷簪,聲音低低回道:“先前掉地上摔了,我一向不在意這些,便也沒有刻意準備新的?!?/br> “摔了……當真不吉?!睍艘宦?。 燕云歌沒說話,坦然地轉身,腳步一抬,嘩啦入水,腰線以上的乳尖跟著顫抖,又逐漸沉入水中。 段錦離的目光在她腳步跨入時猛地收緊,視線卻在細長的肩胛骨處微微瞇起,若非這道箭疤壞了美感,她這具身體真可以用無可挑剔形容。 他將她的頭發撩起垂在木桶邊沿后,又拿來一個藥袋,從中取出一顆散發著濃郁香氣的朱丸,撩高袖子,大掌已經沒入水中,來到了她雙腿之間。 “你做什么?”燕云歌皺眉,下意識夾住雙腿抗拒。 “分開些……”他的低聲似在循循善誘,趁她猶疑之間,大掌強勢摸到女xue口,兩指并起將xuerou分開,將香丸強行塞入,“這可是滋陰養元的好東西……” “亦有縮陰之效……” 下身含著異物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很快,燕云歌就發覺有暖意從陰xue騰升,馬上蔓延至全身。 朱丸遇熱便化,如道暖流直往她花心深處流去。 不多時,燕云歌開始燥熱難耐,尤其是陰xue這里,猶如萬千螞蟻啃噬,sao癢不堪。 她死死忍耐著呻吟,雙腿難受地不斷并起、磨蹭,更想要有什么東西進來搗一搗,能緩解一二。 “書生……你用了什么……”她喘地厲害,面若春天桃李,嬌紅不知,又逢渾身香汗淋漓,全身無力,若非大掌從身后一攬腰,她怕是要沉溺水中都要無力脫困。 “你下了yin藥不成……”她渾身無力,連扶一把木桶都做不到,只能借助他的手臂使自己不沉下去。 “小生可不屑使這齷齪手段?!倍五\離皺眉說,另一只手掌將她齊腰的墨發挽起,想撥到右側肩頭,燕云歌卻受不住這輕柔的碰觸,呻吟聲脫口而出,“別碰我……” 她的花蒂熱得跟要化了一般,隱約的,像有什么東西往她腹部里流,像無傷大雅的一道暖流,又像是根放肆的舌頭,一路從花唇舔至到陰蒂,更甚至往里舔去,在她的胞宮處鉆來鉆去。 她忍不住想要夾腿,可在男人面前自瀆無異自丑于人前,她試圖掙扎,身體卻敏感得更厲害,顫抖著,她呵斥書生出去。 “姑娘……” “出去!” 段錦離只好退步到屏風外。 燕云歌被迫沉淪在難言的欲海之中,朦朧地想:這藥物如此厲害,若用在刑求上,便什么貞潔烈女都要受不住,又哪里能守住秘密不招供。 又去想,這分明是花樓里老鴇調教妓子的手段,既不傷她們又讓她們聽話,書生至少也是鐘鼎殷實人家的出身,怎會這些旁門左道,他到底是何許人也? 惠昌三十二年的探花郎,她總覺得在哪里聽過…… 花心突然涌出一股熱流來。 “嗯唔……”她忍不住了,手指已朝自己泛濫的花xue伸去。 一根不夠,她又加了兩根,可還是不夠,那里很癢很熱,需要東西將它填滿…… 段錦離在聽到一聲長綿的呻吟后,俊臉俏紅,馬上提了壺茶進來。 “姑娘汗出的厲害,喝一杯吧?!彼麑⒈K遞至燕云歌唇前。 燕云歌這會哪還有力氣,她現下連眼皮子都抬不起來,只覺全身血液在身體里走了一遍,虛得厲害。 段錦離只好喂她喝水。 燕云歌喝了水,身下躁動壓下去一些,“我還需多久能起身……”不知是否是錯覺,她覺得這水更燙了,活活能將她一層皮rou燙下來。 段錦離心里一算時辰,直白地問:“姑娘可有泄過了?” 燕云歌差點被嗆到,別過臉去不作聲。 段錦離嘴角彎了彎,“這香丸雖然霸道,卻能暖宮驅寒,于女子來說更有意想不到的妙處,姑娘至多用上兩回就能明白其中的樂趣?!?/br> 燕云歌將茶杯推回給他,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會說,受苦的是我,得便宜的是你,于我能有什么樂趣?!?/br> 帶了兇狠的氣勢,卻架不住此刻的軟綿無力,說是不客氣更像是在嬌嗔的撒嬌。 段錦離不免想得深了一些,臉上忍不住臊了起來。 這姑娘可真是敢說。 他自小在外學藝,師兄弟們眾多,不時聽他們討論哪個女子,得到的都是女子嬌弱柔潤的形容。雖與女子交往不多,可為官后身處權利旋渦,不時也要堤防詭譎的暗算,千姿百態的閨秀千金也見得不少,陛下賞賜的,主子推來的,不乏各官員府上有意拉攏結親的,形色各異的花朵里,論起驚世駭俗,燕云歌真是獨一份。 詩書典籍對女子要求從來是賢良克己,端莊有禮,便是天家的公主、世族大家的貴女也逃不脫這耳提命面的教化。 燕云歌這背道而馳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養出來的? 若能娶到她…… 段錦離神色淡淡地想著,乍見眼前燕云歌臉上又浮現不正常的潮紅,兩只手抓著木桶邊緣,渾身顫抖著貼著磨蹭。 她是在自瀆么?他有心一想,身下更為腫痛,不自在地退到了屏風外邊去繼續等候。 他低頭苦笑,可憐褲襠里的小兄弟敢怒不敢揚,慶幸還有水汽遮掩,若被那姑娘瞧見,不定要被如何揶揄取笑了。 書生勉強一笑,腦海里又浮現燕云歌借著木桶舒緩的樣子,忍不住想將剛才綺麗的場景畫下,可能夾起豆子的手如今卻捏不住一只筆。 他下不去第一筆,更連她剛才迷茫痛苦神色的輪廓都勾勒不出,他腦海里滿是往日意氣風發的燕云歌,滿是她被欲望折磨得翻來覆去,不得解脫的可憐模樣。 是問,天下有幾個男子能對著這樣的美色毫不動心、動情? 不會有的。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里頭的嗚咽的聲音才慢慢小了下去,段錦離筆下卻堪堪才畫出了一個輪廓,他不由惱了罷筆,轉身尋塊干凈的白布轉進內室 內室里僅點燃了兩根蠟燭,昏黃的光線,yin靡的氣息,令段錦離才踏進來就更添幾分情動。 燕云歌無力趴在木桶邊上,出了一身淋漓的香汗。 段錦離將人一把抱起,仔仔細細地擦個干凈,又從藥袋里找出一顆白色的香丸,小心翼翼地從xue口那塞了進去。 燕云歌只覺得身下有一陣涼意,壓下了她身上所有的浮躁。 她努力抬眼想看段錦離臉上的表情,模糊間,看見他彎著唇角,抬起手掌輕輕放在她的額頭。 “姑娘睡吧,小生今晚會好好守著姑娘……” 此時,夜色靜謐,一室yin靡的溫馨。 段錦離按耐下渴求的欲望,收拾完一地的嘈雜后,脫去外衣,老實地躺在不力昏睡的嬌娥旁,卻一夜無眠。 汜住苯詀艏髮蛧阯:ΡΟ㈠㈧,℃ΟM